“师父?”蓝清音惊疑地望着他。()
端木痕移开视线,远望室外的天边余晖,声音格外的柔和:“与他相斗,不如与他相爱。”
蓝清音心中骤然一痛,胸口涌上浓浓的苦涩。为什么她没有第三条路可选择?
静默间,一名宫婢端着汤药进入,屈身恭敬道:“皇后娘娘,端木神医,帝姬到时辰服药了。”
聚“嗯。”蓝清音淡淡颔首,望了端木痕一眼,他却不肯再多看她,径自接过宫婢手上的瓷碗,走到床榻旁。
她转了身,举步离去,隐约之中,听见一声轻叹。她知道,师父所做的一切,都是为她好,包括特意从南岐国前来方小说翌国。
她从不怀疑,他爱护她的心。可是,越明白,越心酸。
娌***
回到自己的宫中,已是华灯初上。
她莫名觉得十分疲累,倚在长榻上,毫无用膳的胃口。
素妍侍立一旁,温驯地柔声询问:“娘娘,可要让膳房重新送热食过来?”
蓝清音摆了摆手,睁眼看她,忽然问道:“素妍,你有否愿望?”
素妍愣了片刻,低垂螓首,细声道:“奴婢出生卑微,不敢奢望太多,若侥幸获得一分快乐,奴婢就已心满意足。”
“何事会让你快乐?”蓝清音坐直身子,温和地再问。
素妍微微抬眼,怯生生道:“奴婢愚钝,说不好。”
蓝清音露出浅笑,斜觑她一眼。
素妍对上她清明的眼光,有些不自在,喏喏又道:“奴婢觉得,能守在心爱之人身边,便是无上的快乐。如若不能,远远看着,也是一种小小的快乐了。”
蓝清音很是赞同地点头:“说得很好。”人若不贪心,便会容易快乐。但最终能做到如此豁达的,又有几人?
“多谢娘娘夸奖。”素妍有点惶恐,许是怕她话里有话。
蓝清音笑看着她,只道:“你先退下吧,本宫想小憩一会儿。”
“是,娘娘。”
素妍依言退了出去,寝居里便变得寂静无声。
蓝清音阖目躺靠着软榻,一阵困意袭来,慢慢睡着。迷蒙间,意识恍惚,她分不清是现实或梦境,模模糊糊地听见几句对话。
“皇上,娘娘正在小憩。”那软甜的嗓子,似是素妍。
“朕是来看你。”皇帝的低沉声中带着一点笑意。
“皇上?”素妍既诧又喜,语气含羞。
皇帝朗声笑起来,惬意而放肆:“朕觉得你比皇后可爱得多。”
蓝清音此时才真正醒过来,懒懒地扯动嘴角。皇帝存心要她看他?他总不会以为她会吃醋吧?
她轻咳两声,才端起榻边的清水喝了一口。
寝门应声而开,皇帝大步踏入,他身后那张羞怯丽颜一闪,慌忙避开蓝清音的视线。
“皇后醒了?”皇帝撩起龙袍衣摆,坐在榻畔,口吻亲昵,戏笑道,“美人初醒,如春日海棠,风情万种,真叫朕看痴了眼。”
蓝清音充耳不闻,顺了顺略微凌乱的长发,开口道:“皇上用过晚膳了吗?”
皇帝随意地颔首,身躯一倾,欺身压向她,口中低柔道:“如此绝色,朕若不尝一尝,岂不是暴殄天物?”话语中,竟明显带着邪狎之意。
蓝清音心底恼怒。他今日是故意来侮辱她的?
是因帝姬之故,或是因为江氏?
江家小公子早已被囚,但府中又死了一个民女,是早前被虐,重伤不治。
她趁势让九卫在市井间渲染此事,顺便“放”了一些官银在江老将军的书房里。
她要借百姓舆论给皇帝施压,削江家权势,照理皇帝也早就想这么做了,她可算是帮他一把。
至于西关兵权将会落在哪一个新将之手,皇帝不可能猜到她所安排的那人才对。
脑中思绪转动,实则仅是瞬间,皇帝颀长的身躯已贴合上她,俊脸越靠越近,几乎快碰触到她的唇。
“皇后可是用玫瑰花瓣沐浴?香味这般怡人。”皇帝低语着,温热的气息吹拂在她的颊边,如如魅惑。
“臣妾不用任何花瓣沐浴。”蓝清音伸手推着他的胸膛,冷声回道。
“那就是自然体香了?朕更喜欢。”皇帝勾唇而笑,不掩邪肆。
蓝清音强忍恼恨羞愤之感,以一般力道推他,但他却不动如山,甚至一手揽上她的纤腰,牢牢盈握。
“皇上!”她低喝一声,明眸中已渐迸出火光来。
“何事?”皇帝悠闲回道,俯低头,似挑衅般在她唇上轻啄一下。
蓝清音怒睁眼眸,本能地一掌掴去!待那清脆刺耳的“啪”声响起,她才刹时愣住。她今日怎会这般沉不住气?!
皇帝的右脸上逐渐浮现出清晰的五指印。他缓缓眯起幽眸,不怒反笑,薄唇一点一点地扬起冷冽的弧度。
满室死寂,阴沉森寒。
因为太寂静,蓝清音只听到自己胸腔里怦怦的心跳声。
她抬眼看他,嘴唇动了一下,一句抱歉,梗在喉咙里。
皇帝的黑色瞳眸染着一抹深沉幽蓝,如锋锐冷光,又似阴鸷暴风。
有那么一瞬间,她以为他会一掌甩过来,但他最终只是淡淡地启口道:“皇后今日见过端木痕,因此心情很差?”
蓝清音心尖微颤,无法应对。
他的敏锐令人胆寒,她确实一直在想着师父的那句话——与他相斗,不如与他相爱。
可是,感情如何能够控制?纵使她再不济,也不愿意拿爱情来做戏。
“照你南岐国律法,掌掴皇帝该当何罪?”皇帝的语速极为缓慢,波澜不惊,但隐蕴着凌厉的危险。
“死罪。”蓝清音低低地吐出两个字,诚实无欺瞒。
“那也就是,你认同朕可治你的罪?”皇帝的神情高深莫测,唇角噙着似嘲似讽的笑。
“臣妾一时冲动,还望皇上恕罪。”她轻浅地接言,避重就轻。
皇帝抬起手来,抚过她粉嫩的脸颊,低沉道:“蓝清音,你真是有恃无恐。”
她没有闪避,任由他温热的手掌在她颊上摩挲。
她能清晰感觉到,他的掌心有厚茧,带着些许粗糙的刺感。
这不是养尊处优的贵公子的手,而是勤练骑射武艺之人的大手。
“清音。”他突然唤她的名字,以一种奇异温和的口吻。
“皇上?”她心中忐忑不定,举眸凝视着他。他的反应太过怪异,竟没有震怒?试问谁会在被赏耳光之后这般温柔?
“如果我承诺你,保你南岐国子民安康,你可会相信?”他第一次没有自称“朕”,深邃眸光格外的悠远绵长,其中又似氤氲着几许凝重疲倦。
蓝清音定定地望着他,没有作声。他这句承诺背后,是巨大的野心。
他要南岐国俯首称臣,归顺于方小说翌国,成为方小说翌国的一处封地。
如果她答应,也许她将得到荣华富贵和安乐日子。
可是,她怎能拿父皇甚至全南岐国百姓的尊严,来换取一己私愿?
见她长久地静默不言,皇帝的神色一敛,恢复如常的傲然优雅,慢条斯理道:“自古以来的定律,天下合久必分,分久必合。既然战祸难免,那么聪明人应未雨绸缪,思量如何减少损失。”
蓝清音抿了抿唇,心中无声回道:你太狂妄,这天下未必是你的。
“一郡之王,与一国之帝,对你父皇来说,本质上其实差别不大。”皇帝不疾不徐再道,“你做这样多的事,朕看着都替你感到辛苦。身为女子且贵为公主,你本应无忧无虑,坐享荣宠。那些劳心劳力的事,何不就让男人来担待?”
蓝清音终于忍不住,沉声开口道:“皇上,您和父皇一样,皆是帝王,倘若父皇提出同样的要求,您可会甘愿双手奉上一壁江山?”
皇帝的眸子渐渐眯起,冷了嗓音:“你可知何谓实力悬殊?”如果不是因为西覃国正虎视眈眈,他又岂会放任南岐国放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