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卷
正文卷
雪夜下的伏击场里,双方隔着山路陷入了僵持。
卫燃清楚的知道,这场伏击是为了给罗文峪的阵地争取布防的时间。
所以只要能牵制住鬼子的这支先头骑兵部队就算是达成了目的。
反观鬼子一方,他们自然也清楚这边的打算,所以这僵持并没有持续多久,对面便开始了反扑。
当对面的掷弹筒打出照明弹的瞬间,卫燃身旁的温老嘎开火了。
这个连样貌都没让卫燃看清的战士依旧没有瞄准举枪便打。
随着一发发射速极快的点射,足足百多米外的机枪相继哑火,紧接着,那几个掷弹筒小组也躺了一地。
卫燃不由的再次念叨了一番,这个距离用步枪他有百分之百的把握打中,但用手里的盒子炮,哪怕只加了枪托的盒子炮,对他来说也很难在短时间之内做到和对方一样信手拈来。
“温老嘎,是你在开火吗?”
就在这个时候,卫燃身后有人问道。
“是我”温老嘎说道,“匀我些子弹。”
“等着”
身后的声音消失了不过十几秒,便有个斜皮带军官摸过来,送来了好几板毛瑟手枪弹和友阪步枪弹。
“卫老弟顶一会儿”
温老嘎说着,将那几板步枪弹连同卫燃借给他的盒子炮乃至备用弹匣一并还了回来。
“你留着用呗?”
卫燃接过步枪弹压进步枪里,借着头顶已经开始释放亮光的照明弹帮助,朝着对面一个似乎举着指挥刀的鬼子便扣动了扳机。
“我自己的用着惯了”
温老嘎说着,谨慎的从弹夹里退下来一颗子弹,在他那两支旁开门盒子炮的枪口试了试膛口,然后才给他的两支枪压满了子弹。
“砰!”
当卫燃打出第三发子弹并且成功命中一挺刚刚开火的歪把子的时候,温老嘎已经双手举着枪支起上半身,朝着对面打出了堪比连发的双枪点射。
“啪——!”
在连成一条线的枪声中,在卫燃目瞪口呆的注视下,对面的鬼子也回应了一连串的惨叫。
打伤不打死?
卫燃挑了挑眉毛,他已经百分之一万五确定,这个温老嘎绝对是个经验丰富的老兵。
刚刚那一串点射如果只是一两个没打死都说的过去,但那连绵的惨叫却足以证明,他刚刚的射击最多只打死了一两个。
换句话说,这个温老嘎是在给鬼子制造伤员!
这一轮炫技一般的双枪点射之后,双方终于真正进入了僵持阶段。
但是好景不长,对面组织的二鬼子和伪军便在鬼子的机枪掩护之下不情不愿的发起了冲锋。
这一次,卫燃也好,温老嘎也好,他们都没有急着开枪。
刚刚那一轮炫技是为了震慑鬼子,目的便是让鬼子派出伪军和二鬼子冲锋。
“大刀队准备!”
林子里,那名豫省口音的祁团长发出了命令,“先喂一轮手榴弹,等下长枪管住了对面的狗!短枪留着口儿吃的给真鬼子。”
在一阵阵哗啦啦的准备中,躲在掩体里的大刀队成员纷纷解下大刀,用擦刀布将刀柄缠在了手上。
这就是他们迫使鬼子派出二鬼子发起冲锋的原因了——从他们的手里抢武器弹药!
“等下它们会打照明弹”
温老嘎朝卫燃提醒道,“照明弹一亮起来,鬼子的机枪就得开始叫唤,你只管盯着他们的掷弹筒,机枪我来解决。”
“成,用换地方吗?”卫燃问道。
“不用,我估摸着,鬼子下一轮才能盯上咱们呢。”
温老嘎笃定的说道,同时也给他的旁开门盒子再次压满了子弹。
在二人的低声交谈中,被迫冲锋的二鬼子和伪军磨磨蹭蹭的过了山路开始往坡地上攀爬。
渐渐的,这些二鬼子进入了手榴弹的覆盖范围之内,但那位祁团长却依旧没有下达开火的命令,倒是大刀队的战士们,已经用左手拿起了手榴弹并且缠住了拉火线。
“嘟——!”
伴随着一声哨响,大刀队的战士们立刻纷纷甩出了手榴弹!
“嗵!”
就在手榴弹相继炸开的瞬间,对面也打出了一连串的照明弹!
“砰!”
卫燃在众多大刀队的战士们冲出战壕的瞬间扣动扳机,精准的击中了掷弹筒射手的肚子——他也准备给对方制造些伤员。
“啪!啪!啪!啪!”温老嘎也在同一时间开火了。
同样开火的,还包括远处其余的手枪队战士。
他们的火力密集度或许不如温老嘎,但准头总归是没问题。
在他们的压制之下,鬼子的掷弹筒仅仅打出了一轮照明弹,那些机枪也仅仅只是开了个头儿便安静了下来。
一时间,这片隔着路的战场就只剩下了双方单发的射击交织出来的细密枪声。
也就在照明弹开始变的黯淡的瞬间,等待多时的大刀队冲出了掩体,居高临下的发起冲锋,顶着鬼子的步枪射击,开始砍杀那些近在咫尺的二鬼子和伪军。
卫燃来不及去观察坡地上的白刃战,他此时几乎连眨眼间都不敢,死死的盯着他负责的那个掷弹筒小组,朝着它们一次又一次的扣动着扳机。
即便如此,在不到五分钟的黑暗之后,还是有几颗照明弹从其他位置打上了夜空。
这些照明弹也像是信号一般,那些大刀队成员立刻带着他们的战利品跑回了掩体,同时,包括卫燃在内的手枪队也纷纷拔出盒子炮开始了火力压制。
等到照明弹又一次开始下落,祁团长却给出了新的命令——撤退。
在这道命令之下,大刀队扛着战利品最先离开,而手枪队则继续负责着压制。
很快,手枪队也开始了撤退,快速且安静的离开了这片阵地,追上大刀队在雪地上开始了飞奔。
不过,他们却并没有真的离开这里,反而在跑过一片战马无法通过的山坳之后,在那条山路的另一处拐角的对面重新埋伏了起来。
在经过了大半个小时的等待之后,刚刚被他们伏击过的骑兵部队终于又赶了过来。
不过,在看到这支骑兵部队的情况时,卫燃却不由的笑了笑。
这次他们明显把二鬼子和伪军摆在前面并且拉开了距离。
不仅如此,因为刚刚包括卫燃在内的众多枪手射人先射马的把戏,他们甚至看到有鬼子的两人合骑一匹马的情况。
“大刀队负责对付二鬼子”
祁团长低声下达了命令,“手枪队先打他们的马!”
闻言,那些背着大刀的战士们立刻将缴获来的,配发给二线部队以及仆从兵的44式骑兵枪乃至金钩步枪举了起来做好了准备。
在他们的等待中,鬼子的骑兵也渐渐全部通过了山路拐角。
“打!”
那位疑似祁团长的指挥官话音未落,已经举起枪扣动了扳机!
“砰!”
卫燃也跟着扣动扳机,一枪命中了最后面那辆辎重车的挽马。
不等他推上新的子弹,后面其余几辆辎重车的挽马或者骡子也相继中枪堵住了退路。
同时,骑兵队伍最前面的几匹战马也相继中弹摔倒在地,其中几个依依不舍的,甚至还把它们各自主人的一条腿压在了身下。
从这一刻开始,随着一匹匹军马中枪,第二次夜袭也再一次变成了步兵之间的相互僵持。
只从地形上看卫燃就能确定,这两次伏击是特意选的位置。
前面第一次设伏居高临下,鬼子的骑兵就不可能纵马上山去追他们。
而此时这个山路拐角虽然和刚刚第一次伏击相距不远,但却几乎是专门为了针对鬼子的骑兵,或者不如说是专门针对他们的战马的。
当然,他并不知道,就在这边又一次将这支鬼子骑兵给钉死的时候,却另有一队大刀队成员原路绕回去,冲进了鬼子留下的伤员堆里。
在这件事上,鬼子绝不该过于信任二鬼子和伪军,至少不该留下他们负责照顾和保护伤员。
正因如此,这一招回马枪根本没有费多少力气便取得了胜利,甚至那些伪军里,都不乏机灵鬼给二鬼子的后腰捅上一刀来证明“我也抗日”。
片刻之后,这支鬼子骑兵部队的屁股后面也传出了枪声和喊杀声。它们也被事实上的堵在了距离三岔口不过几里远的山路上。
如果只从军事素养来说,这支鬼子部队确实值得肯定,在面对如此战况,他们依旧顶住了夜袭的大刀队围杀。
当然,他们毕竟有着火力上的优势,尤其他们还在这狭小的阵地上,拼着伤亡摆开了他们带来的山炮。
当轰隆隆的炮声响起来的时候,祁团长却再次下达了撤退的命令,带着众人重新上山躲了起来。
只是,这一轮突袭之后,鬼子能拿来当坐骑和牲口的,真就如卫燃所说的一般只剩下了伪军和二鬼子。
无论它们内心怎么想,这个时候撤退肯定是不现实的。
很快,山炮偃旗息鼓,被伪军和二鬼子们合力推着前进。
这一次,因为来自身后的突袭,他们还不得不面临到底该带上伤员一起前进,还是留下一部分人保护伤员的矛盾。
毫无疑问,留的人少了就是盘送给大刀队的菜,留的人多了,就是留给罗文峪阵地的菜。
就算是带着走也不现实,那会严重拖慢行程,同样达成了迟滞他们的战斗目的。
指挥战斗的那位祁团长可不管这些,鬼子前脚动起来,他便带着人又回来继续打起了伏击,同时,这边的枪声一响,同样躲起来的另一支队伍也再次朝着鬼子的队尾发起了袭击。
在这让鬼子顾头还要顾腚的缠斗中,时间一点点的推移,鬼子的几门被人推着的山炮只要一响,29军的将士们便立刻撤退,但只要他们的山炮开动,冷枪便会立刻打过来。
在如此纠缠了能有四五个小时之后,损失惨重的鬼子终于不再犯轴选择了撤退——此时天都已经亮了。
没有欢呼,也没有什么庆祝,同样损失颇大的众人冲上战场,或是搜刮着战利品,或是挥刀劈砍马匹割取可以果腹的马肉以及御寒的马皮。
这一次,卫燃不但给腰间的子弹盒装满了弹药,而且还给皮带上额外穿上了三个弹药盒。
除此之外,他也又一次缴获了一支掷弹筒和二十几颗装满了一个鬼子小书包的掷榴弹。
当然,相比他缴获的这些东西,这次最大的收获却是鬼子丢下的几门山炮和没有带走的炮弹。
“撤退!”
毫无温度的朝阳里,祁团长发出了命令,“咱们回去,死守三岔口!”
“卫老弟会用掷弹筒?”温老嘎找上了卫燃,分给他一颗缴获来的鬼子香烟问道。
“以前用过几次”
卫燃接过香烟,试着从金属本子里成功取出打火机之后给二人点燃。
也直到这个时候,他才看清温老嘎的样貌。
这位温老嘎的体格并不算多么高大,连鬓胡子之下的样貌看着大概在三十二三岁上下。
只是,这个在后世足以称得上“年富力强”的年纪施加在温老嘎的身上的时候,却让他那双格外透亮的眸子里满是藏不住的愁苦和苍老。
“你是东北人?”卫燃问出个显而易见的问题。
“奉天的”
温老嘎言语间喷出一团烟雾,“九一八的时候,我在南岭大营当差,鬼子占喜都的时候,我们没管张家小少爷的屁令跟鬼子打了一仗,后来南岭大营还是丢了,唉!”
在重重的叹了口气之后,温老嘎看着远处的长城说道,“后来我先是逃到了热河,后来又逃到了关内,一路打听着找到了我一担挑,他在29军当伙夫,我这才有机会来这打鬼子,也不知道.”
“什么?”卫燃见对方没有说下去,近乎下意识的追问道。
“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儿啊”
温老嘎叹了口气,“先是丢了奉天,又丢了喜都和锦州,那张家的小少爷崽卖爷田是真他娘的不心疼。
现在冰城丢了,热河也特娘的丢了,难不成小鬼子的胃口这么大,还得打进关内吗?”
“大,胃口大着呢.”
卫燃叹了口气,这才是1933年的早春,这些看不到头儿看不到光的人,还要打上十几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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