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问礼带着目的揣摩宫梦弼的心思。
只是他一开口,宫梦弼就已经看穿了他的心思。宫梦弼只是轻轻点了他一下,并没有直接点破,以免他难堪。
狐狸有看穿人心的本事,到了宫梦弼的这个境界,已经除非本身就在精神境界上有着极高的造诣,不然很难在他面前隐藏自己的心思。
宫梦弼虽然看破,却并不在意。不论安问礼原来是为谁做事,但他如今是狐子院的院长,这便足够了。
只是宫梦弼倒也思忖,“不知道是谁动了心思想把我调去天狐院,以为这样就能遏制住狐子院发展吗?”
那些老爷们总是这样,霸占着天狐院的权势不肯让山野小狐参与,天狐院山野出身的狐仙只有极少数能够留在天狐院任职,大多数都要被发配去天南海北,远离权利中枢。
若非荀师担任祭酒,只怕更难在天狐院见到野狐狐仙。
野狐被分散在天南海北,就很容易分儿化之,形成不了什么大气候。但是如今狐子院一建起来,就立刻有了不同的气象。
眼见着野狐建院的大势难以阻挡,把宫梦弼调回到世家把持的天狐院加以扼制的想法,也自然而然会被出现在老爷们的考量之中。
宫梦弼轻轻叹息一声,未雨绸缪,既有了这试探,那该有的招便不会太久了。
野狐的根基在狐子院,但狐子院如今也不过是些个村塾,巡评过后,更是暴露出来许多短板。
好在精明的狐仙们知道闭门造车只会落后他人,因此一传出来宫梦弼不吝指点,便都求上门来。
宫梦弼也确实不吝指点,不怕他们上门请教,更不辞辛苦,亲自到各个狐子院去因材施教。
诱掖奖劝、匡所不逮,不论是经营狐子院还是点播修行,凡有所问,必有所答,哪怕不问,被他看到了也要指点。这样的敦敦教诲、一片苦心,直教那些野狐仙都恨不能纳头拜倒,更不提心中一片崇敬。
他们能称为狐仙,都是在天狐院受过教的,但在天狐院受教的日子,也见惯了捧高踩低,受惯了冷眼。若非还有些野狐博士可以求教,不然能学得多少真本事还未可知。
甚至那些世家子弟担任的狐子院院长,宫梦弼也一样一视同仁,并不藏私。
野狐独自修行,摸爬滚打有人间的市侩和狡猾,世家子弟也要勾心斗角争权夺利,又何时得见过宫梦弼这样的德行?
这样的器量,这样的胸怀,真的让人心折。
就这样走遍了四十六座狐子院,加上吴宁县狐子院和兰荫山狐子院,整四十八座狐子院,宫梦弼以自己的名义召集了所有狐子院的院长,在濠州城外观鱼台论法。
五鬼在观鱼台上搬运作法,从钟离王帐下借来金银酒器,从受月楼搬来康胖子的仙酿。
钟离王察觉有人动法,顿时从睡梦中惊醒,借着法镜一观,立刻瞧见了宫梦弼。
宫梦弼借着法镜与钟离王对视了一眼,笑道:“我今邀友人在观鱼台相聚,借大王酒器一用。”
钟离王强露出笑意,道:“原是大仙,大仙宴客,小王愿略尽绵薄之力。”
宫梦弼笑道:“只是借些酒器,打搅大王安宁了。”
“无妨无妨,大仙看得起我,只管取用便是。”钟离王哈哈笑着,把法镜蒙上,隔绝了宫梦弼的视线。
“这狐狸怎么又来了。”钟离王只觉得头疼。
这动作惊醒了榻上的美姬,美姬便问询了起来。钟离王笑了一声,钻到榻上去搂住美姬,道:“小事而已,倒是惊动了娘子。”
宫梦弼要来濠州不是为了钟离王,而是因为濠州狐子院曾在此处。他在观鱼台宴请宾客,势必是要惊动钟离王,所以不如从他那里借些酒器来。
明月高悬,落在濠水之中,碎成游弋的银光鱼儿。
康文、皇甫玉骝和皇甫娇娜在他身边,五鬼神化作迎宾的健仆。
未有多时,一个个狐子院的院长便应邀而来,还有人带着心腹或是仆从前来,小小观鱼台,并不能承载这样多的狐仙。
见着观鱼台渐渐显得逼仄起来,宫梦弼向濠水中望去,他身后一条长长的烟云落在水中,轻轻一捞,那些破碎的银光便聚合成一整轮明月,随着长尾的拖拽不断上浮,不断变大,将观鱼台衬得越来越小,将台上的众人也衬得越来越小。
观鱼台化作一叶茶叶在水面上漂浮着,濠水在观鱼台下静谧流淌,水中的之月仿佛白瓷盏,载着观鱼台这片小小的茶叶。
濠水流淌的声音叮咚作响,水中鱼儿在观鱼台下游过,便化作鱼龙一般的巨物,在明月的映照下矫健生威。
一众狐仙心神为之所夺,久久不能平复。
分不清是真是幻,只听宫梦弼的笑声响起,道:“狐书中所记载的拜月法,就在这观鱼台下了,诸位尽可观之。”
这才把众狐仙惊醒,一个个在观鱼台上向下看,看着水中明月,叹为观止。
宫梦弼引导着他们,道:“水中月若看腻了,也不妨抬一抬头看看天上。”
从水中再向天上看去,明月独照,万山空寂,又是另外一番境界了。
众狐仙各有所得,各有所悟。
宫梦弼道:“诸位有何领悟,不妨说一说,论一论。”
便有狐仙问道:“我见着水中之月,真假难辨,我隐隐约约只看得见几分幻术和月相相合的道理,却不知对也不对?”
他在宫梦弼面前展示了他的领悟,借月成幻,颇有些妙趣。他问的是宫梦弼,宫梦弼却避而不答,道:“可有人能再增补一二?”
又有狐仙在他目光的鼓励下上前来,在这借月成幻的基础上略作增补,使之变得更为精微幽深。
既然有人开头,那自然便热络起来,一众狐仙围绕着宫梦弼所施展的拜月法不断延伸,各自都有体悟。
它山之石可以攻玉,虽然擅长的方向不一样,但对拜月法的修行却都是大有裨益的。
从月上中天到月亮渐渐隐落,月相在变化,水中的月亮也在变化,彼此相互映衬,直到尽数消失。
众狐仙的心绪这才渐渐平复。
宫梦弼作结道:“狐书九法虽然简单,却不要小看。领悟到深处,也有许多妙用,今日你们彼此映证,不就各有所得吗。”
有狐仙不舍道:“宫师,什么时候再约我们论法呀?”
宫梦弼道:“你们要论法,又何必我来约,自己结社便是。”
“结社?”众狐子有人心中有意动,有人却立刻犹豫起来。
宫梦弼知道自己若是不开口,等着他们起头,只怕这事情永远做不成,道:“巡评之后,我拜访了各家狐子院,你们有做的好的,也有做的不好的,如果可以相互借鉴,其实能省下来许多麻烦。”
“我今日邀请你们来便是有这个想法,但是也知道你们有顾虑,又怕你们多想,所以只是有这样一个提议。”
“各位都是狐子院的院长,我有心领个头,跟诸位共结一社,只论狐子院诸事,其余一概不论,也免得卷进去其他纷争。”
“只论狐子院诸事?”有狐仙发问。
宫梦弼点了点头,道:“只论狐子院诸事,其余一概不论。不用这个着急做决定,等下次我得空再邀诸位,愿来便来,不愿来也无妨。”
“若是如此,倒也未尝不可。”
“我还要再考虑考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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