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蛟舞空,穿云而上,层层叠叠的纯白山海高悬虚空,在天风的力量下形成了瑰丽又奇诡的景象。
月光自顶上照耀下来,被帷幔一般的云幕遮挡住。小小蛟车,如同行驶在大海上的扁舟,纵然天风呼啸着,却让人觉得静谧非常。
其中一个驾车的青头神仆摘下青色的巾帻,披散了头发,脱下了灰色的外衫,露出内里的华服。
她挽起发髻,向身后蛟车中的胡应星道:“叔叔,这宫明甫果非寻常,真要将他调入举霞司,只怕还要多上些心思,不能让他乱了法度。”
珠帘被一双无形的手撩起,胡应星冷笑一声,道:“这不知天高地厚的野狐,真以为凭借一些小聪明就能撼动天狐院的大局吗?”
“天狐院自建制之时,便是我胡氏在冲锋陷阵、呕心沥血,就连那苏氏、纯氏都是后来才加入的,皇甫氏更不必说。四大家哪一个不是世代付出,积攒了累世功德才有此殊荣,哪里容得他一个野狐上来摘果子。”
珠帘在偶尔落下的月华下流光溢彩,从珠帘外看去,胡应星面上一片光华缭乱,丝毫看不清他的神色:“魔考使者的位子岂是这么容易坐的,且看他有多大本事。”
那青头神仆已经变成了妩媚婀娜的狐女,又有着端庄的不可侵犯的神性。
胡应星的目光中有着欣慰:“瑞雪,野狐不过小风浪,重要的还是你自身修行。你是胡氏公主,寄托着胡氏的期望。小小宫梦弼,自有看不过眼的去料理他,不必你挂怀。”
蛟车里的叔叔对宫梦弼展现出了极大的傲慢,胡瑞雪虽不敢苟同,但面对着殷殷期盼的长辈,却又说不出别的话来,只好乖顺道:“瑞雪明白。”
谈话就此中断,天风吹得胡瑞雪心念浮动,吹得狂云乱舞,但蛟车钻云破雾,平稳如常,让胡瑞雪的心也渐渐定了下来。
直到云气愈重,天风愈烈,原本穿梭在乱云之间还可偶尔见天光的蛟车被无穷无尽的云气包裹,周围许久都是一片昏暗,才让胡瑞雪忽然惊觉。
狂乱的天风吹得乱云摩动,细细密密犹如赤红经络铺展而开的电光骤然炸开,惊得驾车的青头神仆一声惊叫。
胡瑞雪心中也被惊得一跳,她抬头朝四周看去,目光却只能看到堆叠重山的云气,云气中摩动的电光更是将她的神念都打乱了,让她的目光无法穿透云层,如同陷入了封闭的沼泽之中。
“怎么回事?”胡应星挑起珠帘,细长的眼睛有着些许不悦。
驾车的神仆牙关发抖:“灵官,恐是天风骤起,将我们推入雷云之中了!”
胡应星心中一惊,道:“还不赶紧离开!”
神仆哭丧道:“我已经在控制黄蛟了,可是……可是黄蛟不听指挥。”
胡应星这才发现,架前黄蛟兴奋异常,风驰电掣,仿佛发疯了一般穿云破雾,只往雷霆生发之处而去。只是因为他们在黄蛟身上,被黄蛟的气机包裹,才没有感觉到黄蛟穿云的疯狂速度。
眼见云层中雷霆鼓动,黄蛟直奔雷霆而去,还未到近前,就已经感受到浑身酥麻。
胡瑞雪上前扯住缰绳,助这神仆控制黄蛟,但缰绳入手,法力吞吐之下,才发觉黄蛟身上也已然遍布雷霆气机,法力方才吐露,便立刻引动雷霆气机,被搅得粉碎,根本无法控制这发疯的黄蛟。
“不好,黄蛟脱缰了!”
脱缰的蛟龙行如飞电,带着身上的三人以不可挡之势一头扎进电光闪烁的雷云之中。阴阳摩动,滚滚雷霆震颤虚空,而后轰然爆发,将整个虚空都照得透亮。
那亮光之中,只见一条细长的影子蜿蜒流转而上,影子上附着的所有东西都在雷光中解体,向下急坠而去。
那精致雕琢的车辇破碎成片,华贵的珠帘崩解如雨。
胡应星显化真身一把将两人裹住,在雷霆扑击之中急坠而下。
这一下神通显现便搅动了阴阳,引得雷霆追击而来,接二连三轰击在那白狐身上。
胡瑞雪被包裹在一片黑暗中,意识中全是神光乱窜,雷霆生灭,五感尽数紊乱。而后只听一声巨响,身上又沾染了温热的潮湿感。
黑暗张开,那白狐费力地翻过身去,露出身下胡瑞雪和已经吓傻的青头神仆。
胡瑞雪狼狈地从白狐身下钻出来,才看到叔叔已经遭雷火烧身,更是双臂折断,血涌如泉。
“叔叔!叔叔!”
巨大的白狐周身被雷火烧得光秃秃,皮肉的焦臭混着血腥,看起来凄惨极了。
白狐勉强睁开眼睛,发出细细的鸣叫:“还死不了,快发信求援。”
胡瑞雪定住心神,才重新理顺气机,以秘法向胡氏传信求援。
雷霆乍响。豆大的雨点紧随雷声砸了下来,几个呼吸间便成了一场暴雨。
胡瑞雪作法护住白狐,那吓傻的青头神仆被大雨浇头,终于回过神来。他抬头望天,乞望能找到那钻入雷云中的黄蛟。
云层中偶尔闪烁的电光依稀能看到一个细长的影子在游弋。
暴雨来得快去得快,天风呼啸而过,带着云气奔腾而去。
从云气之中飞出一条细长的龙兽,在月光下只看得见一条细长的影子惬意地在他们的头顶盘旋着。
青头神仆乞望那黄蛟能飞落回来,因此催动手中的令牌,乞望那龙兽能够给予回应。但那龙兽只是低头吐出了什么东西,便头也不回地飞走了。
“啪”地一声。
一根拳头粗细、断成两截的缰绳落在泥地里,溅起泥点子污了胡瑞雪的裙摆。
那青头神仆上前把已经坏掉的缰绳拾起来,仍旧难以置信:“黄蛟……跑了?”
胡瑞雪心中憋屈极了,那白狐更是冷眼看了过来:“你是怎么看得黄蛟?连这孽畜藏着这样的本事都不知道?”
青头神仆浑身一颤,跪倒在地上:“灵官,那黄蛟素来听话,从没有过异常啊。”
他五体投地,瑟瑟发抖。
白狐把眼睛闭上,一言不发。
胡瑞雪心中憋屈,许久方才开口:“那黄蛟借雷霆历劫脱身固然蓄谋已久,但你看管黄蛟,也少不了不查之罪,回去领罚便是。”
那青头神仆磕了几个头,道:“多谢使者,多谢使者!”
西风渐起,黄蛟逆风遨游。神仆松懈下来,攥紧了缚龙的缰索,看向黄蛟西去的方向,只觉百味杂陈。
狐狸坡。
康文正在向宫梦弼问策,为他离去之后的事情做准备。这些问题早在观鱼台集会之后她就渐渐在准备了,有些事情即是不希望它发生,却也不得不为它的发生而做好准备。
正说话间,宫梦弼忽然抬了抬袖子,收拢了一缕天风。
康文奇怪的看了一眼,宫梦弼却什么也没说,只示意她继续。
师徒对谈,直至康文把所有能想到的问题全部问遍了,直到她问无可问,只能看着他。
宫梦弼感受到了她心头的压力,也只能拍了拍她的肩膀,道:“一切都交给你了。”
康文吐了一口浊气,向宫梦弼深深拜了下去。
宫梦弼由她拜着,由她告辞离去,也尝试着不要再多说话,当一个放手的家长。
等到康文离去了,宫梦弼心里又不免觉得有些空落落的。
他只好伸手把袖中的“天风”掏出来,看着这“天风”变成一条瘦骨嶙峋的黄蛇。
他伸手逗弄着这黄蛇,道:“恭喜你通过魔考,虽失了一时之势,却脱胎换骨,生出龙性了。”
黄蛇亲昵地绕着他的手指,在他掌上摆了摆,才再度随风启航,消失在渐明的天光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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