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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六十六章 缠花云梦肉(七)


更新时间:2025年10月20日  作者:漫漫步归  分类: 言情 | 古代言情 | 古典架空 | 漫漫步归 | 大理寺小饭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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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食过后,随着宫人一声“陛下驾到”的唱声响起,正翻着手头那本常翻的账本的中宫皇后连忙起身迎了出去。

照例是一番熟悉的关切问候,面对君王的关切,中宫皇后的回答一如既往的大方与得体。一切看着与平日里没什么不同,可想到方才在翻的那本账本,又想起同那本账本有关的那个女孩子,上一回见到那个女孩子是年关之时,彼时她帝后也如现在这般相处融洽。可同样的相处融洽,看着好似什么都没有变,细一看却又什么都变了。

不过半年的光景,这后宫中便多出了不少漂亮鲜妍的解语花,哪怕自己未出嫁之时也是常被人称赞‘美貌’的那个,天生姿容不俗确实稀罕,可‘美貌’这等事又哪里来的尽头?百花各有各自之美,很多人只摘一朵不是独爱这一支,而是只有那摘一朵的本事罢了!

哪怕早知有这一天,可这一天来的这么快还是她没有想到的。

甚至都不到他厌倦自己的那一日,还在新鲜之时便已将路过时偶遇的旁的花朵纳入囊中了。

于坐拥后宫的君主而言,这后宫之中的美人来的是如此的容易,在他眼中自也没有‘珍惜’二字了。所以哪怕宫里进了那么多新人,甚至陛下当年的远房小表妹——老情人都来了,她也没有太过伤感。毕竟在陛下眼里,她们这些花都一样。他都是一样的,浅薄的喜欢着。

雨露均沾的喜欢与不喜欢其实没什么两样,都是一样的。

心里叹了口气,一番关切问话之后,君王的目光落到了她面前的账本之上。看着那本熟悉的账本,君王愣了一愣,回过神来:“这是……”

“温家的。”中宫皇后说道,“原本年关时就拟定将部分家财还给她了。”

很多事其实是准备妥当之后才开始做的。

要打理后宫琐事的中宫皇后哪里来的那么多闲功夫无缘无故找一个民女进宫只是为了问几句话?通常,都是所有事情安排妥当之后,将人召进宫来,看一看,问一问,事情便要做了。这等召见之事都是底下本事老练的姑姑们早为她安排好的,哪里需要一而再再而三的召那个女孩子进宫来教自己小厨房的宫婢做点心?

所谓的召见不过是事情都办妥之后的最后一关而已。其实聪明如林斐应当也察觉到这个了,所以那个时候对陛下提了自己相中那女孩子的事,本就是想诸事一气呵成的办妥的。

可偏偏事到最后一步,却突然卡住了。

国库空虚不假,可当真不至于做出那将温家家财扣下来填国库这等事。毕竟温家的家财比之长安大半权贵来实在算得清贵了。当然,这清贵之财于寻常百姓而言确实能保她衣食无忧,一世不再需要为钱财生计之事发愁了。

所以,明明到最后一步了,为什么突然卡住了呢?

对此,君王的说法是:“有人同朕打了个招呼,朕想着也不是什么大事,她眼下在大理寺生计不成问题,实在不行还有林斐,拖一拖也不打紧。”

听着耳畔君王口中如此轻飘飘的话语,这当然不能说君王不‘体恤’,毕竟这位天子还特意关注了那女孩子的生计问题。可有些事,真真是这位从不消为生计发愁的君王无法切身感受得到的艰难的。

人生一世,只领个那份能维持生计的银钱便能过了么?她一辈子也不消考虑成亲、生子、养老这等事了?只一个人住着大理寺的住宿屋舍,吃着大理寺的饭堂,旁的事一律不做了?

再者看她同林斐的事,诚然,她看得出林斐是当真独爱这一支,也不介意这些银钱琐事的。可这两人难道一辈子只关起门来过自己的小日子,她不进林家的门,也不出去以林斐夫人的身份同人结交不成?

若是这温家家财归还之事先时并未准备妥当,她也不知道这回事,自是不觉如何。可偏偏她是知道并且清楚这件事的,知晓温家家财按理来说早该还给女孩子了,此时却因着那一声招呼,女孩子本该年关时就拿到的温家家财被莫名扣了下来。若是因着家财被扣,由此生出了种种难事同发愁之事,叫清楚这一茬的她心头实在有些不是滋味。

陛下的点头当然不是她一介中宫所能解决的,看着眼前因随便一声招呼,便轻易点头扣了人家家财的君王,中宫叹了口气,旁敲侧击的问道:“不知那打招呼之人要扣着她的家财做什么?她同林斐若是谈婚论嫁其实还是需要家财支撑的。”

若不然,这世间为何会有嫁妆之说?不过是女子成亲时那外物给予女子本身支撑的底气罢了!

对此,君王不以为意,只道:“林斐这等人,朕再清楚不过了,不是那等心思左右游移之人。他二人的事拖一拖也不打紧,左右那钱财迟早要给她的。只是现在暂且压着不给罢了。”

皇后动了动唇:心说这同林斐其实没什么关系。林斐心思坚定不游移自是一件好事,可那被扣下的钱财是支撑女孩子做事的底气,有没有林斐,都是如此,没什么差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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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是同林斐没什么关系之事,可眼前的君王却偏偏打了个马虎眼,祭出了林斐。

因为有林斐,且林斐是个良人,不会让女孩子流离失所,会照顾女孩子,所以他们将那女孩子手头的钱财扣下也无所谓?

乍一听那些话好似有天子的关切在里头,并不是什么恶言恶语,可细一听其实就是在欺负那个女孩子被扣下钱财也不能如何罢了。

那律法上写明的能讨要的抚恤银钱尚且会被有些人以各种名义‘拖上一拖’,这等由君王决定归还的家财便是‘被拖了’,女孩子也不知道。

真真是被欺负了都不知道自己被欺负了。

甚至愿意归还温家家财这种事指不定在君王眼里还是自己‘仁善之君’的体现,明明在欺负人,却还能把自己视作大发善心的‘善人’。

毕竟是归还家财这种事,惹恼了君王,那家财不还也不能拿他如何。

真真就是旁人的生死同前途都是他一念之间的事。

“那同朕打招呼之人说想看看温玄策这一支血脉留下的独女是不是那经得住试探,不走歪路之人,所以暂且将家财扣下,看看她会如何去做。”眼前的君王不以为意的说道,“若是一时走了岔路也好及时纠正,借此教导她一番做人还是需要走正道的,莫要走那邪道。”

不知为何,这口口声声的‘试探’‘纠正’同‘教导’给人一种恁地不适之感,可一时半刻却又说不出究竟是哪里不对劲。中宫垂下眼睑,说道:“寻常百姓只留维持生计的钱,只是活着,日子怕是不好过的。”

活着,同活的舒坦毕竟是两回事。眼前的君王如此不以为意的去助人‘试探’那个女孩子,那个女孩子明明可以活的舒坦的,却因为他们的临时起意,被他们拿去试探了一番,而只能继续‘活着’。

听着好似不是什么见血的大事,可不知道为什么这等行径让人好生不舒服。

想起自己年幼时被隔房长辈‘试探’品德的举动,自己当时心里便有种说不出的愤懑之感。大抵这种心血来潮的随意试探,本身就是试探之人全然没将那被莫名其妙,未做错任何事也没有任何缘由选中的试探之人当成一个寻常人一般给予该有的那份对他人的尊重吧!

看着眼前不以为意的君王,他说这些话是如此轻飘飘的,显然是站在高处俯视着那位温小娘子,没将温小娘子当成一个活生生的人,而只是当成一个可以随意处置的死物才会有这等反应的。

温小娘子尚且在宫外,离君王离得远,她却是在宫里,离他那般近,其实时常是能感受到那份君王体面关切之下对她如同处置一个死物一般的态度的。

想到年幼时曾经经历过的事,皇后只觉心里堵得愈发厉害了。

“不碍事,她是吃过苦头的人,当年掖庭受罚的日子都能捱过来,眼下在大理寺又不消受罚,还能领工钱的日子可比掖庭好得多了!放心,朕特意考虑过她生计问题的。”君王说道,“毕竟是林斐相中的人,朕不会让她日子太过难捱的。”

所以,吃过苦头的人再让她受苦就不是什么要紧事了?因为她吃过苦头,所以能捱得住?想到杨氏送进宫的那个女人,如此的话,那娇养之人是不是合该一辈子娇养着,惯着了?这天底下的道理若都是如此的话,那会让多少人心寒啊!多少光吃不做的懒汉都能拿着这个道理找人娇养自己,惯着自己了。因为自己一向是不做事让人养着的,所以是吃不了什么苦,捱不住苦日子的,必须让人养着自己。至于那些苦头则可以全数推给那吃过苦头,能吃苦的人去受了?

只是话都说到这份上了,看着君王眉宇间隐隐露出的不耐之色,皇后识趣的闭上了嘴。

有些难捱之事,这天生生在李家的君王或许一辈子都体会不到。当然,若是当真有体会到的那一日,这君王的日子当是极其难过且凶险的了。

不管如何,这种故意为之的举动总是做了孽的,那女孩子本能活的舒坦,过上好日子的,却被他故意扣下,故意让她过的不好,只能维持生计。这等举动,让她再次想起了前段时日小闹了一场的内务衙门克扣抚恤银钱一事。

本该给的钱故意扣着不给,故意让人承受‘缺钱’的苦楚,这等事看着不见伤不见血,却是真的会伤到人的。这同人为的,刻意制造痛苦让人莫名承受有什么两样?

只希望陛下此举不要引出什么恶果来。

中宫低下眉宇,顺下眉眼,温柔得体的陪这位初初整肃了朝堂便开始享受的君王说起话来。

今日,君王翻的不是她的牌子,是哪个的她也没注意,总归既是后宫中旁的女人,其实说到底本质上于她而言差别不大的。

或许,也该庆幸这位君王的雨露均沾,才叫她这个做事不出岔子的中宫坐稳了这个位子。毕竟是嫡妻,只要不出错,她的位子总是稳的。

说了一番话之后,君王起身离开。给予尚在新鲜之时,也确实喜欢她模样的美貌中宫嫡妻应有的尊重之后便要转身去后宫百花园摘一朵今日想摘的解语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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跪送君王离开之后,中宫被身边的嬷嬷搀扶着起身,目送着君王离去的背影,也不知看了多久,直到君王的背影早已消失在眼前许久之后,中宫方才开口,喃喃道:“嬷嬷,我突地有些明白娘亲在我进宫前对我说过的话了。”

“我涂家女儿总归是要嫁人的,有些话,需得娘亲看到你嫁的那个人之后才决定要不要同你说。”皇后转头看向身边的嬷嬷,宫人们早已退下了,身边的嬷嬷是她的心腹,不是外人,她道,“娘亲让我平常心以待,别将陛下当成那话本中的良人一般看待,也莫要对那‘传闻’中的‘夫妻恩爱’佳话当真,更莫要以为陛下是个与旁人不同的男子。”

“娘亲说的对!”中宫说道,“我先时看陛下总觉得陛下身边是有一道那看不见的光环绕在侧的,觉得他不是一般的男子,哪怕后宫那么快就进了那么多的鲜艳花朵,那环绕陛下周身的光淡了一些,却也依旧是比旁人更厉害的。可眼下,我却突然觉得他身上那道光不见了。”

既是心腹嬷嬷,自是不蠢的,自也听明白了中宫的意思。

想到方才君王那轻飘飘、却让人不适的那些话,偏说出这些话之人非但不觉如何,还觉得自己‘体恤’极了旁人,这真是……有种斯文得体的何不食肉糜之感啊!

“我发现陛下也不过只是个寻常男人罢了,对遇到过的事他能明白一些,可对那未遇到的事,若是甜头他会主动去尝试,可若是苦头,他是绝对不会主动去尝上一尝,理解这些事的。”中宫说道,“且他心里是知道自己不懂这些民生之苦的,只是在他看来,自己愿意去想象一番民生之苦,体恤一翻民生之艰,就已做的极好了。”

“再看他纵容旁人去百般试探那温小娘子之事,对旁人严苛至极,对自己却又是另一套宽容极了的标准。”中宫摇头,扶额,“真是越看越发现陛下只是个寻常男人了。”

心腹嬷嬷张了张口,想说几句劝慰的话,中宫皇后却未等她的劝慰,而是继续说道:“他这般同寻常人无异若真只是个寻常人,便是做错事通常那惹出的祸事也不会大到哪里去。可偏偏他是君王,君王对自己如此‘宽容’,愿意想象体恤一番百姓,便觉得自己做的极好了,这做的极好的标准大抵是对照着先帝来比的。先帝么,能胜过他的人多的是!陛下既要同人比怎的不再往前对照着那景帝比上一比?”

那么高的君王之位上若只是立个寻常人,岂不应了‘德不配位’那句话?”

德不配位,必有灾殃。想到自己那些年读过的书上的那些话,中宫垂下眼睑,苦笑了一声:或许是自己多想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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