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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八章 不会说道歉的男人(中)


更新时间:2025年11月21日  作者:骚茶  分类: 玄幻 | 原生幻想 | 轻小说 | 骚茶 | 我的女友来自未来! 


贺天然一手端着酒杯,一手拿着那瓶香波慕西尼,走出屋子。

他没穿外套,庭院里,冬夜的寒气如同冰水般瞬间浸透单薄的衣衫,这让贺天然感受到了后背的一层薄汗,那是看完曹艾青敬完那三杯酒后被逼出来的,那些冷汗此刻贴在背上,更显寒凉。

贺盼山走到鱼池边的亭子里,侧对着远处港城的繁华,他身影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只有指尖的烟头,如同城市的灯火在群山与夜色的褶皱里明灭呼吸。

贺天然默然跟了过去,将酒瓶和杯子放在石桌上。

贺盼山没看身边的儿子,而是吸了口烟,专注又沉默。

“还记得么,”贺盼山终于开口,声音被风吹得有些散,“小时候你母亲……白闻玉,当年知道我和陶微的事后,闹得比现在的小曹还凶。”

贺天然点点头,随后……

又摇摇头。

“小时候不懂,听见你们吵架我大部分的时候都是哭,然后被王妈拉开,后来上了中学,逐渐麻木也不哭不闹了,但只感觉你们好烦,觉得你们分又分不掉,离……又离不开,呵其实……”

他拿起自己的酒,喝了一口。

“妈妈当年闯进我的房间,摔了我的吉他,然后开始收拾行李,那时我被吓到了,求她不要离开我,不要走,可现在想一想,我那时的泪水,是心疼我的琴多一些,还是想她不要走多一些呢?”

贺盼山有些意外地侧过头,“真的吗?”

或许,对于这个答案的真相,贺天然自己也不怎么确定,他再次摇头,眼神失焦:

“都说了,只是现在看来罢了……十五六岁的我,当然会觉得母亲重要,但现在的我,确实觉得那把琴更重要。”

“因为你的世界变大了,不是只有父母了。”

贺盼山拿起自己的酒杯,也轻抿了一口:

“就好像当初我抛下陶微,接近白闻玉,骗到了老爷子的投资,开了公司,做大了事业,有了今天,可还是会在闲暇时冒出一个闪念,如果我当初没有解散乐队,没有接受跟小白的相亲,继续保持自我,继续去浪迹江湖,今天的我又会是什么样子……”

他顿了顿,儿子不由追问:

“所以呢爸?你是……更喜欢陶姨还是……我妈?”

贺盼山笑了笑:“我都五十接近六十岁的人了,你现在问我更喜欢谁,你觉得合适吗?”

他走了两步,在亭中坐下,贺天然也缓缓坐在石桌上,就听老男人感慨道:

“不过活的越久呢,就对‘宿命’这两个字越有感触,也越发觉得‘宿命’这个字眼,就是你最终会成为你本该成为的那个人的意思。”

年轻男人一怔,“为什么?”

老男人缓缓道:

“因为很多你人生中的行为加总,大概率就是形成你是怎样一个人的主要原因,经常看起来像运气的事,其实跟运气也没啥关系,因为时间会把这些所有因素抹到非常小的程度,而抛开那些意外或不幸,一次一次的选择,会让你成为你本该成为的人。”

“你的意思是……即便重来一次,你也会选择……跟我妈在一起?”

“是会选择现在的我,现在的这个贺盼山,若能选择富有,没人会甘愿贫穷;若能选择幸福,没人想经历悲剧。”

“可……算了。”

贺天然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化作一声低叹,垂头将杯中剩下的酒一饮而尽。

酒精滑过喉咙,像是吞下了一块冰。

“可什么?”贺盼山的声音没有放过他:“你想问我,我这么选了,可我幸福吗?”

父亲一针见血,戳破了儿子那点未出口的天真疑问。

贺天然没有回答,但他的沉默,已算是一种表态了。

今晚,他见证了曹艾青决绝的“弃牌”,见证了陶微母子的“苦肉计”,见证了白闻玉的忿怒和余闹秋的算计……

好像在这栋豪宅里,没有一个人是“幸福”的,可贺天然是最没有资格去说这个的,因为这一切一切的发生,何尝又不是他自己的‘选择’呢?

“天然……”

贺盼山他掐灭了烟,那点火星在黑石栏杆上“滋”的一声熄灭,留下一道微不可察的灼痕。

“‘幸福’是一种状态,是情绪,跟人的喜怒哀乐一样,它不可能永远存在,就好比你今天可以为了旧人哭,明天就可以为了新人笑一样,你只能尽力做到让这种状态离你更近一点,更容易发生一些……”

他顿了顿,用那双看透了世事的眼睛看着儿子,一字一顿地说道:

“但幸福不是人生,是人生造就幸福,而人的个体差异、经历、阶级、价值观与世界观,注定了很多时候我认为的幸福,并非是你能认可的而已,就比如说……

天然,我自认自己算是一个好父亲,你认为呢?”

贺天然没想到贺盼山的举例竟是如此直白,他张了张嘴,脑子里有千头万绪,但一下又不知从何说起。

回顾自己的童年,那个没人陪伴的孩童、没日没夜的特长培训班、吵闹的家庭、打压教育,十天半个月都不见人影的父母。

要这么算,不管是白闻玉还是贺盼山,都不能称之为合格。

但那也只是童年时期,而长大之后呢?

现在这个站在这里的贺天然,开公司、拍影片、走红毯、玩投资,从来没被金钱物质所困扰过一天,更没有什么原始积累0到1的艰难过程,他只需要关注父亲给了他一笔投资,要怎么把钱花明白,赚了就是成功,亏了也不怕……

就他现在的生活,还想着童年没被父母爱过如何如何,那是换成一个普通人都会觉得矫情的事,而这样的人,也一定会觉得这样的富二代,过得非常‘幸福’……

这个,就是贺盼山口中所说的个体差异,所以,就连体验过如今生活的“作家”,也没办法违心地去评价贺盼山一句“不合格”。

可,要说出一个“好”字来,贺天然也实在说不出口。

于是,年轻的儿子唯有拿起酒瓶,给自己与父亲的酒杯中,又倒了些许酒水,苦中作乐地揶揄道:

“爸,这个问题你去问元冲,那他肯定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案。”

贺盼山一笑:

“怎么,你觉得委屈?觉得我对自己的养子,比对自己的亲儿子都好?”

贺天然摇摇头:

“你要是真对我不好,也不会单独出来跟我喝酒了。”

可能是从小就被贺盼山打压惯了,贺天然从未想过早前在屋子里,贺盼山当着陶微母子对自己的发难有什么错,现在听了对方那番“宿命就是选择的总集”的论调后,隐约还琢磨出了点道理。

“哟,肚量这么好呢?就你高中时那股跟我对着干的劲儿,我都做好了你要嘲我一句‘你贺盼山怎么那么喜欢给人养儿子’的准备。”

贺盼山的为老不尊,让贺天然也跟着笑了一下:

“那时候不懂事,看到不喜欢的,不乐意的就喜欢反叛一下,怼天怼地。”

“不不不不不,你别把别人的叛逆期当成是自己的,你那时又内向又怕事儿,你要真敢当着我面儿说上这么一句,我还得高看你一眼。”

“……然后被你‘啪’的一巴掌扇飞,对吧?”

“哈哈哈哈哈……”

亭中,不约而同响起了这对父子放肆的笑声,偏厅外,一直站在玻璃门前,朝着庭院鱼池这边打望的王妈,听见这番动静后也是会心一笑,她那颗为这个家操持了大半辈子的心,似乎也跟着松动了些许。

她默默走到一角的开关处。

“啪嗒。”

一声轻响,从屋子那边传来,微弱得几乎被风声掩盖,紧接着,庭院里,一盏接着一盏的地灯,如同被这声笑唤醒,次第亮起。

那温暖偏黄色的光晕,从那些精心修护的矮灌木丛下、从石阶的边缘、从亭子的檐角……一层层地漫了上来。

贺天然被这突如其来的光亮晃得微微眯起了眼,他抬手挡了一下,适应了片刻。

贺盼山倒是坦然,他迎着光,脸上的笑意如方才那些关于宿命、选择、幸福与父子关系的话题,仍旧还悬浮在光晕之中,不曾散去。

远处的王妈没有打扰,只是隔着玻璃,远远地望了一眼亭中这对被暖光笼罩的父子,便悄无声息地退回了宅邸深处。

夜还很长,但至少这一刻,这片被点亮的庭院,不再那么寒冷刺骨了。

贺天然放下挡光的手,望向父亲在灯光下显得比平日柔和几分的侧脸,之前梗在心头的许多块垒,似乎在方才那阵大笑和此刻这片突如其来的光明中,悄然松动了几分,他开口道:

“我知道,你是不想在我妈、陶姨还有……元冲面前,表现的过于偏颇,你是一家之主,他们也是你选择的家人,更是你选择的生活,我刚才说你那个问题去问元冲,并不是一个玩笑,因为在他看来你确实是一个好父亲,起码在正式的场合中,你从未厚此薄彼……”

贺盼山看着垂眼的儿子,喝了一口酒,回想起儿子在屋中的表现,叹道:

“你能理解老爸,我很欣慰,不过我也看出来,如果你老爸我明天就死了,我想你是不会对他娘俩好的。”

“……因为他们不是我选择的家人。”

贺天然在这个问题上倒是直言不讳。

儿子几乎也做好了迎接父亲怒火的准备,诚如方才所言,他甚至都闭上了眼睛,等着那预想中的一巴掌……

“啪”

他的耳边,确实响起了一声,但不是耳光,他睁开眼瞧去,是这位父亲,打燃火机,又点了一支烟。

“咳咳咳”

贺盼山忍不住咳嗽了两声,抬手驱散眼前漂浮的烟雾,口中念叨着:

“长大了,打不过你了……打不过了……”

他的身躯,缓缓靠向椅背,这对父子,就那么默默地对视了片刻,儿子的眼中,是被某种情感所震慑到的呆滞,而父亲似乎是察觉到了些什么,慢慢又直起背,说出一句:

“别动,低头。”

贺天然愣在当场,头往下一垂,一动不动,贺盼山身子前倾,嘴里叼住烟,双手伸进儿子的头发里一薅,当即又一扯……

“嘶”

儿子吸了一口气,再次抬头时,父亲的手里已经多出了一根白头发。

“哎呀,你说你,好不容易变黑的头发,怎么又开始白了呀,咱老贺家也没这少白头的基因啊。”

贺盼山含糊的话语重新传来,殊不知在贺天然眼中,自己这位父亲,才真正是不知何时,已然两鬓斑白了……

不过儿子并不想把这个事实,那么直接的暴露出来,而是想回到少年时那般,对父亲“怼天怼地”……

“要不你拿去做次DNA呢?我怀疑我也……”

“老子真的打你了啊!”

贺盼山抬手欲打,熟悉的怒容重现,而贺天然像极了一只鸵鸟,直接把头一埋。

待到贺天然再次抬头,贺盼山已经悠然地抽起了烟。

“元冲打给你的两千万,一半分给到那个女艺人当补偿,一半留在你的经纪公司周转或者你自己内部设计个业绩奖励什么的,你不会是想着八千万都给你那女艺人吧?”

熟悉的吩咐再次出现,贺天然也跟着正经了起来。

“肯定不会啊,其实我想给的差不多也是这个数了。”

“还有那两块地皮的开发权,你要是不嫌麻烦,我也可以帮你并在你公司下面。”

这个提议倒是让贺天然有点意外。

“有条件?”

“有条件。”贺盼山点点头,弹下一缕烟灰:“这次你跟元冲的事,就此翻篇,而且……”

“只要他们娘俩不要再找我麻烦,我都无所谓……还有老爸,如果你希望我善待他们,你自个就多活久点儿,没毛病吧?”

“呵老子尽量。”

正事儿聊妥,贺天然拿起父亲放在石桌上的香烟,兀自也点了一支,石亭之内,烟雾弥漫。

“爸”

“嗯?”

“我一直想知道一个事儿。”

“你问。”

“就是……”

贺天然凝视着燃烧的烟头,口中的话语结合着喷出来的烟雾:

“我发现你一习惯,或者说,从来没在你嘴里听到过,就是……你是不是从来没跟任何人道过歉啊?不管是我妈,陶姨还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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