恢弘的宫殿透露着一股说不出来的肃杀氛围。
山川日月、天地四方、春夏秋冬,各种旖旎奇妙的景象空间碎片,在循环中,其中的所有物质汇聚成一条浩荡奔流的不息长河。
随着纤细葱白的手指拨弄,从过去来,到虚空去。
长河冲刷的过程中,一枚枚虚幻黯淡的印记,如雪花一般在诸界的沧海桑田中飘零。
“哎呀,女帝陛下还真是薄情,这么多郎君不说痴情至少也是对您忠心耿耿,您就算不在乎各位兄弟,让我卖进深渊也是极好的呀。”
腰间别挂[幽墟]腰牌的贵君弄臣走进殿堂,嗓音温润柔和像是极具涵养的世家公子,他言语中却没有一点该有的尊敬,反而极具戏谑和打趣:
“咱们的师尊哥哥就那么让你痴迷么?”
在最上首的位置,虚假的坞天女帝岿然不动,只是瞥下冷如锋刃的视线。
短暂地沉默之后,男子带着微笑匍匐在地。
“要是您将这最后的狎玩之臣也给击毙,我短时间可就没办法和您配合了,咱又不会碍着您和苍穹苏霖阁下再续相爱相杀的情缘。”
他的面孔开始七窍流血,笑容依旧:“时候一到,我就从您们二位的世界里消失,找个没人的角落自生自灭。
只要你幸福就好,大不了以后不舔你了,我舔伤口。”
“哪怕是我要处刑的后宫贵君,也不是你这等幽墟之物应该触碰的东西。”坞天女帝没有因自我的虚假之身而对梅涅克摆出好脸色。
“可幽墟贵君的名号和幽墟很搭不是么?”梅涅克所占据的‘贵君’面孔却愈发破碎,他似是找回了一丝自我,痛心般发出追问:
“陛下,真不能看在万年前惑境的生死相伴和这些年的汗马功劳份上,饶北宸一命么?”
“我身亡无法归来,你们这些后宫贵君若不殉葬,自身的势力迟早会为争夺坞天而掀起动荡,别怪我狠心”
坞天女帝食指轻轻叩击帝椅:“实在是留你不得。”
咚——
幽墟贵君化作一团血雾,与自身相关的所有物质和能量,同样从这个世界流逝而出,顺着长河涌向不同世界。
“尼玛的毒妇,你还真下手了?!”
仿佛由男女老少,千万人述说的不同语言声响,在坞天女帝灵魂深处回响。
梅涅克的虚影从女帝灵魂中的一根丝线飞出,重新落在殿堂内,他以诧异和哭笑不得的语气,说道:
“你的‘幽墟男妃’还是了解你的,知道么?他最后一刻想的是”
“这个铁裤裆婊*说的这么冠冕堂皇,不就是怕新诞生一个宙皇将你的所有痕迹取代。”
“坞天可不能落入幽墟,倒不如说,他们的死因也和你有关。”女帝垂下眼瞳。
哪怕是以魔神造化之奇迹而重新运动,拥有虚假自我的幻影,做出了‘本尊’应该在这个时间节点、这种情况下该有的反应。
“区区一个多元宇宙而已行行行,我是罪恶之源。”
梅涅克乐了,他摆摆手,不打算在这件事上面和坞天女帝的历史痕迹纠缠太多。
附体一个宙皇在虚空作为代行者确实有意思,但只要在虚空重生一次就能逃掉。
更何况,坞天这种世界,对他而言也没什么吸引力。
“你始终要遵循历史,无关紧要的小事也就罢了,但现在的你根本无法脱离束缚去寻找苏霖啊?”
梅涅克好奇道:“拒绝我的帮助可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
蕴藏深渊神性的造化权能,在虚空发挥出来的效用不过是冰山一角。
本就是苏霖手下败将的坞天女帝摆出这幅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在梅涅克看来,多多少少有点不顾大局了。
“帮助?”坞天女帝抬起的面目上,浮现一丝嘲弄的笑容:
“你在幽墟之中,和我那位‘好师尊’是何关系尚且不谈,我也对坟墓里的谋划不感兴趣。
可你在交手的过程中以‘开价’为由出言提醒,让他警惕,是何用意?
明明占据了心脏所化的应身,又刻意显化真身,是何居心?”
毕竟,让对方有所察觉,宣告自身接下来的举动,无疑是让本就难以实现的归来谋划难上加难。
倘若要说‘合作’与‘诚意’,坞天女帝还真一点都没有从梅涅克身上看出来。
“比起沦为他人棋子,因实力不济,争道而陨的结局更能作为坞天之主的落幕。”坞天女帝微微眯起双眼,凛冽的眸光绽放,她居高临下地俯瞰梅涅克,嗓音高傲而漠然:
“纵使万劫不复!”
那一瞬间,寰宇时空轰然一震!
雄浑庄观的殿堂内,轮番上演着无数苍莽灾劫之景,女帝的万千应身沉沦其中,却在此时弥漫出凝成实质的威压。
啪啪啪——!
梅涅克拍手称赞:“看来我此前扮演时的举止有点不符合人设了,但没办法,对于优秀的‘角色’我总是忍不住加一点戏进去”
“如果是担心这一点,大可放心,因为我的所作所为不过是想让这一潭死水掀起变化的浪花罢了。”
“如果这样说,您可以理解么?”
他负着双手,踱步于女帝身旁,无视着那些足以将任何物质湮灭的时空循环力量,仿若并不存在于此。
“虚空的生灵,在你眼前的司掌万化参诸天地、千万变化,亘古不变的永恒对立。”
千万种不同的声音于此刻归为其一,却依旧给人一股变幻无穷之感,仿佛有来自浩瀚远古的痛楚化作千万锋刃,在坞天女帝的意识深处展现那最为本质的恐怖。
“我乃造化之魔神,万化之玄匠。”
“最不喜任何既定之事,无趣的棋局,反复的表演”
“那个心机老头和另外一个恋尸癖的委托也好,第一苍穹在虚空隐藏的化身也罢,祂们可没有资格使唤我做什么,我同意帮掺和这件事,只是因为我刚好有兴趣。”
方才哗众取宠般的语气,浮夸的行为,都彻底凝固并沉淀在了女帝眼瞳弥漫的黑暗深渊里。
“可要是一切都按照祂们的想法,我岂不是很没意思?”
“无序、无常和变化,我可以给你,也可以给祂,我不在乎你们能不能归来,也不在乎第一苍穹手里的那个世界有什么秘密。”
“所以你明白了么,如果能带来足够的改变,哪怕你想把‘深渊上帝’锁在深宫后院当X奴隶我也会给你提供足够的帮助。”
前提是.
你有那份获得‘造化’价值,值得祂。
眼瞳中的黑暗散去,坞天女帝从呆滞中反应过来,气极反笑道:“原来是个喜欢搅局惹事的疯子!”
“深渊里的大家一般称我为搅屎棍,谢谢。”梅涅克毫不在意。
“离开了坟墓的你和存在被历史所束缚的我,能为相差无几。”
坞天女帝讥讽道:“还大而言之的谈什么改变?”
“这可不一定,我看第一苍穹现在处于虚空也不是什么全盛状态,把你们这群宙皇摁死肯定还是花了不少力气。”
梅涅克哼笑着,望向女帝洒向万千世界的自我投影印记和物质长河:“时空一体化的神权,先天神明成为宙皇之后,竟然能衍化到这种程度.
想重新给自己铺设虚假又独立的历史痕迹,你本身就是虚假的投影,未来已被收束,没用的。
只是这种印记怎么感觉有点眼熟?”
“此前,你以‘坞坞’形象和苏霖见面的架空世界,就是这种展开后的印记投影。”坞天女帝冷笑道:
“这是我以自身神权为原型当做聘礼教他的神术。”
梅涅克:“你教他?”
到底谁是谁的师尊?
一个多元宇宙仅能允许诞生一个宙皇,坞天女帝作为此界的先天神明之一,能够脱颖而出也和自身的神权有关
——名为“时空循环”神权。
不同于笼统的时空概念,她的神权更倾向作用于所有物质,以及时空循环。
客观上的时间是物质在空间内的流动变化和先后逻辑关系,物质在空间循环变化是周期性的。
因此自然时空具有周期性,如日升月落、四季更迭。
时间在空间中每一天都处在周期性轮转之中,空间随着时间的轮转而不断发生变化,这种循环便是坞天能随意支配掌控的事物。
空间层面的上天、下地、东、西、南、北,时间层面的春、夏、秋、冬,包括五行在内都能任意轮转。
踏入宙皇之境后,这种能力更是强化到了放任诸界寰宇,都能称上绝巅的境界。
哪怕是敌对宙皇抱着同归于尽的打算,相互磨灭对方的所有锚点,并在同一时间,宇宙互相碰撞毁灭造成死循环。
她也能凭借这种天赋,结合成为宙皇所成就的不死特性,从提前埋藏在虚空诸界的备份中再次归来。
心脏所化的坞坞便是为此而存在的备份,以岁月和经历创造的这种时空印记。
事后哪怕应身泯灭,魂飞魄散,印记也能在完全不相干的宇宙历史中铺展出架空世界,作为无中生有的锚点。
为了这个计划,坞天女帝隐秘准备了无数年。
用以确保哪怕是在所有宙皇里面,她都是生命力最为顶尖的那一批.
“然后你还是死了?”梅涅克表情古怪。
坞天女帝沉默不语。
讲道理,梅涅克必须承认第一苍穹变化很大,如果回到深渊用这种手段堵门,自己的本体绝对会遭罪.
但是。
“我喜欢。”
梅涅克赞叹道:“所以我附身在你的时间轴上面,能够在你们产生交际的时间节点,进入苏霖所留下的印记。”
“他想通过这种方式修复虚空中的化身。”
不过,‘苏霖’的效率和坞天女帝比还是太慢,说是龟速也不为过。
“这就是变化。”梅涅克哈哈一笑:
“做为教会他这种手段的老师,您应该能通过这些印记,追寻到他在无尽虚空中的足迹,去过的世界,以及现在所在的世界,对么?”
“你之前在时空长河已经被他杀过很多次了。”女帝摇头。
“在虚空的范围里,我实力略逊一筹。”
梅涅克耸肩:“但我说过,我只负责带来变化,改变你现在所处的僵局。”
说到底,登临神座的魔神因为与深渊高度绑定,在虚空中束手束脚,能力有限,可若是谈到深渊整体能干涉虚空的力量
“无论是恶魔还是那些困于亡世的强者,都是轮回的副产物啊。”
能够召来天骸、异化天道、原生恶魔.这些东西要多少有多少,几乎能用无限来形容。
只要给祂们一个‘机会’,这些存在就会走进虚空带来各种改变。
寂静无声中,梅涅克漆黑的眼瞳中空空荡荡,在他的嘴角,浮现出令混乱时空也要凝固的诡异笑容。
他退居台下,躬身朝着坞天女帝微微一礼:“还请您为幽墟的亡者送出邀请函。”
坞天抬起双眸,寒意突兀降下,时空印记纷飞洒落。
深渊里,好像下起了雪。
无数隐匿幽暗,末日残骸中沉睡的个体,自凝固的时光里睁开双眼,晦暗深邃世界内多出了一片闪烁混沌光泽的雪花。
有的伸手握住,有的继续沉眠。
“贝尔格里斯,怎么了?”
“不没什么。”
也有人在愕然中回头,片刻迟疑后,选择继续向着更黑暗的维度探索。
无人问津的时空雪花继续沉降,似乎永远到达不了底部。
“好音乐就是要雅俗共赏,嗨喂狗这是什么?不管了,接着奏乐接着舞”
没有任何音乐,只有一道黑影用诡异的舞姿,与周围散发暗红色的身影们一同扭动。
深渊的涡流席卷。
一片雪花无法抗衡,只能随波逐流,一缕微弱光辉从上面渐渐流逝。
最终,缓缓消融的微小之物,似乎在彻底消失前,结束了无休止的飘泊,落在了一块破损的石碑上面。
石碑写着纤凝宗,周围却空无一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