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杜邦先生。”男孩对着军官点头道,“我就只知道这些。那两位巫师说,他们不会进攻巴黎,他希望我们放松警惕。”
那军官是个纯正的法国人,他戴着法军特有的高顶军帽,低着头嘱咐马丁:
“不要相信巫师的话。巫师只会欺骗你们。”
“是杜邦先生。”
“回去休息吧。鉴于你遭遇了这件事,我决定准你一天的假期。后天这个时候,再回到我这里报到。鉴于你的表现,你就不用去跟着狙击手去当观察员了。和你的朋友们一起修筑街垒吧。”
“谢谢!谢谢先生!那我.我先回去了。”
“你回去那么急做什么?难道你现在就想开始休假?”
“不是.我养了宠物.”
“你竟然还有心思养宠物?是狗吗?还是猫?那些无用的动物应该全部捕杀,它们只会浪费粮食。”
“是老鼠!只是一只老鼠,先生!”
杜邦先生眨了眨眼:“我就只当作没听到,我不知道有什么老鼠。你,回去吧。”
“果然.没有什么异常,看起来也没有什么古怪。”
尾随着旁观了全过程,商洛和法厄同都没有发现了什么——那小子回到了自己的学校,交代了自己的动向,然后便结束了。
就像是一次普通的军事行动出现了失败,然后上级调查了一下情况,并没有为难这个小子。
毕竟征调小孩上战场本身就已经很离谱了,军事主官也不会对这样的小孩抱以太高的期望。依靠没有切断的交感链接,日神之矛对整个谈话的过程都进行了记录。
一切正常。
“但是,商洛,一切正常本身就代表着不正常。因为他们先前作出了非常明确的行为,他们就是在伏击我们。”
“嗯。”商洛点了点头,“所以,你怎么看?”
“我几乎可以肯定这就是精灵的作为,因为这就是精灵的风格。他们会不经意之间控制凡人的思维,让他们以为自己正在做自己的事,实际上他们已经被精灵丝缕纳入其中了。所以我可以肯定,那些精灵一定就在巴黎。就算不是王宫,也一定是在巴黎布置了重要的设施。”
“有意思,也就是说,他们就和人类社会迭在一起?”
“我也不敢相信。但现在,恐怕真相已经水落石出了——水位落下你才好观察石头在哪里。虽然我还没有十足的把握,但我基本可以肯定这就是事情的真相。”
“这就够了。”商洛点头道,“这不是断案,我们不需要十足的证据。只要觉得可疑,我们就可以直接出动。”
虽然从先前的资料来看可能性不大,但巴黎现在已经非常可疑了。
巴黎,或者说高卢总督区,是现在罗马的势力范围中最为接近本土的一个。
帷幕之后的罗马通过正教来控制欧洲。在日耳曼地区自行教改之后,罗马对日耳曼地区的控制就已经薄弱到了微乎其微的地步。
但高卢总督区不同。这里始终保持着正教信仰,也就意味着罗马的影响力可以遍及此处。
对商洛而言——这就是天主教和新教的区别。宗教改革主要是在日耳曼进行的,法国地区的新教则被强力的法军压制住了。
这二者说起来虽然有教义上的区别,但根本的政治分歧就在于是否要听从于罗马教廷的命令。
在当下的历史中,这直接决定罗马帝国是否能够借着正教的将自己的触须延伸过去。
在整个日耳曼都被划定为需要严防死守的科技蛮夷的时候,高卢方面倒是因为一直保持了正教信仰,所以得到了罗马帝国的格外关注。
传闻中,精灵王庭也确实是在法国,因为精灵的传说就是从这里延伸开来的,这里就是精灵的起源之地。具体来说,主要是在布列塔尼地区。
布列塔尼,即法国西北角的半岛。那里虽然和法国本土接壤,但那里并非日耳曼人的传统地域,而是凯尔特人的地盘。
凯尔特人对自己统治下的地名也有一套有别于日耳曼人的称呼。
比如苏格兰的凯尔特名字是阿尔巴,比如爱尔兰的凯尔特名字是艾林等等。
这是个历史问题。原先凯尔特人才是分布在整个欧洲的,普遍意义上的蛮族,日耳曼人主要在中欧和北欧活动。
但不巧的是,凯特人的核心居住区——也就是不列颠、法国的大平原,还有伊比利亚的山地,全部都在罗马人扩张的直接路径上,导致成建制的凯尔特系民族都被罗马人一锅端了。
曾经的高卢不只是名字叫高卢,那里还有高卢人的存在。高卢人就是凯尔特人的一支,就像盎格鲁人是日耳曼人的一支一样。
当然,这些地方的凯尔特人都随着罗马人的统治而逐步消褪了。只有日耳曼人因为山川的阻隔,持续不断地作为蛮族袭扰罗马的边境,又作为雇佣兵保持和罗马的接触,由此和罗马共存的数百年的岁月,最终熬到了罗马的衰弱期。
有这样的结果,这倒是和凯尔特、日耳曼两个民族自身的特质没有太大关系。实在是因为罗马人在自己的领土上掌握了绝对的经济权力,压缩了当地人的生存空间。在没有经济基础支持的时候,高卢文化就缓缓从城市中被排挤了出去,最后在乡村里逐渐变得庸俗、零落、散碎,直至其整个民族认同都数代人的时间过去而彻底被抹掉。
这之后,日耳曼人在西罗马帝国崩溃后接替了罗马人的统治。日耳曼人直接继承了罗马人的官僚制度——普世教会就是其中的一部分。
日耳曼人还有自身的亲兵制度,每个部族首领都有一批与自己建立了密切联系的部曲。
虽然高卢人也有这么一条贵族武士制度,但被罗马征服后这些早就已经不存在了。
带着自己的部曲杀过来的日耳曼人夺取了统治权,然后将自己的部曲分封在各地镇守,这便是骑士。
而伯爵、侯爵、公爵一类的贵族,最早也多半来自罗马人。
比如通行的伯ES,是皇帝的伙伴的意思,也就是钦差,或者刺史。
而公爵DUX则是统帅的意思,一般是罗马派遣到各地的军事指挥官,含义类似太守。
在罗马体制下,伯爵ES通常是作为监察机构对军事主官DUX实行监管的钦差。但在罗马的体系全部崩溃后,日耳曼人借由罗马的官职名,将其作为自己的贵族头衔来使用。
日耳曼人建立起来的封建体系,大抵上就是把刺史和太守当作世袭头衔使用。二者一开始本质上也都是独立领主的称呼。
这之后这样的称号基于日耳曼语言又发生了一些变化,产生了自由伯爵、边境伯爵等一系列称呼,这就到了罗马人都看不懂的地步了。
不过在高卢总督区——在法国的领土上,这些演变姑且还是能在罗马人能够理解的范围之内。比如法国领土上的伯爵和公爵一般是平等的,二者并无明显的上下之分。有安茹伯爵,拥有法国中部的广大区域,但也依然自称伯爵,并未将自己的性质从伯爵转变为公爵。
罗马人本来觉得自己对高卢已经是了如指掌了,真正无法了解的也只有布列塔尼的山地而已。然而如果精灵王真的就住在高卢总督区的核心领土,甚至就住在巴黎,这对法厄同来说也是难以接受的。
因为这代表,罗马人已经被骗了不知道多久了。
“见鬼.”法厄同纳闷道,“这不应该啊,为什么直到现在都没有发现来自精灵的踪迹?精灵在别处的行动都非常明显,为什么这里就一点都找不到呢?”
“这也让我一直在思考。不过,或许跟着那个叫马丁小子就能看到问题的答案。他就是现在最可疑的人。”
名叫马丁的12岁男孩回到了自己的寝室内。
刚刚经历了一场生死的考验,有三个巫师出现在了他的眼前,其中一个巫师用邪恶的闪电击碎了他的长官,另一个邪恶的巫师用古罗马长矛逼他发誓,然后他又被那巫师像个皮球一样丢到了五层楼高,扔进了窗户里。
他可以察觉到,那两个巫师姑且还是善良的,但那只是巫师中的善良。对他而言,不管善良与否,巫师都是凶猛的怪物。
回到自己的房间让他轻松了些。并不知道,那来自“巫师”的跟踪一直延续到了他的屋子里。
“斑斑.你还好吗?”他一回来就打开自己桌上的小笼子,取出自己的宠物老鼠,“斑斑,我差一点就不能回来给你喂饭了。诶?斑斑,你要做什么?”
那只老鼠一被抱出来,就开始拼命地挣扎。他在马丁脖子上闻了闻,用自己的门牙从他脖颈后面叼起一根无形的丝线,然后一口咬断。
“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咬断丝线,那老鼠跳到马丁的桌子上,对着它手舞足蹈。
“你是什么意思?你饿了?渴了?还是.等下,你这个姿势是让我跑?”
斑斑立马点了点头,叼着马丁的袖子就往自己的方向牵拉。
“斑斑你竟然能听懂我说话!你你要我躲到哪里去?老鼠洞?我的房间里怎么会有老鼠洞的?”
一个黑漆漆的老鼠洞突兀地出现在墙根处,根本看不见里面有什么,似乎只有无尽的黑暗。
但他印象里从来没有这个洞——这洞也不小了。如果一直在这里,那为什么自己先前没有发现呢?
“这个洞是.啊啊啊啊!”
他刚一靠近老鼠洞,一股无形的吸力就将他整个人吸入其中,进入到了墙里。
名叫斑斑的老鼠警惕地回望了一眼门口,然后立刻紧随着马丁钻到了洞内,进入到了墙内的空间。
下一秒,法厄同破窗而入,商洛把大门一脚踹开,两人一前一后堵住了这房间的两个出口。
就是这里!刚才交感链接就在这个房子里断开了!
“老鼠”商洛沉声道,“我看到了。那只老鼠跳到了他的背上,然后通讯立刻就断开了。果然是老鼠!”
法厄同目光低垂,扫视着房间内部:“如果真的是老鼠,那乐子可就大了——怪不得一直都没有发现那些精灵的所在,没想到他们竟然伪装成了老鼠?难道奥伯龙不是精灵王,是老鼠王?”
“他们消失了。”商洛也在打量着四周,又看了看天花板,“看来我们的老鼠王很能藏啊,他们似乎藏到了天花板上。又或者,墙的里面。他们是墙里面的老鼠。”
“你的意思是,他们开辟了一个和现实迭加在一起的空间,然后居住在墙壁的夹缝里?”
“也有可能是下水道。下水道系统四通八达,墙壁只是他们的通道。他们真正的王国,恐怕还在地下,而这个房间里说不定就有进入墙中的入口。”
只是现在,这里已经没有了踪迹,恐怕已经找不到了。
不等下,这个学校里还有一个微弱的信号。如果侦查范围锁定到老鼠,这里似乎还有一只老鼠!他就在在校长室!
校长室,商洛推门而入。代替校长指挥这座学校的杜邦少校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后面。
“巫师先生,还有女巫小姐。你们是跟着马丁来的吧。”
他站了起来:“有什么冲我来,不要伤害我们的孩子。你们的入侵绝不会得逞,每个人都会坚持到最后一刻!”
“让开,我们不是来找你的。”商洛快步走上前伸出手——杜邦本能地要伸手阻挡,但却拦不住商洛身为天人的巨力。
他伸手直接揭开了杜邦头顶上高高的军帽——一只老鼠,站在帽子里面,两脚踩着他的头皮,两只手牵拉着本就为数不多的头发。
“找到你了,老鼠先生。或者我更应该称呼你为——精灵?”
“老鼠?”杜邦经过这么一提醒,也猛然抬头,和低头往下看的老鼠看了个对眼:“老鼠!!!!我的头上怎么会有老鼠!上帝啊!难道这老鼠一直在我的帽子里!”
话音未落,那只老鼠就猛地一拉杜邦的头发——杜邦当即高举双手:
“我投降!不对是他投降?但好像还是我投降?总之我们都投降!请不要伤害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