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伐交趾,对于大明而言,不是个难事,甚至因为开海的原因,大明连战争成本,都在快速降低,攻伐极其顺利,关键是统治问题了。
在如何统治交趾的路线上,朱翊钧选择了和永乐年间完全不同的路线。
永乐年间,朱棣的主要重心是北上伐蒙古,所以在交趾问题上,选择了柔远人的策略,而朱翊钧则换了个路线,从杀掉郑松开始,整体路线,就是一个字,杀。
治理交趾的两个重要问题,第一是消灭敌人的反抗意志;第二是防止被自己的人摘了胜利果实。
能不能稳定统治交趾呢?对于这一点,朝臣们心里仍然有疑惑,但朱翊钧没有什么疑惑,他知道可以。
有的时候,有些蛮夷,就是欺负大明心善。
法兰西统治安南期间,连当地的妇人,都要给法军养的狗喂奶,一言不合就杀的血流成河,这些安南人,这个时候,也不提耻辱了,反而开始讲什么,这是成为文明的一份子,所需要的必然进程。
如果不是有新中国帮助,安南一直还是法属安南。
在朱翊钧心里,有些蛮夷,骨子里就只剩下一个贱字了。
为什么安南敢对大唐、大明哈气?因为这些蛮夷就跟郑松一样,觉得只要投降,就能活命,只要闹一闹,就会有很大的好处,朝廷就会让步,觉得统治成本太高,就会放弃。
这也是郑松在面圣之前,那么从容,听到族诛,彻底傻眼的结果。
之前的大明皇帝,日后的大明皇帝会怎么选择,朱翊钧也不管,反正他的选择是这样的,大臣们虽然也有反对,但时间总是证明陛下是对的,在这种大事上,也不太好反对。
“这安南的情况,总是如此的糟糕。”朱翊钧看着面前的奏疏,沉默了。
大明在跟安南交战,甚至攻占了大部分的红河平原,但是舶来粮和夷奴生意,非但没有停止,反而有了极高的增长。
这才刚四月,舶来粮的总数已经超过了六百万石,过往一年也就六百万石的样子,夷奴的数量,从一年三千,增长到了一年五千众。
这完全出乎了皇帝本人的预料。
“卖给大明粮食,大明把粮食给军兵使用,军兵打安南是吧。”朱翊钧其实可以理解,为何会发生这种事,他虽然没有军事天赋,但他管后勤,还是做得很好的,从不让军兵饿着打仗。
朱翊钧一直觉得,戚继光在战争论中,不断的强调打仗就是打后勤这件事,是为了歌功颂德,塑造皇帝的神圣性,强调皇帝在战争中发挥的作用。
为此,戚继光甚至引用了大明开辟那句名言,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
但在皇帝对当下军事理解里,他个人觉得,后勤没那么重要,因为可以就食于敌,没有粮,就抢,还能把自己饿死不成?
戚继光听闻皇帝的理解后,表示日后陛下还是不要理解了。
在戎政上,陛下完全参考战争论,绝对不会出现太大的差错,就是有,强大的大明军也能兜得住。
抢,就能抢得到?
根本抢不到,陛下完全忽略了战场的复杂性。
且不说,敌对国的平民长着耳朵长着腿,听闻兵祸汹涌而来,就会拖家带口的逃跑,这个事实先抛开不谈。
在安南战场上,你大明军还能抢得过安南军?
陛下把军队理解成了保家卫国的武装力量,可军队本身是暴力的具体现实,在安南百姓眼里,安南军可不是保家卫国的存在,秋毫无犯这种军纪,可不是安南军能有的。
这些安南军抢起来,那真的是刮地三尺,连锅底灰都不放过。
就食于敌这种事,出其不意,长途奔袭,有可能还用一下,但抢来那点粮食,根本不够大军用度,大兵团作战,根本不要想什么就食于敌。
戚继光十分肯定的告诉皇帝,战争打的就是后方补给,就是后勤,因为后勤就是士气。
军兵们对自己每天吃的什么,吃多少心里有数,而且行军打仗最是耗体力,吃不够就饿,饿了就会胡思乱想,为了找口吃的,什么都能干的出来,士气自然低迷。
没有士气,再强的军队,也没法作战。
后来朱翊钧就真的就不理解了,他从没上过战场,不了解就没有发言权。
朱翊钧对后勤非常了解,战争是极为昂贵的,舶来粮和夷奴贸易如此鼎盛的原因,就是跟大明军打仗要花钱,或者钱这个一般等价物所代表的货物。
金银粮钢铁火羽等等,这些都需要海量的银子去筹备。
皇帝军事天赋薄弱怎么办?大将军戚继光在《战争论》有一篇,专门写了圣君用兵,手把手教皇帝怎么打仗。
而且非常简单的三板斧,傻瓜式一键操作,不仅可以获得军事胜利,还可以获得政治胜利。
三板斧,四个字就可以概括:恃强凌弱。
这三板斧操作非常简单,第一步,占一块地方;第二步,给予足够的军事压力;第三步,等待敌人自我瓦解,收获捷报和胜利果实。
看征伐安南,就能理解这三步的具体操作办法了。
骆尚志先占了海阳城和广安城,而后开始军事施压,逼迫郑松反应,郑松要么大军进逼收复失地,要么面对军事威胁,就只能相持,可是相持的成本更高,枕戈待旦需要海量的银子,才能维持防御。
郑松选择了进攻,当时还不是总攻阶段,骆尚志就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就把郑松的大军打崩了。
大明占领了红河平原后,征伐安南,整体进入了第二阶段,相持阶段,大明给了太大的军事压力,为了能够抗衡,连要命的粮食和壮丁,都不得不通过岘港发卖。
为了应对军事威胁和压力,不得不诉诸于内,不断的朘剥平民,导致平民的不满情绪快速上涨,国失大信,人心启疑,军事威胁越大,朘剥越狠,最后的结果,就是离心离德。
众志成城、共度时艰这四个字,在战争的状态下,是很难实现的。
第三步攻伐的时候,就非常容易获胜了,甚至会有箪食壶浆,以迎王师的场面,无他,人是个动物,有趋利避害的本能。
这三板斧真的非常简单,进攻,相持,等待敌人自己士气崩溃、人心离散后,以秋风扫落叶一样的方式,横扫敌军,收获军事胜利和政治胜利。
如果仔细看这套打法,就发现,这完全是太祖高皇帝朱元璋‘尺进寸取’战略弱化版的弱化版。
尺进寸取,建立缓冲区,不断的蚕食,李成梁在辽东开拓,就用这个打法,效果很好,但对陛下的军事天赋而言,还是有点难。
戚继光为皇帝陛下定制了三板斧,以后用兵,就套这个公式,不敢说必胜,但必然不会大败亏输。
恃强凌弱不是什么羞耻的事儿,这是一个非常严肃的问题,总有些蕞尔小国、番国小邦,心里没数,为了各种原因,挑衅大国、强国,任何一个大国,都要学会用更低成本、更小代价的恃强凌弱。
西班牙足够的强大,无敌舰队、西班牙大方阵横行泰西,但远征英格兰,直接把西班牙日不落帝国给打掉了。
对于一个大国、强国,学会如何恃强凌弱,是基本中的基本。
否则就会搞成费利佩远征,赔了夫人又折兵。
对于这三板斧,朱翊钧的评价是好用,会一直用。
朱翊钧把安南的捷报全都看完,给骆尚志下了圣旨,盛赞了大明军容耀天威。
时间如同白驹过隙,皇帝再次陷入了忙碌之中,松江府上下,这才彻底理解和明白,为何皇帝重病那一个月,顺天府的人,要去庙里烧香祈福了,连那些西土城的富户,也要去上香,更愿意还愿。
陛下真的很活跃,只要留心,几乎每天都能看到陛下离开晏清宫,去船厂、去港口、去大营、去官厂,推动政令,下旨解释,这个政令为何会制定,目的是什么。
这种活跃的天子,大明历史上,都很少很少。
对于顺天府上下而言,每天看到皇帝的身影,就像是看到太阳照常升起一样让人心安,顺天府有人专门去了解,皇帝每天在忙什么,编成小册子发卖,销量比很多杂报还好。
皇帝一天不出宫,就会有人好奇,鸣着汽笛的小火车,今天居然没有照常驶过。
照常升起的太阳,忽然不再升起,这不是天塌了,又是什么?
很快,松江府也有了类似的经历,皇帝居然整整三天没有出宫了,加上去年九月皇帝重病的事儿,很快流言飞起,说什么的都有。
“不是,这连秘不发丧都整出来了?!”朱翊钧听闻类似的传闻,哭笑不得的对着张宏说道:“朕就歇了三天而已,没了朕,这大明的天,还能塌下来不成?”
“能。”张宏十分肯定的说道。
“混账话。”朱翊钧摆了摆手,地球离了谁都照常转。
张宏立刻说道:“陛下肩扛日月,身系江山社稷,不可不重。”
皇帝这三天什么都没干,就休息了三天,张宏认为陛下做得很好。
陛下当初答应过张居正,每六天休一天,因为频繁接见外官,皇帝自己调休了一下,把之前没休的天数补上了,要不然,张先生又该念叨了。
大医官对去年九月皇帝重病大渐,进行了长达五年的追溯复盘,他们发现,陛下这场病,迟早之事。
陛下这五年的餐食等情况去看,真的太忙了太忙了,一个春秋鼎盛的皇帝,在五年时间内,饮食没有太大改变,却因为南巡驻跸松江府,在短短两年时间里,瘦了足足十八斤!
饮食、运动等没有太大改变,如此快速的体重下降,代表着皇帝的身体,始终在超负荷的运转,别说人了,就是个机器,这么转两年,也会坏掉。
重病一个月又瘦了三十斤,也就是陛下从小习武底子厚,否则这场重病,真的要人命了。
陛下真的不能再仗着自己年轻,如此胡来了,而且对于大明皇帝而言,三十三岁,真的不年轻了。
积劳成疾,绝对不是大医官为了推脱责任说出来的话。
所以,谁来监督皇帝休息,就成了大明朝廷一个最大的问题,张居正还在,还愿意唠叨,皇帝还肯听,即便是加了班,也会调休回来。
等到皇帝愿意休息的时候,张宏才发现,皇帝的娱乐活动,真的非常匮乏,最喜欢站在文华楼上,看黄浦江面的漕船划过,一看就能看一个时辰。
除此之外,就没有了。
张宏发现之后,背上冒了一层冷汗,皇帝以前忙的脚打后脑勺,时间长了,张宏也觉得理所当然,就没给陛下找个乐子玩儿,这是他作为大珰的失职。
万历维新朝的大太监们,连陪皇帝吃喝玩乐,都做不到。
而且陛下也不年少了,斗蛐蛐?陛下嫌蛐蛐吵还幼稚,朱常治、朱常潮和朱常鸿都不玩的东西;遛鸟?陛下宁愿去看看渡渡鸟养殖情况;至于文玩之类的东西,陛下宁愿多看几页翰林院对甲骨文的研究。
张宏都恨不得抓几个倭奴,给陛下解刳着玩了。
“别瞎捉摸了,朕觉得这样也很好。”朱翊钧靠在椅背上,让张宏别费尽心思给他找乐子玩了,他觉得休息这三天,休息的很好。
他发现生物钟这东西,压根不存在,懒惰,是人的天性。
比如他这三天,每天都睡到日上三竿,才肯爬起来,就是醒了,也愿意赖床赖一会儿,心里没事,根本不会有生物钟这个东西。
他睡醒了就去看船,看完了船就躺在躺椅上,看点杂报和,发表几句锐评,这三天,他还跟王夭灼吵了一架,这次是他吵赢了。
夫妻俩这么多年了,还吵架,完全是因为孩子。
朱常鸿有着非常强的军事天赋,作为皇后,王夭灼不太想让朱常鸿习武,生怕再次上演当年仁宗皇帝和汉王之间的夺嫡风波。
不让朱常鸿习武,朱常鸿就自己偷偷摸摸的练,而且朱常鸿身边的宫婢、宦官还不敢告诉皇后。
但最终还是被皇后知道了,皇帝为了这事儿,专门跟皇后说了说,这说着说着就吵起来了,吵着吵着就吵到床上去了,吵完了之后,皇后被说服了,允了朱常鸿习武。
只能说,儿孙自有儿孙福了,朱常治是她亲儿子,朱常鸿就不是了吗?
朱翊钧还拼了一整天的模型。
松江造船厂的总办赵士祯知道皇帝喜欢,每有新船下海,都会弄个模型送到宫里,而且都是散的,让陛下自己去拼。
朱翊钧还挺喜欢拼这东西,尤其是和王皇后、孩子一起拼。
这次休息,他拼的模型,不是船,而是给王夭灼的生日礼物,他拼了一个九龙凤冠的摆件,送给了王夭灼。
从十岁起,每年王夭灼都收到了皇帝亲自准备的生日礼物,这也是大明后宫独一份的待遇,连很受宠的冉淑妃,都没有收到过皇帝的礼物,只有照常的赏赐。
也只能羡慕,就是斗倒了王皇后又如何呢?陛下也不会在意别人。
况且王皇后也斗不倒,那不是斗皇后,那是斗皇帝。
“也别猜来猜去了,下章松江府,明天朕和王皇后、四皇子朱常鸿,去上海养济院看看,算是亮个相,这些贱儒,就知道胡说八道。”朱翊钧决定去养济院看看,公开亮相,就是让人知道皇帝啥事儿没有。
次日皇帝去了养济院,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刺王杀驾?现在势豪已经没有动力去做这件事了。
真的把王刺了,换个不讲理的,还不如这个讲理的,要是把王刺了,大明这些狂热的官吏,要拉着所有势豪一起陪葬,就更没人愿意做了。
陛下真的很讲道理了,那些仗着薪裁所偏袒,要敲竹杠的刁民,陛下就没有完全偏袒。
也就是现在,放过去,谁敢敲势豪的竹杠?不把对方沉了黄浦江,都能说一句道德高尚了。
也就是万历维新,陛下勤勉,势豪们不敢这样做了而已,还要给狗披麻戴孝的日子,才过去几年?
五月中旬,朱翊钧专门下了一封圣旨,昭告天下,主要是让官吏们冷静一点,不要狂热,要保持足够的理性,要保持足够的警惕。
责难于君谓之恭,陈善闭邪谓之敬。
如果皇帝君王,犯了错误,大臣们却不去纠正,不责难陈善,那是奸臣、佞臣、谄臣和贼臣,那费利佩远征英格兰的现实例子摆着,不要陷入狂热之中,而忽视了皇帝的错误。
对付大明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大明在傲慢中走向毁灭,而让君王傲慢,是最快、最方便的方式。
皇帝这篇圣旨不下还好,一下反而助长了这种狂热情绪,在狂热的氛围里,陛下依旧能够保持冷静,明君圣主也。
朱翊钧发现之后,也不再下圣旨,而是恩赏了沈鲤,沈鲤最近老是跟皇帝对着干,有的时候是皇帝赢,有的时候,是沈鲤赢。
五月末,泰西的大帆船贸易,顺利抵达了吕宋马尼拉停靠,泰西很多确定性的消息,传到了朝廷。
朱翊钧发现自己犯了个错误,他把黎牙实放跑了。
当年放人,他就犹豫,人走了,他就后悔,现在,他终于肯定了自己不该放人,黎牙实和马丽昂不同,不该把黎牙实放回泰西的。
马丽昂的殉道行为,值得尊敬,可马丽昂始终没在大明生活中,对大明智慧,只能从字里行间去遐想,可黎牙实不同,他在大明待的时间太久了,以至于他连皮壳都有点像大明人了。
肌肉,用进废退,脸部肌肉会因为说话而改变,黎牙实慢慢长出了一张大明脸。
黎牙实对大明智慧理解太深了,以至于他回到泰西,短时间内,都给泰西带来了极大的变化,以里斯本为例,黎牙实接手短短一个月的时间,里斯本就再次摆脱了恶臭,成为了鲜花之城。
甚至安东尼奥征伐的地方,黎牙实都建立了营庄。
见到过光明,就无法容忍黑暗。
黎牙实的营庄,导致安东尼奥对贵族的征伐,变得异常的顺利,贵族在做什么,调动了多少兵马,在哪里集结,安东尼奥还没到地方,就已经知道的一清二楚了。
至少有三次,安东尼奥带着三千精兵,刚刚抵达贵族的城堡,城堡就自己打开了门,贵族只能跪在地上拜见国王,因为他们再不开城投降,就要被造反的骑士们借人头一用领赏了。
布拉干萨公爵,连大明皇帝都知道的葡萄牙公爵,这是葡萄牙最大的贵族,在短短一个月的时间里,就把城堡、附属土地,交给了葡萄牙王宫,只保留了食邑的权力,自己住进了里斯本。
小贵族纳头就拜,大贵族也开始投降,安东尼奥征伐之地,所有贵族,都变成了虚封,只能领取部分领地产出税赋,不再实封领土。
这个改变之快,超出了朱翊钧的想象,安东尼奥根本做不到,他要是能做到,也不会等这么多年了。
“朕给忘了,这黎牙实,可是费利佩远东总督,菲律宾实际上的国王!大意了,大意了,不该把他放回去的!”朱翊钧看着礼部汇总的泰西情况,拍了下大腿,悔之晚矣。
黎牙实在大明表现的像个士大夫,以至于黎牙实在皇帝心目中,是个文人,缺乏实践经验,有点能说会道,朱翊钧的确忽略了黎牙实当年也是个开拓猛人的事实,实践经验,非常丰富。
“陛下担心,黎牙实真的给泰西带来了光明?”张宏犹豫了下,问出了自己心里的疑惑,他眉头紧蹙的说道:“泰西那个环境,应该不支持他做到那种地步吧。”
“是的,泰西的环境不支持,但安东尼奥支持他啊!”朱翊钧十分无奈的说道。
任何一个国王都不可能信任黎牙实,任由黎牙实施展自己的才华,安东尼奥除外,安东尼奥压根就不知道怎么当个国王,他打这些贵族的目的,就只是给剑圣马尔库斯报仇,别无他念。
泰西的火炬的确缺乏柴薪,可是安东尼奥把整个葡萄牙的庶务,都给了黎牙实,这就有了柴薪。
朱翊钧以前从来没有担心过这一点,因为黎牙实是西班牙人,葡萄牙人怎么可能接受黎牙实当国务大臣?
而法兰西国王亨利四世在清缴大光明教,费利佩又恨黎牙实恨之入骨。
无论怎么看,黎牙实到泰西,都是前途灰暗。
可事情的发展,完全超出了朱翊钧的预料,黎牙实一到泰西,就找到了自己的舞台,很快进入了状态,开始了自己长久以来的谋划。
“葡萄牙人是怎么接受黎牙实做国务大臣的?”朱翊钧眉头紧锁,他下章礼部亲自问问葡萄牙特使,一个西班牙人,葡萄牙人就不怕黎牙实把葡萄牙卖了吗?
三天后,礼部回复了陛下的询问。
葡萄牙还真不怕黎牙实卖,因为见得太多了,卖就卖吧,无所谓。
在安东尼奥做了国王之后,葡萄牙的贵族,依旧在卖国,希望卖个好价钱,费利佩的大方阵都打过来了,这些贵族只想着投降,不动如山。
黎牙实再卖,他还能比贵族们更可恶不成?
不怕货烂,就怕货比货。
其实之前的国务大臣徐璠,作为大明人,也在出卖葡萄牙的利益给大明,这一点,任何一个葡萄牙人都心知肚明,但大明作为宗主国,通过了合理的战争借款利息,拿走了一些利益,葡萄牙还剩下了大半。
对于番邦小国而言,可能真的没有那么多的选择,卖就卖了,怎么也卖个好价钱,卖不出好价钱,最起码,也卖出一条活路才是。
事实也证明了,黎牙实并不是把利益出卖给西班牙,而是给了大明。
黎牙实刚当上国务大臣,就取消了葡萄牙港口,对大明商船的一切征税,允许大明商船、战船停靠葡萄牙任何港口进行补给。
黎牙实在国务会议上,从国王到八十八个教士,黎牙实全都骂了一遍!
他撑起了黑板,把里面的逻辑讲明白,告诉国王和汉教士们,关税这种东西,从来都是弱势方承担的,就跟代价总是由弱势方承担一样!
对大明商船课税,也不知道是什么想法,大明和葡萄牙贸易里,谁是弱势方,心里没数?
这种一目了然的东西,居然还要讲?
安东尼奥被黎牙实劈头盖脸一顿骂,就专心去打仗了,人还是做点自己擅长的事儿比较好,不要太为难自己。
这也是葡萄牙人接受黎牙实的原因,黎牙实是大明皇帝派到泰西的大光明使,大半个都是大明人。
“果然,果然!给他学到真东西了!”朱翊钧看完了礼部的奏疏,连说了两句果然,黎牙实对解决泰西黑暗的问题,有一整套完整的规划。
他给的最终方案,就三个字,大一统!
泰西如果不大一统,就只能一直这么烂下去,就是靠着殖民掠夺,短时间富了起来,可从百年、千年的尺度去看,也会烂下去。
黎牙实到了里斯本后,讲了一句话,让费利佩恨不得亲手把黎牙实的脑袋拧下来!
他在国务会议上,讲对西班牙政策的时候说:
日不落的荣光,并没有照耀到西班牙的普通人身上,掠夺而来的财富也和过去的土地一样,集中在了贵族和封建领主的手里,马德里依旧遍地都是贫民窟,三十年前如此,三十年后的今天,仍然如此。
费利佩摘得了日不落的桂冠,却对历史的进程没有任何的推动,他甚至连松散的泰西商业联盟,都没有建立。
费利佩听到这句话后,几乎把整个王宫都砸了,真的非常非常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