谎言不会伤人,真相才是快刀。
如果黎牙实胡说八道,出口成脏,把费利佩的家人都骂了,费利佩甚至不会理会黎牙实,因为也就这点本事了,费利佩要是搭理他,那才是费利佩输了。
可黎牙实不是胡说,他说的是实话,甚至评断十分的客观。
作为一个士大夫,一定要会一件事,如何在不说脏话的情况下,把人骂到破防,骂到痛不欲生,如果能一两句话,就能戳到人的心肝脾胃的要害之处,就是一个合格的士大夫了。
显然,黎牙实是个非常合格的士大夫,他骂起人来,都是专门往人肺管子、心窝子里戳。
一句话,把费利佩前半生所有的辉煌成就,全都给毁的一干二净,你费利佩就是日不落帝国的君王又如何呢?可对历史的推动意义,体现在哪里?
那么多金银、货物,拿到之后,不说推动整个泰西的发展,就是西班牙本国,有没有解决问题?
马德里,仍然遍地的贫民窟。
费利佩听到这句话后,是真的破防了,这其实一点也不奇怪,黎牙实在大明不太敢展现自己的攻击力,即便是十分收敛,有的时候,皇帝也会破防,会多关他几天,杀又有点不舍得,只能关关放放。
最让费利佩破防的是,黎牙实一直是他的忠臣,是他自己把黎牙实推出去的。
这不是黎牙实第一次回泰西,上一次索伦特使贩卖阿片被杀,黎牙实专门从大明回到了泰西,跟费利佩谈了足足十五日,讲的东西,他费利佩一个字没听进去。
黎牙实让费利佩不要着急进攻英格兰,费利佩不听;黎牙实让费利佩不要再搞刺杀了,除了让敌人人心更加凝聚,毫无作用可言,费利佩不听;
黎牙实用了足足一整天的时间,给费利佩讲中国刺杀文化和刺杀政治的衰弱,中国用了几千年的时间,早就用无数的实际例子证明过了,搞刺杀除了能收获一点情绪价值外,其余的只会适得其反。
政治是一个无情的游戏,只追求情绪价值,就会大败亏输。
刺杀这种歪门邪道,早就应该抛弃了。
黎牙实讲了很多很多,他那时候虽然不如现在,但相距不远,费利佩哪怕听进去一句,也不至于深陷远征的泥潭里,动弹不得。
怪黎牙实不肯为西班牙尽忠?黎牙实真的已经很忠诚了,他做到了一个臣子能做到的一切,可惜,费利佩不听。
朱翊钧感觉自己犯了一个致命性的错误,不应该放黎牙实回泰西,他不知道这个决定,会有什么样的结果,作为一个皇帝,他天然不喜欢不可控的局面出现。
往好的方面想,黎牙实回到泰西,可以把泰西的水搅浑,让大明有更多的时间,在海外开拓,获取更多的利益,更加容易、更加方便接收西班牙日落时候的遗产。
第一个日不落帝国,正在日落,这是费利佩不理智决策的代价,所有能够远洋航行、环球航行的国家,都在抢夺日落的遗产,大明也不例外,东太商盟有三个西班牙的总督府,大明正在用各种各样的方式,来加强羁縻。
而泰西一旦大乱起来,大明趁机可以抢占更多的好处。
可是往最坏的方面考虑,黎牙实一旦成功,泰西真的有了足够强劲的凝聚力,会让泰西诸国,在海洋开拓中,最终获得胜利。
毕竟分裂的泰西,才是最好的泰西,无法形成合力,很难和大明在海贸上形成有效竞争。
朱翊钧擅长料敌从宽,他凡事都往最坏了想,往往能得到好结果,这已经成了他的路径依赖,很多时候,做好最坏的打算,可以让处置国事更加游刃有余。
比如万历初年,朱翊钧甚至做好了辽东藩镇化的准备,李成梁和其代表的辽人,也曾经是京营的目标,这一点,朱翊钧、戚继光都没有隐瞒过李成梁和李如松。
李如松在很长一段时间,都做好了拿他父亲当军功的打算,这不是一个困难的选择,李如松看到了皇帝坚定的振武决心,如果父亲看不到,他必须要通过行动,让父亲知道这种决心。
李成梁在万历二年的时候,就知道了皇帝、戚帅的这种准备,李成梁也没有过多的权衡利弊就做出了决策,没有带领辽人,走向养寇自重的路线,而是成了大明尊贵的宁远侯府。
甚至只要李成梁安稳离世,他们家立刻就会成为国公府,这代表着辽东最终没有走向藩镇化,这对大明、对朝廷、对皇帝,对辽东、对辽人而言,都是最好的结果。
真的闹到兵戎相见的地步,谁都无法体面。
李成梁可以理解朝廷、皇帝、戚帅的担忧,只要长着眼都能看到辽东局势在恶化,他很多次都表示,有的时候养寇自重,只是为了自保,万历维新之前,大明戎政什么模样,维新之后,又是何等的景象?
如果抛开时代背景去讨论行为,没有意义。
皇帝也能理解李成梁,戚继光、俞大猷打了胜仗,还要戴罪立功,大明戎政的畸形,有目共睹。
对于黎牙实回到泰西,是否会让泰西拥有对抗大明的实力,这需要皇帝做出慎重判断。
而皇帝判断的结果是,黎牙实很难真正改变泰西,他给出的最终方案大一统,的确是泰西问题的答案,但黎牙实做不到,费利佩也做不到,后来的拿破仑也做不到,小胡子也做不到。
泰西出不了始皇帝,更出不了朱元璋。
万历维新大思辨,礼部对奋六世之余烈这句话,有了新的理解,把始皇帝在位期间的历史仔细梳理一遍就会发现,始皇帝刚做秦王的时候,秦国并不具备鲸吞天下的国力,始皇帝统一六国,有极大的偶然性。
而始皇帝蹚出这条血路之后,后人才知道这条路走得通,可以走,才沿着这条路一路走到了今天。
秦国时间很长,但秦朝的时间却十分的短暂,按理说这么短暂的朝代,在历史上应该存在感很弱才对,但历朝历代的读书人,都会反复讨论秦朝,这恰好证明了,始皇帝的重要性。
同样,泰西出不了朱元璋,罗马灭亡那么久,始终没能闪电般归来。
“黎牙实是个聪明人,他在大明二十年,他清楚的知道了结果。”朱翊钧放下了担忧,他的勇敢,可以给泰西带来一些改变,可是改变根本,需要的时间,不是十年、五十年,而是五百年以上的时间尺度。
朱翊钧放下了担忧,看完了礼部的奏疏。
费利佩派了特使到大明来,要接替黎牙实的位置,继续保持和大明的沟通,保持两国的商贸往来顺利进行,维护大明和西班牙之间的友谊。
让朱翊钧非常意外的是,费利佩对大明皇帝的观感仍然很好。
费利佩在国书中,专门提到了远在东方的大明皇帝,两次用国书郑重的提醒过他,要小心大西洋的风暴,不要轻易发动远征。
神是不能流血的,小败小输,可以归咎于将领,可是一旦大败亏输,那神就不是神了,无敌的神话就会被打破。
他已经清楚的意识到了远征失利的惨烈后果,但这条路已经没有回头路可以走了。
人生从来都是如此,落子无悔。
费利佩也在国书中,对大明皇帝表示了诚挚的感谢,因为去年皇帝让人带了一封国书,是大明礼部得到的一个结论,大西洋贸易的混乱,固然是因为英格兰私掠许可证,把大西洋贸易搅成了一锅粥。
可给了英格兰可乘之机的是费利佩。
但凡是费利佩对海外殖民地好一点,把出去开拓殖民地的开拓者们,当个人看,也不至于给了英格兰可乘之机。
表面上看,固然是英格兰这个搅屎棍在发挥着不可忽视的负面作用,但实际上,在英格兰搅屎之前,大西洋贸易早就是粪坑了,搅屎棍才会发挥作用。
残酷而严酷的朘剥,让总督府的总督们都感觉到了疲惫和无法应对,更不用说那些充当力役的土著了,不客气的说,这些海外殖民地的总督们,甚至在配合英格兰搅乱大西洋贸易,以留下更多的利益在本地。
这就有了一个自然而然的问题,如果没有远征英格兰,西班牙这个日不落真的不会日落吗?
大明没有明说,但费利佩在国书里,给了明确的答案,即便是没有远征,日不落仍然会日落,即便是他真的不想承认,但的确如此。
费利佩悲哀的发现,他回过头看,在海外开拓的过程中,他从来没有在大西洋建立稳定存在的秩序,甚至西班牙本土,都是一团糟。
在英格兰看向海洋之前,海贸环境已经在急剧恶劣了,但他没有看到这一点,沉浸在无数黄金白银,抵达新世界贸易之家的荣耀里,不可自拔。
费利佩也做出了改变,西班牙要重新组建国会,这次给了新世界席位,每个海外总督府都可以派遣一个使者,回到马德里,参与到国务决策之中,同样,他打算降低珍宝船的份额,来让海外殖民地喘一口气。
这是费利佩的改变,他终于开始正视海外殖民地的地位问题,并且有了部分怀柔的政策。
“不够,完全不够,他甚至都没有朕大方。”朱翊钧看完了费利佩的国书,给了一个吝啬的评价。
可能费利佩觉得自己足够大方了,但朱翊钧仔细看了看这些,全都是虚头巴脑的东西,一点实质性的好处都没有。
国会席位?哪怕是出身总督府的议员们,到了国会,还真的会代表总督府的利益,为总督府争取利益吗?想都别想,政治是妥协,还是利益勾兑,更是拉帮结派。
他们所处的环境,决定了他们不会代表总督府利益。
同样,所谓的降低珍宝船份额,也只是降低了一点点,仍然远高于远征之前的份额,这是让利?朱翊钧就没看到一丁点的诚意,更像是一种姿态。
墨西哥总督佩托投靠了大明,他能拿到五桅过洋船,来清缴海寇,维护海贸环境。
费利佩甚至连国王这个名头,都不肯许诺。
“陛下,臣愚钝,西班牙现在的问题,不都是因为远征英格兰引发的吗?既然如此,干脆就不打了,不就行了,这么硬撑着,死要面子活受罪。”张宏表达了自己的疑惑。
长眼睛的都看得出来,这已经是个烂仗了,还要继续,简直是莫名其妙。
朱翊钧摇头说道:“人只能决定战争的开始,无法决定战争的结束,费利佩,或者西班牙,根本停不下来了,他们现在陷入了一种跟英格兰赌国运的境地之中。”
“大国强国,一定要学会如何去恃强凌弱,而不是和小国到一个位置去赌国运,输赢都是彻头彻尾的输。”
“臣愚钝。”张宏没听得太明白,他也懒得听明白,反正就是临时顶个班,等李佑恭回来,他还是管陛下起居比较妥当,天赋这东西,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强求不得。
费利佩根本停不下来了,他想停,英格兰人也不会停。
“陈大壮还没有到吗?”朱翊钧问起了一个人,大铁岭卫的铁岭伯陈大壮,凌云翼病逝,陈大壮得知后,就起航回朝,他要到凌云翼的坟前磕个头。
对于陈大壮而言,凌云翼如同再生父母。
“还没,三日前,说是到首里府了,这会儿八成还在海上。”张宏掐算了下时间,如果不着急的话,最起码还要一天多的时间才能到。
朱翊钧又等了三天,终于等到了回到大明的陈大壮,并且宣见了他。
“臣拜见陛下,陛下万岁金安。”陈大壮入了晏清宫御书房后,立刻五拜三叩首行大礼觐见,礼数十分的周全,俯首帖耳,非常的恭敬。
等到行礼之后,陈大壮再拜再叩首,恭敬的说道:“臣在回大明的路上,听闻了陛下给义父钦定了文敬的谥号,臣替义父叩谢陛下圣恩浩荡。”
凌云翼家里几个儿子很不太争气,文不成,武不就,子不教父之过,凌云翼太忙太奔波,没空管这些孩子。
凌云翼的义子们,就很争气了,比如眼前这位陈大壮,在绝州经营大铁岭,每年输铁料六千万斤回大明,这可是极大的贡献了。
“应有之义,免礼。”朱翊钧示意陈大壮平身,才笑着说道:“坐下说话。”
陈大壮和皇帝说起了大铁岭卫的事情,大铁岭卫其实没什么好说的,一个一望无际的荒漠地区,陈大壮每年也就去两次,多数时候都住在椰海城,矿上都是买来的黑番和夷奴,跑也没得跑,几千里都是荒漠。
皇帝和陈大壮说了下关于凌云翼临行前的种种,相比较王崇古走的时候,闹出的那些风波,凌云翼病逝后发生的这些事儿,反而是小儿科了。
“这个叶向高,居然如此大胆?”陈大壮也是惊讶无比,叶向高这么干,居然也就是罚俸的处罚,这和没有处罚有什么两样?而且这还是科臣们的意见。
“也不是叶向高大胆,他做事也是思考过后果的,历史嘛,宜粗不宜细,文敬公办的那些案子,真的写到了历史里,耻辱的不是文敬公,而是这些势豪、乡贤缙绅了。”朱翊钧倒是很清楚,叶向高根本是有恃无恐。
凌云翼在广东、山东、朝鲜办的大案,这些案子,最大的共同特点,就是通倭。
科臣们发现了叶向高曲笔后,从朝廷文库里找不到答案,但当初办这些案子的刑部公文、地方衙门的公文还在,稍微细究一下,科臣们选择了放弃。
因为咬着不放,很容易牵连出一个问题来,嘉靖倭患肆虐,究竟是江南势要豪右、乡贤缙绅们引狼入室、玩火自焚,还是倭人胆大包天?
而这些案子,一个个都是铁证,证明了是引狼入室后的玩火自焚,朝廷平定倭患,反而是兜了这个底,把问题解决了,把江南势豪、乡贤们捅出来的娄子给堵住了。
科臣们看凌云翼已经下葬金山陵园,也不敢生事了。
眼下皇帝陛下,把嘉靖倭患的罪责,通过倭使争贡案的叙事,都归咎到了倭人的身上,咬着不放,不就是让陛下追究大明势豪、乡贤的责任?
宜粗不宜细,还是不要那么明白、清楚的好。
“原来是这样。”陈大壮对这些真的一窍不通,不是陛下详细解释,他是真的不知道这里面有这么多的弯弯绕绕,对此,陈大壮只能评价,这读书人的心肝脾胃,都是黑的。
王崇古那个奸臣,争一争,也算是理所当然,可凌云翼一辈子行事,和奸字没有一点的瓜葛,居然也要闹这么一闹才肯罢休。
“那块碑,朕收到内帑去了,朕怕文敬公那几个不争气的儿子给毁了。”朱翊钧专门提到了那块狗碑,这可是铁证,兖州孔府究竟做过什么孽,一清二楚,明明白白,这碑在凌云翼的府上放着,那几个混账儿子,怕是要毁掉。
说到了凌云翼的儿子们,陈大壮面色凝重的问道:“陛下,臣…听闻义父,居然干涉科举大事?”
“确有其事,不过八辟八议,朕宽宥了。”朱翊钧把这个案子的详细经过,仔细告诉了陈大壮,确实是凌云翼的儿子干的,凌云翼大行之前,曾让皇帝杀了那个儿子,还天下一个公道。
“臣回京,打算打他一顿!混账东西!义父年纪大了,打不动了,可臣正值壮年!”陈大壮听完直接就红温了!
儿子欺负爹年纪大了,打不动了,简直是岂有此理!
“狠打一顿,替朕揍他们!”朱翊钧不仅不反对,还气呼呼的说道:“这几个作孽的东西,朕驻跸南衙,离开了京师,他们居然离开了守孝的金山陵园,还狎妓从游!”
金山陵园设有义堂,下葬于陵园的家眷守孝,都可以住在义堂之中,为父守孝,吃穿都清淡了点,但绝对不是受苦,更不是茅草屋,按照原教旨守孝,应该结庐守孝。
可是这份平淡,这几个孽障都受不了,仅仅一个月,就偷摸的离开,带着娼妓去踏青。
这事儿很快就被金山陵园管事太监告知了皇帝,气的管事太监连写了三本奏疏,骂这几个孽障,金山陵园设立至今,就没见过这样的逆子!
而且还不是一个人,一共五个孩子守孝,三个偷跑出去了。
“不要打死了就好,不挨一顿饱的,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谁了。”朱翊钧本来打算等回京后,打廷杖的,既然陈大壮回来了,就交给陈大壮好了。
“臣征战多年,下手有分寸,陛下安心。”陈大壮别的不会,就会打仗,他对哪里可以下手,哪里最疼非常清楚,拷问俘虏,往往一拳,他就能让俘虏连太奶的音容笑貌,都能想起来!
“交给你了!”朱翊钧又补充道:“当个事儿办。”
“臣省的。”陈大壮立刻说道。
道理枯燥又乏味,不如直接上手段来的直接。
金山陵园守孝,可以选二十七天或者二十七个月,这五个儿子,主动选择了二十七个月,却偷偷溜号,如果不是朱翊钧顾及凌云翼身后名,早把他们拿下折腾了。
还是陈大壮动手合适,不会被错误理解为皇帝释放出某种信号来。
朱翊钧送别了陈大壮,陈大壮面圣后休息一天,就要回京,他守孝二十七天,守孝结束后,顺道回老家看看,继续南下椰海城,为大明守好大铁岭卫这座铁山。
“陛下,孙克弘求见面圣。”张宏面色犹豫的说道:“他塞了不少银子,就为了传这句话。”
“多少?”朱翊钧倒是颇为平静的问道,冯保这些年也没少替人说好话,也都是直接跟皇帝说清楚,收钱办事,当然有的时候,收钱也不办事就是了。
“一万五千银。”张宏告诉了皇帝,这句话直达圣听,他和他的徒子徒孙拿了多少银子。
在陛下手下做大珰,贪可以,但有的银子可以拿,有的银子不能拿。
太监不贪那就不是太监了,张宏没有隐瞒皇帝的意思,收了钱就是收了钱,这句话,价值一万五千银,也就是陛下多次召见过孙克弘,否则这话根本传不到陛下面前,这钱可以拿。
“宣来见见。”朱翊钧答应了下来,张宏已经尽力了,至于皇帝是否宣见,自然由陛下做出决策。
下午时候,沐浴更衣的孙克弘,来到了晏清宫在西花厅等了一刻钟后,被皇帝宣见。
孙克弘坐在转椅上,肉眼可见的衰老了很多很多,他之前致仕卸任商总的时候,还是个帅老头,现在完全可以用老态龙钟形容了。
“家门丑事,让陛下见笑了。”孙克弘一脸的无可奈何,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孙克弘家门里那点破事,都成了街头巷尾议论的热门话题了。
老三给老二下套,老四给老三下套,老二给老四下套,老三还给老四带了绿帽,怎么一个乱字了得。
最后,一个斩立决,一个去了金山国,一个去了金池总督府,看起来没什么头脑的老大,反而是最乖巧的那个,只需要揍一顿就知道改悔。
“传家难,不是什么稀奇事儿,你这入宫来,所为何事?”朱翊钧没有笑话孙克弘,他也一脑门的官司,老四朱常鸿,真的很有东西。
孙克弘坐直了身子说道:“臣思来想去,发现都是家里的银子闹的,没银子的时候,几个孩子还算兄友弟恭,有了银子,反而打起来了,臣打算把家里的银子都捐了,也省的他们为了这点家产打破了头,让人笑话了。”
“臣想了很多天,打算捐给陛下。”
“不是,你等会儿,你打算把银子都捐给朕?!你确定?”朱翊钧打断了孙克弘的话,这弯儿转的太快,以至于朱翊钧都没反应过来,孙克弘要捐钱,还要捐给他这个皇帝。
孙克弘十分确定的说道:“养济院藏污纳垢,臣不愿意把家产捐给养济院,思来想去,还是给了陛下妥当。”
“你那个儿子孙承志,他能答应吗?”朱翊钧十分有十二分疑惑的问道。
“他答不答应,银子是臣的,不是他的,他想要,就自己赚去!”孙克弘其实对老大其实也很失望,他最近查出了点事儿,老大在外面养外室,还养了大了十三岁的老女人,人的喜好,真的是千奇百怪。
“怎么个捐法?”朱翊钧看孙克弘是认真的,就坐直了身子。
孙克弘拿出了一本奏疏说道:“陛下,咱大明现在有一万三千五百名医科毕业的学子,走向了县城、乡野之间,生民无数,日后会更多,臣打算把银子给了陛下,请陛下用每年的利钱,奖赏这些卫生员。”
“每年评选出一个杏林圣手,九个岐门良医,把银子分给他们,他们不该寂寂无名。”
朱翊钧听完,看着面前的老人,越发的敬重,点头说道:“这样,朕和你二一添作五,添一笔钱,多给些奖金。”
“你大概有多少?”
孙克弘将奏疏递给了张宏说道:“全部身家折算下来,一千一百万银。”
“你全给了朕,你怎么办?”朱翊钧看了奏疏,孙克弘真的把所有他名下的财产,全部折算清楚,准备全都捐到内帑,利钱给这些做出卓越贡献的卫生员。
孙克弘笑着说道:“陈敬仪说要给我养老,这帐还是他帮我算清楚的,臣养儿子不行,收徒弟还是有点眼光的。”
这可是陛下都知道的承诺,陈敬仪要是做出什么不孝的事儿,那他陈敬仪就没必要在大明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