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商总好手段,好谋划,不过朕接了。”朱翊钧稍微琢磨了下,品出了孙克弘为何这么做,明白了他的意图,这银子,皇帝丝毫不觉得烫手。
“一点小伎俩而已,瞒不过陛下的慧眼。”孙克弘赶忙说道。
张宏在一旁,一脸的茫然失措,算计和伎俩,到底在哪里?张宏是真的没听出来。
如果是李佑恭或者冯保在这里,在没有奏闻圣上之前,他们就知道孙克弘的目的了。
陈敬仪干涉司法公正和流程,就出现了一个十分恐怖的问题,孙克弘他的亲朋古旧们的买卖、工坊,全都失去了圣眷。
江湖都把孙克弘叫做官商,不是没有理由的,他的关系网上,全都是类似的人,聚集在孙克弘身边的官商,一旦失去了圣眷,就失去了最大的保护伞,已经有了树倒猢狲散的局面。
从皇帝特别下旨罢免陈敬仪来看,大明的司法庄重、朝廷庄严,不允许挑战。
孙克弘花银子疏通关系,跑到宫里,认捐这一千多万银,目的不仅仅是为了青史留名,更是为了买到圣眷。
猛虎亦怕群狼,陈敬仪就是再厉害,双拳难敌四手,群起而攻之,孙家再大的架子也得倒,这银子最终还是得落到其他人的手里。
不过孙克弘也是真的舍得,他把这些年所有的奋斗和心血,全都托付给了皇帝陛下,换皇帝对陈敬仪的谅解。
陈敬仪那个位置,他不得不包庇,不得不做,否则就无立锥之地,忠孝两难全的局面,是无解的。
那一切都是因为孙克弘扭送了家里的老二到衙门,陈敬仪已经把事情兜住了,如果孙克弘没有扭送老二到衙门,是不是一切都不会发生了?
孙克弘快七十了,他活的很明白,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老二弄出了人命,这就是个把柄,一旦别人用这件事大做文章,那就是孙家彻底消失的时候了。
到时候,陛下盛怒之下,陈敬仪的命都保不住,与其给别人可乘之机,不如自己戳了这个脓疱,损失还小点。
做了这么多年的买卖,孙克弘的生意经非常简单,不求大赚,只求少亏。
张宏不明白,但朱翊钧完全可以明白孙克弘的打算,他把银子都捐给了皇帝,反而会安全起来,因为他的银子太多了,一千一百万银,这个数字已经等于万历维新之前,大明朝廷两年的岁入了。
孙克弘的银子是真的多,当然,万历维新之前,大明财税收入真的太低了。
孙克弘老了,也退了,失去了官身的保护,他做了半辈子的官商,没有了官身,他这么多银子,就是无数人眼中的大肥肉,香饽饽。
他还在,余威尚在,野心勃勃之辈,还不敢动手,他死了,他的儿子们又不成器,这份天大的财产,该怎么守?
他的弟弟孙克毅在海外的影响力很大,但那是在海外,在大明,在松江府,他弟弟在所有人眼里,就是出海搏命去了而已,这年头出海,多数还是走投无路的选择。
儿子不争气,这家产就是招祸。
“这些浮财,臣的孩子们守不住了,臣眼看着也糊涂了起来,趁着还明事理,把该办的事情都办了。”孙克弘有些唏嘘,还有些感慨,摇头说道:“陛下啊,臣这辈子唯独对不起陈敬仪。”
朱翊钧当然听明白了孙克弘的意思,点头说道:“孙商总多虑了,五十杖,铁骨硬汉打下去,也要一百天才能爬起来,半条命都下去了,这事儿,过去了。”
孙克弘把自家老二扭送到了府衙,连累陈敬仪丢了商总的位子,还连累他挨了五十杖,这一千一百万银,买来了皇帝的谅解和圣眷,陈敬仪以后的路就能走顺了。
至少一些野心勃勃之辈,在动手之前,就要顾忌皇帝的注视了,只要孙克弘平安的从晏清宫出去,并且推动了岐圣奖的设立,那这份圣眷,就结结实实的落到了陈敬仪的身上。
孙克弘离开后,朱翊钧嘱咐了张宏一下,让他去调查下孙克弘家门的内斗,张宏对这些事儿不擅长,朱翊钧重点强调了,看看孙家内斗,是不是有外力参与,尤其是陈敬仪这个人,在中间起到了何等的作用。
皇帝能够动用的力量,绝对不是孙克弘所能比拟的,用银子买来的圣眷,是立竿见影的。
专门办大案要案疑案的缇骑一出手,只用了不到三天时间,就把事情的真相,查得水落石出。
情况完全和皇帝预料的情况一致又不一致,孙家的内讧的确是有人撺掇,的确是对孙克弘的围猎,而且从五年前就开始了,这一点和皇帝的判断完全一致。
但陈敬仪却和皇帝想的不同,陈敬仪没有居中挑拨,而是一直在阻挡情况恶化和矛盾升级。
因为干涉司法的原因,朱翊钧对陈敬仪的观感变的很差,他甚至觉得陈敬仪就是这一切的幕后真凶,装的太好,把孙克弘这个老狐狸都给骗了。
皇帝完全想错了,陈敬仪真的是个孝顺徒弟,把自己能做的都做了。
“一群烂泥扶不上墙的玩意儿!”朱翊钧看完了案卷,气的牙疼,点了点桌上的案卷说道:“但凡是有一个争气的主儿,还能让老父亲不得不把家业全都抛了?真的是一群烂泥。”
但凡是有一个争气的,孙家也不至于就这么败了。
最恐怖的是,参与到了围猎的各方势力居然高达十数家之多,这里面既有松江远洋商行的东家,也有松江地方的势豪,甚至连山西、广东的富商巨贾也参与其中,他们的目标出奇的一致,都是看向了孙克弘手里最值钱的棉纺。
孙克弘正是察觉到了其中的危险,感觉到了无数条毒蛇在吐信子,他最终选择了把银子交出去,给了皇帝,给了大明,给了奔波在乡野、各县,不辞辛苦,广播卫生之道的卫生员。
既然都想要,那就问皇帝讨去吧!
孙克弘把银子给了陛下,都不给了这群豺狼虎豹,给了陛下,陛下只会把银子给了五间大瓦房,而他孙克弘好歹还能留下个美名,给了这帮家伙,除了遭到他们的诋毁,什么都得不到。
朱翊钧看着长长的名单,老三是整个家族的内鬼,是一切罪恶的发端。
因为各方势力,最开始接触的就是老三这个野心勃勃之徒。
老三很早就察觉到了父亲无意把商总的位置家传,因为父亲对陈六子的态度有点太好了,出海贸易、出门应酬、结交官宦等等,父亲都是带着陈六子,而不是家里的四个儿子。
朱翊钧发现这豪门内斗,是真的凶残,老三给老二下套,根本就是奔着要老二的命去的,压根就没有留任何的余地,即便是老二没有把陈家女活活掐死,也有后续的安排,只不过没用上而已。
老二的性格最为冲动,而且极其残暴,陈家女不是他第一次亲自动手杀人,早在万历九年,老二就在家里的画舫,将两个不听话的游女,扔下了海,活活淹死在了海里。
这个案子,如果不是缇骑介入调查,根本没几个人知道,也没人人会追究,画舫上,死几个倭国来的游女,再平常不过了。
至于老四,性格最为软弱,但不代表老四就是个好人,他虽然软弱,但心思最深,他最早发现了老三和各方势力的接触,立刻明白了老三的打算,开始或明或暗的帮忙。
如果没有老四的帮忙,老三的诡计,绝无可能得逞。
而老三摸准了老四的性格软弱,就给老四带了绿帽,这事儿缇骑调查的非常的清楚,老四养的外室,暗中被老三收买了,没多久就搞在了一起,外室还有两个孩子,一男一女,至于父亲是谁,缇骑也没调查出来,是笔糊涂账。
孙克弘四个儿子,只有老大,那个冲动之下,出言不逊,要打六子的老大,除了养了个大了十三岁的外室之外,其他倒是干干净净,缇骑把他这几年的情况调查的非常清楚。
那个大十三岁的外室,是苏州府远近闻名的才女,后来家道中落,就投奔到了松江府来,结果遇人不淑,颠沛流离,大约在二十五年前,遇到了老大孙承志。
孙承志尤其喜爱诗书礼乐,就跟这名才女走到了一起,这一养,就是二十五年。
孙承志不抽阿片,不去赌坊,就喜欢诗书礼乐,他以为和他相敬如宾、琴瑟和鸣的才女,其实在十二年前,就被苏州张氏所收买,而孙承志之所以会口出狂言,就是这位才女潜移默化,吹耳边风吹出来的结果。
孙家以官商起家,在徐阶案中,成为了铁杆的官商,一旦孙家圣眷没了,官身丢了,孙家的灭亡时刻就到了。
孙克弘是劝不了的,就只能在儿子身上使劲儿了。
孙克弘、孙克毅两兄弟,经历了倭患,满门丧于倭患之手,只有两个兄弟活了下来,孙克弘更是被徐阶打断了腿。
朝廷灭倭、陛下处理徐阶,这是为他们兄弟报了仇,孙克弘、孙克毅世事练达,而且对朝廷死心塌地。
这也是孙克弘最终把银子给皇帝的原因,这本来就是靠着做官商赚的银子,还给陛下好了。
孙承志被潜移默化了这么多年,终于被彻底异化,但秉性还算良善,没干出什么违法乱纪的勾当。
“这是才女?根本就是蛇蝎心肠!还不如人刘七娘,不,跟刘七娘相提并论,那都是侮辱人刘七娘了。”朱翊钧看着案卷,啧啧称奇。
刘七娘是燕兴楼的当家花魁,皇帝还小的时候,以黄公子的身份去燕兴楼见焦竑,刘七娘见微服出巡的皇帝眉眼俊朗,就打算带皇帝开开荤。
冯保把刘七娘安排去了永升毛呢厂做了织娘,这一做就是二十多年。
后来皇帝前往毛呢官厂,还见过刘七娘几次,她虽然没有嫁人,但领养了个孩子,还多次向皇帝反映了官厂的一些问题。
而这个所谓的苏州才女,最近正在谋划着给孙承志介绍个发大财的买卖,贩卖福寿膏。
福寿膏就是阿片的雅称,这玩意儿,一本万利,若是孙承志点头,这才女要介绍孙承志给阿片贩子了,利用孙家在远洋商行的特殊地位,夹带一些货物入关。
海防巡检缉私缉毒,也是要靠情报的,而孙家是官商,只要没有明确情报支持,不会过分严格的搜查,这就是机会。
“确实是蛇蝎心肠啊。”张宏连连摇头,这都是什么人,这是发财的买卖?这根本就是掉脑袋的买卖!
孙承志没答应,倒不是不想发财,主要是孙承志还没傻到那种地步,什么能碰,什么不能碰,孙承志还是清楚的,而且他胆子也有点小,但凡是模棱两可的东西,他都不碰。
而且根据缇骑的调查,这所谓的才女,早就变了,她还是个赌鬼、毒虫,除了抽阿片,就喜欢打牌,而且打的很大,一把就是五银起步,一晚上能输上百两银子出去,是地下赌坊的常客。
缇骑把调查结果告诉孙承志的时候,孙承志根本不敢相信,还一直说,她不一样,不一样!
随着大明皇帝宣布设立了孙克弘岐圣奖之后,对孙家的窥伺,立刻就消失的无影无踪,因为孙家已经无利可图,孙承志仅仅继承了不到十万银的资产,孙家的银子、产业都进了内帑。
朱翊钧注意到松江府出现了一股新的渡海禁令的风力舆论,这股风力舆论来的有些突然,但并不突兀,确切地说,因为开海、开拓的缘故,大明腹地和南洋等海外总督府,同时陷入了缺人的境遇之中。
呼吁对出海进行限制的呼声,一浪高过一浪,。
贤缙绅、势要豪右、富商巨贾们,想要找个爪牙走狗,都变得困难起来,因为但凡是游手好闲、争狠好斗之徒,都被陛下给抓去,送去南洋甩皮鞭了,南洋什么都缺,连甩鞭子的人都缺。
围绕着是否要对出海的宽纵政策进行收紧,松江府的笔正们,展开了你来我往的唇枪舌战。
“双方都很有道理。”朱翊钧看着面前一摞摞的杂报,皇帝会看杂报这事儿,从来不是什么秘密,社情民情上达,也是朝廷广开言路的重要方式,皇帝也不只是看大臣们的奏疏。
这次关于‘渡海禁令’的讨论,没有升级为给人扣帽子的骂战,而是双方都在极力陈述着自己的理由,也就是陈述着自己背后金主们的利益。
关于是否要增加出海限制,保守派和开海派,各执一词,谁都说不了对方。
保守派的理由非常充分。
没人种地,土地抛荒,大明人吃什么喝什么?难道就靠那点舶来粮吗?舶来粮可以满足税赋,可满足不了大明人的肚子。
现在的情况,还不明显,但随着开海日久,影响越来越大,甚至连河南、山西等地的穷民苦力,也在想方设法的离开。
其次就是财富流失,一些畏惧朝廷威严的富商巨贾,在南洋稍有起色后,就立刻选择了举家搬离大明,不可避免的造成了财富的流逝,白银的流逝。
还有最可怕的一些亡命之徒,在大明犯下了大案,因为宽松的海禁政策,就立刻逃出了大明,海外的路引政策并不健全,只要走出了五个市舶司,立刻是海阔任鱼跃,天高任鸟飞了。
保守派从组织生产、白银的流动、社会安定程度出发,去讨论海贸收紧的禁令。
开海派则坚定的认为,领土的扩张,是族群的扩张,是人的扩张。
大明在海外开拓的总督府,大明人还是太少了,夷人还是太多了,汉人的比重不是绝对多数,就会有反复的可能,即便是吕宋,汉人的占比,仍然处于一个比较危险的情况,只有不足六成。
这样的一个比例,是非常危险的,一旦出现了反叛,就可能势若燎原之火,一如当年交趾三司。
永乐拿到了又失去了,万历再次失而复得,还要再丢掉不成?
大明丢掉安南的根本原因,不就是成祖文皇帝没有大规模迁民到安南,才让安南有了跳反的机会?大明初年,有湖广填四川这样大型迁民政策,到现在连云南都没丢。
不填民,这些海外总督府,始终都只是飞地。
人不够,那就想办法多生点孩子就是,百姓们,穷民苦力们为何不生?是他们不想吗?还不是分配过程中,有人占据了太多的财富,又扣扣索索不肯对下分配,生活都无以为继,衣不遮体,食不果腹,又如何生养。
其次,一个社会的整体道德,并不是理所当然地随着富裕程度提高而提高。
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物质是道德的基础,物质是道德前提,松江府以前就是个滩头,随着开海富了起来,但道德,非但没有提高,反而有下降的景象。
穷民苦力们给势豪们干了活,势豪们真的连劳动报酬都敢赖掉!
最重要的是,出海给了穷民苦力更多的选择,才促使势豪不得不更多的向下分配,如果没有这个博弈的机制存在,松江府、广州府等劳资矛盾冲突的地方,万历九年废除了贱奴籍制度,怕是早就堂而皇之的重现了。
开海派则是基于社会财富的分配、社会道德滑坡导致社会安定程度下降、矛盾博弈等等方面,反驳了保守派们的倡议。
保守派和开海派各执一词,吵得天翻地覆,而朝廷对此默不作声,任由民间讨论,因为讨论的浪潮越大,原来还有更多选择的事实,就会被更多的人知道。
万历初年刚开海的时候,大明舟师、天文观测、牵星过洋术、海船技术都很差,甚至不如葡萄牙、西班牙,这就导致,当初即便是近海贸易,船只的回航率不是很高,出海虽然不是九死一生,但十分危险。
开海二十三年之后的今日,大明近海贸易安全回航率,超过了九成九,其实已经非常安全了。
保守派很快就意识到了这一点,选择了闭嘴,不再更多的讨论,因为他们发现,自己家的丫鬟仆人,都在私下里议论起来,原来出海,已经不再是原来那么危险,似乎出海去博一博,未尝不可。
保守派选择闭嘴,但开海派开始了穷追猛打,而且他们咬住了保守派最致命的一点,那就是万历九年废除贱奴籍和薪裁所的建立。
大明开海后出现了一批以手工工坊为主的工坊主,这些工坊主逐渐变成了富商巨贾,他们固然道德低下,但以文化贵族、圈地养奴为主的旧势豪们,道德更加低下。
朝廷废除贱奴籍制度,还要明里暗里的进行抗衡,最终激起了江南奴变,奴仆们操戈索契,削鼻班的可怕,至今还在流传。
而朝廷倾斜了大量资源建立的薪裁所,就是为了缓解劳资矛盾,而新出现的工坊主们,至少还每年发一点开工银,虽然这个习俗是来自于官厂,来自于王崇古,而且民坊普遍发的不多,可是,发的不多也是发了。
这些保守派反对出海宽松,不就是想着继续作威作福,让人为奴为婢吗!
“可以看得出来,明面上讨论的是宽松的出海条件是否需要收紧,实际上,是新兴资产阶级在挑战旧文化贵族。”朱翊钧敏锐的察觉到了这次论战背后的主要矛盾。
作为地主阶级、旧文化贵人的利益代表,大明皇帝陛下,对此却没有任何的表示,甚至没有一点拉架的意图。
因为在万历维新之中,皇帝的基本盘已经从过去的地主阶级,逐渐转变为了京营、边营为代表的军,官厂为代表的工,还田令和营庄法之后的农。
军工农,已经逐渐成为了皇帝的新的坚实拥趸,皇帝甚至有了新的选择,这些新兴资产阶级,可以成为一种选择。
朱翊钧有点拿不准,就带着十几本杂报,找到了在龙池边钓鱼的戚帅和看书的张居正。
家有一老,如有一宝,每次朱翊钧拿不准的时候,都可以找帝师来问问。
“陛下,臣已经不在朝中了。”张居正放下了手里的杂书,拿起了皇帝给的杂报,看了几份,就有点懒得看了,人都是有惰性的,在其位谋其政,不在其位,张居正对这些事的兴趣不大。
戚继光也看了几本,摇头说道:“情况非常明朗,写这几本杂报的笔正,背后是旧文化贵人,而写这几本的,背后则是新商贾,这保守派不是什么好人,这些开海派其实也不是,不是大明水师在松江府镇着,他们只会做的更过分。”
戚继光的观点,有形的军靴踩在了无形的大手上,才让这些肉食者们变得拟人了起来,而不是他们的道德天然高尚,朝廷得有真家伙让人怕,那才是朝廷。
没有强悍的武力,就没有听话的势豪。
“陛下,这些杂报里,唯有这本,臣以为说的很是在理,值得一看。”戚继光倒是耐心的看完了这些杂报,从里面挑出了一本,请陛下过目。
朱翊钧看过后,给了张居正,三个人仔细议论了一番这本杂报。
这本杂报的笔正是陈准,陈准既不是开海派,也不是保守派,他这篇杂报的题目是《从开辟之初的止投献风力谈起》。
洪武年间,给大明皇帝效命就是投献,而非常普遍存在的止投献风力,儒士夏伯启剁指案,就是其中的典型,宁愿把手指头剁了,都不愿意出仕做官。
止投献风力吹了两百年,还没有停止的意思,这些人以鼓吹元朝宽仁为主,肆意炮制、传播不利于大明朝廷威严的消息,比如朱棣杀方孝孺十族的政治谣谶,就是被这么炮制、并且传播出来的。
江南四大才子祝枝山,之所以要炮制这样的消息,目的就是消解朝廷的法统,消解朝廷的威严,自己好篡取权力而已。
而陈准给这些人,扣了大帽子出去,称这类的人为后元反贼。
而且他还给了后元反贼一个非常精准的定义:专指的那隐藏在黑暗中蠢蠢欲动,以鼓吹元朝宽仁大明严苛为主,意图篡夺大明国朝权力的政治势力。
而这个政治势力,则以旧文化贵族为主,毕竟那时候,新兴资产阶级八字都没一撇。
“这读书人骂人是真的厉害,这么多杂报摞一块,都不如陈准这四个字骂的凶狠,后元反贼。”戚继光啧啧称奇,也不知道这些读书人整天都琢磨点什么东西。
四个字,把人祖宗十八代都骂了。
日月幽而复明,宛如人死而复生一样的奇迹存在,这些‘后元反贼’,居然消解大明的合法性、法统、威严,等于陈准指着这些人,告诉世人,全都来看看,这就是数典忘祖!
属实是文化知识照进现实。
骂的真的脏。
“可不是嘛,读书人,要真的读过书,显然陈准是真的读过书。”朱翊钧十分肯定的点头说道,他把陈准这本杂报,下章到了礼部,转发到了邸报之上。
朱翊钧是大明皇帝,肯定不允许这种后元反贼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