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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六章 消失的维多利亚


更新时间:2025年08月21日  作者:趋时  分类: 奇幻 | 史诗奇幻 | 趋时 | 大不列颠之影 


阿尔比恩别墅外的海面被暮色染成暗铜色,潮声沉沉,像一面巨大的幕布,把别墅与外界隔开。屋内的灯火透过厚重的窗帘,被切成细细的金线。

维多利亚自从大前天午后回房之后,便再没出过门。

根据侍女的回报,她“特别难受”,连日记也停了笔,而这在她的习惯里几乎前所未有。

肯特公爵夫人坐在客厅一隅,手里握着鼻烟壶,神情不安地看着壁炉上方的挂钟。

壁炉前,康罗伊像往常一样稳稳占据着窗边的位置,他的手里捏着手套,脸上带着一种不耐烦的从容,他像是要把这件事压下去,就像以往无数次一样。

“殿下。”他用几乎等同于结论的口吻说道:“不过是大小姐的脾气发作。您了解她的性子,一点不顺心,就爱装出病态来博人注意。”

公爵夫人不安的轻轻敲打着鼻烟壶盖子,声音却尽量放得柔和:“可她看起来……真的很虚弱。再说了,克拉克是利奥波德亲自推荐的,是个医术高明的医生。究竟是不是装病,让他看一眼不就……”

康罗伊抬手打断了公爵夫人的话:“殿下,您才是她的母亲,而利奥波德不是。您不必被这些表象左右,公主殿下的身体并无大碍,您比任何人都更该明白这只是女儿的一点小情绪,您要稳住。况且我已经让克拉克回伦敦了,就算现在派人召他回来,也需要一些时间。”

公爵夫人的目光移向窗外的海滩,虽然她对康罗伊的话半信半疑,但也不愿在当下与他产生正面冲突。

这几个月以来,她收到的一直是坏消息,肯辛顿宫与威廉四世的关系持续恶化,甚至连弟弟利奥波德也不再与她通信,而就在几天前,钦封女傅诺森伯兰公爵夫人还当面向她递交了辞呈……

那些曾经被视为肯辛顿宫朋友的人物,正在接二连三的与她道别,而这样的处境也愈发令肯特公爵夫人感到孤立。

她向来不敢得罪康罗伊,尤其是在眼下这种时候。

可是两日过去,楼上依旧静得令人心悸。

女侍的低声禀报一次次的打破客厅的沉默。

“公主殿下吃得很少。”

“公主殿下一直卧床。”

直到第三天,康罗伊紧锁的眉头终于松动了一线。

或许是他也发现了事情不太对劲,因为就算维多利亚打定了主意要闹脾气,整整五天不下床,也不怎么吃东西,同样会伤害她的身体。而如果维多利亚真的出了什么问题,那他成为权臣的美梦自然也就支离破碎了。

更可怕的是,作为英国的王储,维多利亚的一举一动都在公众的视野之中。

尤其是在拉姆斯盖特这种度假胜地,许多游客今年造访当地海滩的目的就是为了能够瞧瞧未来的女王究竟长什么模样。

除了游客之外,讨人厌的新闻媒体也在盯着肯辛顿宫呢。

不仅仅是来自伦敦舰队街的媒体,还有曼彻斯特、利物浦、伯明翰……

乃至于苏格兰的爱丁堡和格拉斯哥的记者们也一齐出动了。

最先发现这种异常的,是拉姆斯盖特的当地报纸,当他们发觉维多利亚已经有好些日子没有露面时,他们专程前来打听原因,而康罗伊则不得不搪塞他们说:“阿尔比恩别墅里的一个仆人生病了,维多利亚公主只是被她传染了轻微的风寒。”

然而,尽管康罗伊想方设法的妄图降低影响,但是随着维多利亚消失的时间越来越长,阿尔比恩别墅外聚集的记者和民众已经越来越多。更令康罗伊感到担心的是,他透过窗帘后的缝隙看见了好几张熟面孔。

其中既有《泰晤士报》追踪报道肯辛顿宫行程的名记,也有来到拉姆斯盖特调研旅游经济的《经济学人》职业撰稿人,还有几位在当地度假放松的《英国佬》大文豪们……

康罗伊身上的压力与日俱增,而这种时候,他自然想起了一位能够将他从艰难困苦中拯救出来的老朋友——亚瑟·黑斯廷斯爵士。

万幸他这个时候还没有离开拉姆斯盖特,并且康罗伊听说,弗洛拉·黑斯廷斯小姐每天晚上都会与她的这位表弟在沙滩散步。

当然,鉴于前阵子自己曾经“粗暴”对待过他,康罗伊也明白亚瑟未必会买他的账。

于是,他只能私下请求弗洛拉去拜托亚瑟,希望亚瑟能够动用他在舰队街的影响力,帮忙打发那群记者。

但是,亚瑟·黑斯廷斯爵士显然看破了康罗伊的手脚。

根据弗洛拉所言,表弟虽然没有直接拒绝她的请求,但却在她的面前大谈新闻自由,并大言不惭的强调:“既然公主殿下将来要坐在英国的王座上,那她的一举一动就属于这个国家的公共事务。而作为英国社会的第四权,进行忠实可信的新闻报道是新闻媒体的职责,舰队街可不是为了方便朝廷宣告好消息才存在的。”

亚瑟不肯帮忙,新闻媒体越聚越多,而服药之后,维多利亚的病情也没有任何好转的迹象……

终于,康罗伊扛不住了。

他今天一大早就派人去伦敦召回克拉克医生,可是从中午开始,维多利亚就烧的一塌糊涂,甚至都开始说胡话了。

这种时候,康罗伊也顾不得什么继续等待克拉克医生的到来了,他急急忙忙的召来了几个亲信,并询问他们在拉姆斯盖特有没有信得过的医生,尤其是那种嘴特别严实的医生。

正巧弗洛拉提到她有个在威斯敏斯特医院任职的医生朋友正好在拉姆斯盖特度假,于是,这位名为约翰·斯诺的医生朋友便立马成为了康罗伊唯一的救命稻草。

当正在海滩晒太阳的斯诺被召来阿尔比恩别墅的时候,天色已沉,阿尔比恩别墅外依旧有三三两两的好奇者逗留。

仆人将他引入客厅后,却没有立刻带他去见病人,而是让他先等候。

斯诺脱下礼帽,习惯性地抖了抖袖口上的细沙。

一路从海滩走来,他的脚底还带着咸湿的凉意。

阿尔比恩别墅的客厅比他想象中更昏暗,厚重的窗帘几乎封死了黄昏的光线,空气里混合着焦木和玫瑰香精的味道,不流通的空气令人感觉胸口发闷。

肯特公爵夫人坐在长沙发的一端,她抬眼看了他一眼,语气里勉强保持着礼貌:“斯诺先生,您辛苦了。”

斯诺行了个简短的礼,他瞧了眼四周的环境,心里还在消化着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然而,还没等他想清楚,侧门便被推开了,莱岑夫人匆匆走了进来,眼睛里带着明显的焦灼:“医生,我必须向您说明……”

“住嘴!”公爵夫人的喝令声既尖又细,像一根细针突然扎进空气:“这不过是维多利亚的一时脾气和你的大惊小怪。”

莱岑夫人愣了一下,她显然也没想到公爵夫人会如此失态:“可是,殿下,公主的情况已经……”

“已经被你的大惊小怪到足够吓坏全屋的人了!”公爵夫人生硬地打断了莱岑夫人的话:“她只是情绪不佳,并不需要你在这里添油加醋。”

斯诺也被现场的紧张气氛吓了一跳,他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游移,似乎在斟酌自己此时该不该说话。

但是最终,他还是记起了那位将自己送入伦敦大学医学院的贵人,记起了亚瑟·黑斯廷斯爵士在临行前对他说过的话。

“殿下。”斯诺平稳地说道:“无论病情轻重,我都需要亲眼诊察。医学的判断,最好建立在确切的观察上。”

肯特公爵夫人抿紧唇,目光转向窗外,仿佛要把这个陌生的医生当作不存在。

片刻后,她挥了挥手,像是下了什么不情愿的决心:“罢了,随你吧。”

莱岑闻言小声的松了一口气,她赶忙转身领着斯诺上楼。

走廊里弥漫着一种药渣与闷热交织的难闻气息,烛光在墙上拉出颤抖的影子。

卧室的门推开,一股热浪几乎扑面而来。

维多利亚蜷缩在床上,脸色惨白,嘴唇却泛着异样的红,额头被湿毛巾覆盖,呼吸急促但却很浅。

她的眼睛半睁着,似乎在努力辨认来人。

“莱……莱岑,是你吗?”

莱岑走到床边,俯下身温声道:“是我,殿下。还有斯诺医生,他是弗洛拉的朋友,特意来看您的。”

维多利亚的目光缓缓转向斯诺,眼神里透着迷离与倦怠,像是隔着一层薄雾在看人。

她动了动唇,发出低微的响动:“弗……洛拉的朋友?”

她的声音几乎被呼吸声吞没,然而却带着一种本能的抗拒与戒备。

莱岑轻轻按了按她的手背,低声安慰道:“殿下,他只是来看您的。”

然而斯诺却没有急于伸手去触碰她,而是微微俯下身,靠近到只隔着一段呼吸的距离,用只有维多利亚能听见的音量,在她耳边低语:“是亚瑟·黑斯廷斯爵士派我来的。”

维多利亚放在被褥下的手微不可察地颤了一下:“他知道我病了?”

“不知道,但是他有类似的猜测。”斯诺沉稳道:“所以他让我务必亲眼看过您的情况,才能放心。”

维多利亚闻言安心的闭上了眼,随后缓缓的伸出了那只冰凉潮湿的手,放在被褥上,默许了斯诺的检查。

斯诺把药箱放在床尾的小茶几上,先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随后伸手将维多利亚额上的湿毛巾取下,用手背轻轻贴在她的额头与颈侧。

几乎一瞬之间,斯诺的眉头就皱了起来:“烧的厉害……”

“殿下。”他压低声音,尽量让语调带着安抚:“请您尽量回答我几个问题,您的头痛的厉害吗?”

维多利亚气若游丝:“像……像是被箍着。”

“咽喉痛不痛?胸口闷吗?”

“不闷。”

“肚子有没有痛?”

“右下方……隐隐的。”

莱岑站在床的另一侧,听到斯诺的问话,忍不住低声补充道:“公主殿下从三天前开始就一直高热,几乎整日昏睡,就算醒来也很快又睡过去。而且昨天夜里,她还开始出现胡言乱语的症状。”

她顿了顿,看了眼身后的房门,直到确定房门锁着,才又压低嗓音道:“食欲几乎全无,这三天只喝了几口加糖的茶水,胃口很差,还经常皱眉捂着腹部。腹泻已经有两次,我担心水源出了问题,可别墅里的人都喝同一口井水,暂时还没听说有别人病倒。”

斯诺听得眉头微微一动,他伸手替维多利亚整理好被褥,继续问:“夜里有没有出大汗?”

莱岑点头:“有,但一会儿就又冷得发抖,得用毯子裹紧。呼吸一直急促,而且……咳声有些干涩。”

斯诺没有急着开口,而是让莱岑把床边的烛台挪近,仔细看了看维多利亚的舌面,上面覆盖着一层淡黄的厚苔,边缘微微泛红。

斯诺直起身子,向莱岑压低声音:“这些症状,高热、脉急、神志昏沉,又伴随腹部压痛和腹泻,我怀疑可能是公主殿下可能是染了伤寒。这种热病如果不立刻退烧、补水,是很容易夺人性命的。去叫人把窗户打开透气,房里的炉火也要撤去,每隔一个小时,记得派人用干净的水巾为她擦拭四肢,中途让得她喝下煮沸过的淡盐水,不能再让她脱水了。”

说到这里,斯诺蹲在药箱旁,解开扣子,取出一只装着粗盐的小布袋和一只银质茶匙,又吩咐莱岑夫人派去厨房端来一壶刚煮沸过的温水。“每一夸脱水,放一平匙盐,不多也不少。这是当年亚瑟·黑斯廷斯爵士在利物浦平复霍乱事件时,研究出的治疗脱水的最佳比例,你万万不能记错了。”

他说着,用勺尖刮平盐面,将其倒进瓷壶里,轻轻搅动。随着水面泛起一圈细微的波纹,盐粒很快隐没下去,只留下轻微的咸味。

随后,他又从药箱里取出一只小巧的玻璃瓶,瓶内隐约可见雪白的结晶。

他用银匙量出两格令的粉末,倒进一只盛着温水的小瓷杯中,又吩咐侍女加了一勺蜂蜜:“这是退烧特效药奎宁,尝起来苦得很,所以冲泡前记得加入一些缓和口感的蜂蜜。”

斯诺将那杯带着微甜的苦水递到维多利亚唇边,莱岑扶着她的后颈,小心地让她抿了一口。

苦味一入喉,维多利亚眉头微皱,但还是艰难地咽了下去。

斯诺看着她慢慢喝完,才将杯子放到床头,吩咐道:“两个小时后,再让她喝一小杯。如果中途吐出来,也不要勉强灌,等她缓过来再试。烧退下来前,她必须隔一段时间就要补水和服用奎宁。”

就在这时,楼下传来了康罗伊压低嗓音的呵斥与脚步声,他显然得知医生已在病房停留许久,正要上来探个究竟。

莱岑立刻合上药箱的盖子,将空瓶与勺子迅速收入其中,然后转头看向斯诺。

斯诺心领神会的将药箱提到了一旁靠墙的位置。

门被推开的一瞬,康罗伊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的目光先扫过维多利亚,见她额上的毛巾被换下,床边的窗户微微开启,顿时皱起了眉头。

“谁准你开窗的?”

(还有一章,稍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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