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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八章 兴师动众


更新时间:2025年08月21日  作者:趋时  分类: 奇幻 | 史诗奇幻 | 趋时 | 大不列颠之影 


港口的海风带着腥味,一阵一阵地拍打着治安官办公室的木窗。

亚瑟半倚在窗边,指间的雪茄卷着一圈暗红的火星,淡灰色的烟雾缓缓散开。

年过五旬的治安官坐在靠墙的大书桌后,他上身穿着一件海军蓝的单排扣燕尾服外套,纽扣是黄铜的,上面刻着肯特郡的红底白马纹章,深褐色灯芯绒马甲的内兜里还挂着怀表的表链。

《肯特郡白马纹章》

这是一位相当老派的地方治安官,他没有选择像城里的治安官那样套上流行的银白色假发,而是遵循传承百年的地方传统,戴着一顶宽檐毡帽。

而他与亚瑟·黑斯廷斯爵士,也不是第一次见面了。

他还记得,那是1832年的春天,议会改革前夕,全国动荡不安之际,威灵顿公爵检阅全国治安官的仪式上。

皮卡迪利广场上飘扬的米字旗在风中猎猎作响,威灵顿公爵骑着他的爱马“哥本哈根”在近卫骑兵和苏格兰场骑警的簇拥下通过全国治安官列队组成的方阵。

而当时那个落在威灵顿公爵右后方不远处,白手套、燕尾服、高礼帽、骑着漆黑色高头大马随行的正是这位意气风发的苏格兰场警方代表。

他坐得端正,马缰握得极稳,目光也不向人群招呼,更不曾不向谁点头示意,只是冷静地扫过一排排肃立的面孔。

当时老治安官听伦敦附近的同僚们说,这就是那位大名鼎鼎的苏格兰场助理警察总监亚瑟·黑斯廷斯先生,全苏格兰场、乃至于全国治安系统中最有前途的人物。与此同时,他也是在那场震惊全国的杀人盗尸案中指挥了英格兰、苏格兰、威尔士三个警备区协同侦办的家伙。

从那个时候开始,老治安官便知道这小伙子绝非池中之物,在从伦敦返回拉姆斯盖特的路上,他还和肯特郡的其他治安官们讨论过这个年轻人将来会坐到什么样的位置上。

有人不太看好这种嘴上没毛的年轻人,有人觉得他将来或许会成功,但现在就断定他肯定会成为大人物,那就太武断了。

但老治安官算是他们当中的少数派,他对亚瑟·黑斯廷斯这小伙子印象十分不错,这不仅是因为他们在检阅仪式后的宴会上说过几句话,更是基于他从那几句话当中分析出来的人物性格。

他当时和人打赌说,这小子将来不仅能攀上高位,而且就在最近一段时间。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他就从报纸上读到了有关伦敦塔事件的报道。

唯一可惜的是,这小伙子的运气不太好,事情虽然办好了,但却不小心把命给丢了。

后来,老治安官就慢慢的把这个人给忘了,直到前阵子他又在报纸上看到了亚瑟·黑斯廷斯这个名字。

当时,他一度以为这只是个同名同姓的小伙子,然而当他前几天在拉姆斯盖特的海滩上看见这位故人时,他才陡然发现这位当年全苏格兰场最有前途的青年人居然真的活过来了!

或许这么说不大妥当,但老治安官坚持认为,他会有这个感觉绝不是他的错,而是舰队街对于亚瑟·黑斯廷斯痊愈的报道远没有当年猜测他死亡的报道多。

老治安官刚见到亚瑟的时候,一度以为自己见了鬼,直到二人坐下来寒暄,他才终于搞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原来人家不止没死,反倒被派去了外交部工作,之后又因为与外交大臣政见不同,一怒之下从白厅辞职了。

他对于亚瑟倒没有太多的恶意,反倒是挺喜欢听他讲述他在德意志和俄罗斯的故事的。

亚瑟和他聊时政新闻、警务改革。

他则与亚瑟聊马价、地租以及地方上那些鸡毛蒜皮的事,当然了,偶尔怒斥几句白厅的大官僚也是少不了的。

老治安官始终认为,在伦敦这种大城市搞职业警察没什么问题,但是在乡村地区,比如拉姆斯盖特这种地方,还是他们这样由王室委任的传统治安官更能发挥作用。

别的不说,单是职业警察高昂的行政支出就不是乡村地区能够支付得起的。

如果政府愿意为地方治安经费买单,那他当然举双手赞同。但实际情况是,白厅一便士都不想多掏,又想让地方建立起职业警察队伍,这天底下哪儿有这种好事呢?

虽然老治安官这辈子的大部分时间都是活跃在肯特郡的一亩三分地上,但这不代表他就没有真知灼见了。

起码在地方治安问题上,他的判断是十分准确的。

因为去年通过的《市政委员会法案》就如他说的那样,虽然取缔了178个近乎世袭的地方市政委员会,并将城市管理权交给了市民选举组成的地方议会,并对市政财产登记造册,要求每年公开财务支出项目。

但是,治安官这个职位并没有遭到取缔,法案也只不过是将地方治安官的任命权移交给了市议会,而没有强行要求各地必须建立起地方警察部门。

老治安官与亚瑟这个小他三十岁的小伙子在大部分话题上都很聊的来,唯独在警务问题上存在分歧,他屡屡强调遵守地方传统才是最有利于国家稳定的举措,而亚瑟则对现代城市警察情有独钟。

然而,令老治安官没想到的是,前两天才争论过的议题,这么快就化成了一桩真实事件摆在了他的面前。

维多利亚公主病情危急,而他作为拉姆斯盖特的最高治安权威,有职责在紧急情况下保护王室成员。

因此,亚瑟·黑斯廷斯爵士请求他立刻签署并下达针对阿尔比恩别墅的搜查令。

虽然从理论上来说,除了国王本人的住所享有豁免权以外,治安官有权在合理怀疑的情况下对任何住所下达搜查令。

但是,如果这个住所属于王室成员,那么不论是在政治上还是在礼仪上都非常忌讳。

如果偏要搜查,那就必须要有非常强的理由,而且通常需要通过内务部乃至于枢密院的特别授权。

所以,当亚瑟找上治安官时,他的第一反应就是立刻将情况汇报给肯特郡的郡尉,然后再由郡尉联系内务部和枢密院申请特别许可。

老治安官把手指从那张药物采购清单上挪开:“按照规定,我应该先报郡尉,让他去通报内务部与枢密院。等口令下来了,我们谁都好交代。”

亚瑟没挪开身子,只把雪茄在窗台上轻轻一磕:“等口令,是礼仪。不等,是救命。而公主殿下此刻遇到的,并不是礼仪问题。墨菲先生,我实话实说,今天您愿意签署搜查令,那当然好。但是,如果您不愿意冒这个风险,那我也已经打定主意硬闯阿尔比恩别墅了。如果您想要按章办事,那我这个潜在犯罪者就在这里,您难不成还打算把我扣在这里吗?”

老治安官被亚瑟的一句话弄得头皮发麻,他也知道亚瑟说的是对的。

如果他拒不签署搜查令,而亚瑟又要强闯王室成员住所,那他就必须逮捕对方,否则不就成了严重失职了。

但是,话说回来,如果因为他逮捕亚瑟,导致维多利亚公主因病去世,那他在程序上虽然没有过错,但暗地里可就不知道要遭到多少人的记恨了。

那些提名他为治安官的市议会议员,给他下达任命书的国王陛下,这些人会怎么看他?

老治安官硬着头皮发问道:“亚瑟爵士,我不是怀疑您的信誉,但兹事体大,你确定情况真的有这么严重吗?”

“我给你四条确证。”

亚瑟伸出手指道:“第一,拒医,我的朋友约翰·斯诺先生被挡在阿尔比恩别墅的门外,而他已经确定了公主殿下已经病危。第二,证物,这张处方里劳丹姆与麦角酒的频次与剂量都不合常理。您如果不相信,可以立刻传唤当地医生询问,让他们看看这些药物是不是能当糖豆吃。第三,您还记得您上次在拉姆斯盖特的海滩见到公主殿下是什么时候了吗?那都是两周之前的事情了!第四,也是最关键的,我这里有一份肯辛顿宫女官莱岑夫人的亲笔信,上面明确指出公主殿下既头晕又恶心,而且已经连续几天高烧不退了,她的脸颊现在肿得非常厉害,而约翰·康罗伊爵士却想借机逼宫,以病情要挟她签署同意延长摄政期限和登基后任命康罗伊为女王私人秘书的协议。”

亚瑟把那封莱岑夫人的亲笔信拍在桌面上:“这封信的原件就在这里,待会儿我会连夜派人将其带回伦敦,并面呈国王陛下。如果国王陛下在看过信以后,依然认为我们在此时搜查阿尔比恩别墅不合规矩,那我自认问心无愧。”

老治安官的手悬在那封信上方,他不是没有看过那封信,但不论如何,这些事情还是让他感觉太脱离现实了。

他怎么也没办法想象,一个人居然会疯狂成那样,尤其是在肯特公爵夫人在场的情况下,他不明白如果康罗伊真的威胁到了维多利亚的生命安全,身为母亲的肯特公爵夫人为什么会不劝阻,反倒轮到亚瑟·黑斯廷斯这样一个看起来与肯辛顿宫八竿子打不着的家伙来给王储求救。

老治安官摸出手帕,擦了擦额前的汗珠,他盯着亚瑟的脸,试图从对方的神情中找出任何一点弄虚作假的迹象,然而不论他怎么看,他瞧出来的都只有千真万确的定论。

“亚瑟爵士,我无意冒犯,但是我得问一句,我怎么知道,这不是你自己编出来的戏码?如果这封信是伪造的,那我就是在被你推到火堆上烤。”

亚瑟没有恼火,只是随手拿起了衣帽架上的外套:“墨菲先生,我干过警务情报的年月,不比您当治安官的少。如果我真要伪造信件,也不会仅仅只是为了去阿尔比恩别墅里逛逛。如果您担心出事,那您就当我今天没来过,我也不会对外透露我在闯入阿尔比恩别墅前,来过您这儿。”

亚瑟话音刚落,治安官办公室的房门便被人推开了。

门外荷枪实弹的站了几个人,为首的自然是神枪手托马斯·普伦基特。

亚瑟看到他们来了,当即问道:“仲马先生、卡特先生他们那边,你们通知过了吗?”

“通知过了。”普伦基特将左轮枪插进枪套:“仲马先生、卡特先生、迪斯雷利先生还有狄更斯先生,他们几个人都从床上爬起来了,听他们话里话外的意思,好像是打算分头行动,东西南北四个方向,分别去叫醒居住在城内各个旅店的报纸记者。”

老治安官闻言,眉毛拧成了一条线:“叫记者?”

他沉声问道:“你这是打算把整件事搬到舰队街的版面上去?你知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亚瑟抖了抖外套的袖口,淡淡道:“意味着,如果阿尔比恩别墅里有人在妨碍王储接受治疗,他们会在明天天亮之前就被全不列颠知晓名字。墨菲先生,您不是担心签这份命令会惹麻烦吗?那我就让麻烦自动长腿走过去找他们。”

普伦基特咧了咧嘴:“先生们都很乐意跑这趟。他们说,如果真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那也该让公众看看。”

老治安官的手停在桌上那方黄铜印章上,忽然他一咬牙,猛地将印章盖在了那份搜查令上。

“好吧,就照你说的做!搜查理由是疑似有不明身份的罪犯潜入,威胁王储安全。亚瑟爵士,为防擦枪走火,我带人走正门,你的人走后门,封死所有出口。但是,我有个要求,我们进去之后,任何人在查明真相之前都不允许单独离开房子。”

亚瑟接过那份命令,折好后塞进衣兜:“墨菲先生,我以荣誉担保,你这次做出了正确的选择。”

老治安官深吸了一口气:“但愿威灵顿公爵没有看错人,亚瑟爵士,你最好不要骗我,否则后果很严重。”

亚瑟点了点头,随即一挥手,几个警务情报局的旧部立刻退到门外,没过多久,他们的脚步声便沿着走廊消失在海风当中。

墨菲也随之站起身,他扣好外套,肩背微微一沉,像是把多年积累的威信一并披在了身上。

他朝着门外大吼一声道:“人呢!伯德特!”

走廊尽头立刻传来一阵踢踏声,一个面色涨红的中年差役冲了进来,他气还没喘匀便回报道:“在这儿呢,先生。”

“通知哈洛、塔特和梅森立刻到前厅集合,带上警棍和手铐,马上!还有克罗夫特和巴克斯特,让他们去马厩牵马,从海边小路绕过去,盯着亚瑟·黑斯廷斯的人。最后,叫上皮尔森,把搜查令的副本带上,跟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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