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过三巡,刘小楼忽有所感,似乎哪里不对,向着两侧舷窗看去,忽见两处舷窗向上升起,窗口大开。
窗口开启,本也寻常,但此刻却很诡异,因为窗外竟是水浪翻涌。不知何时,楼船已经下到湖底了。
很快,刘小楼便感知到,之所以舷窗开而水不入,是这舱壁上布设有隔绝阵法,将整条楼船护在阵法之中。
夜晚的湖底漆黑一片,原本是没什幺好看的,但船行片刻之后,舱外渐渐明亮起来,透着五颜六色的光泽,进而可见游鱼水草。
又有虾蟹龟蛇自窗边游过,它们好奇的打量着窗内,其中几只甚至想要游进来,却无法做到,于是又游往别处。
刘小楼走到窗边,伸手触碰那湖水,收回手指时,指尖湿漉漉的。
水下还有各种造型奇异的湖石,成为鱼虾水兽栖息的家园。
很快,楼船便行驶到一条裂缝的上方,这条裂缝的下面,是翻滚沸腾的岩浆,所有的光亮、所有的湖石,都来自这条岩浆裂缝。
周雱走到刘小楼身边,向他道:「这里便是君山青玉的出产地,也是一处修行神打术的绝佳所在。岩浆中蕴含着天地山川的本源之力,借此神力,可以召唤出来更强的山河神将。听说小楼也学了神打术,若是有心,可以来这里修行。」
刘小楼看得目瞪口呆,一时间颇为心动,但他会的只是神打术的部分神通,也就是侯长老当年教他的观想种子,并不会召唤神将,在这里修行没用。
至于他能召唤出来的竹妖三将,其实是阵法,与神打术无关。
他心动的是,连这种修炼秘境都可以来,想学神打术显然不成问题,只要他想学,肯定就有人教。眼前的侯长老、赵长老、周长老,每一个都是神打术的行家,传授的必定是真正的要诀。
学,还是不学?
在心中挣扎多时,他终于还是放弃了,叹道:「我自家的功法道术都没学精,又奢谈什幺神打术?算了————多谢侯长老美意。」
侯长老捋须而笑:「好,小楼心境又上一层。」
楼船在这片秘境转了一个多时辰,酒喝光了,饭菜早就吃饱了,这才又慢慢浮上水面。
众人又一起上得船楼上吹风赏月,畅谈修行趣事,好不快哉。
刘小楼更是感到少有的轻松一忽然间不用修行,不用为灵材奔波,不用为宗门烦劳,就这幺和一干道友玩乐畅游,感觉真是滋润,似乎辛辛苦苦修行二十多年,直到此刻才收获修行的回报。
又谈论了些闲话,赵长老询问刘小楼的想法:「小楼也是宗门长老了,愿意做事否?」
刘小楼回答:「我还要照顾三玄门,白天时也跟傅长老说了,恐怕空暇不多,傅长老同意我做个闲散长老。不过只要三位前辈有事,一封信送到乌龙山,晚辈定然听从吩咐,绝无二话!」
侯长老点头道:「如此也好,正好有事要请你帮个忙。」
刘小楼忙问何事,侯长老道:「你结丹不久,尚需时日巩固,这件事也不是着急的事,你回乌龙山巩固修为,到时我自然知会你。」
刘小楼又看向赵长老,赵长老笑道:「我这里暂且用不着你。」
侯长老管的是巡访之事,赵长老负责战事,所以侯长老的事情比较多,需要的人手也多,周雱就在帮他的忙,有时候东方玉英也在给他出力;赵长老则轻松一些,而一旦他忙起来,就表明青玉宗要准备开战了。
至天亮时,楼船靠上岳阳坊,将刘小楼送上岸,刘小楼拜别三人,直接去了绿怡园。绿怡园的早晨是刚入睡的时辰,后院中十分安静。
伸手推门,将门闩悄无声息的震开,刘小楼进到内间,看见了床榻上的晴姐。
晴姐的半个身子盖在衾被下,露着一边肩膀和一条小腿,肌肤依旧细腻,和二十年前差不多,这是她入了修行的缘故一链气四层的修为,可以延缓她容颜的衰老。
但毕竟不是筑基,又过了这幺多年了,脸上终于还是多了几道皱纹。
刘小楼悄然坐在床榻边,将衾被给她盖好,默默看着熟睡中晴姐,回想起很多往事。
那座简简单单的乌巢镇,那个所有人都摆地摊的乌巢坊,简陋的米粮酒水和糕点铺子,早已仙逝的老师,乌龙山的弟兄们,以及那些为了几斗米而折腰的日子。
真不敢相信啊,一晃眼就是二十多年。
如此枯坐了两个多时辰,天至饷午,晴姐的睫毛开始跳动,眼珠子也在眼皮下翻滚了几回,终于渐渐醒来。
她押了个懒腰,手臂碰到刘小楼,迷糊着怔了怔,睁开眼睛,目光在刘小楼身上定住了。
定了几个呼吸,忽然尖叫一声:「小楼,你来了!」坐起来抱着刘小楼,忽然哭了起来,哭了片刻又笑,笑得嘴角全是涕泪。
刘小楼拍着她的肩:「晴姐你这是做什幺?」
晴姐道:「我以为你不会再回来看我了,呜呜呜————」
刘小楼诧异道:「为什幺?」
晴姐道:「我听他们说你结丹了,你都成了金丹大修士了,怎幺可能还来看我呢?」刘小楼笑问:「我的事传那幺开吗?连你都知道了?」
晴姐抹着眼泪:「君山有好些熟客,她们告诉我的。你回来了也一个月了,却一直没来,所以我想着怕是这辈子都和你形同陌路了————」
刘小楼笑着解释:「怎幺会?他们没跟你说我受伤了吗?我在君山疗伤,这不是昨天刚好,今天就来了。瞧你哭的,脸都花了。」
晴姐连忙起身洗漱,把自己倒饬干净,又亲自去厨下热了粥饼过来,两人就在床榻边用了早饭。
刘小楼问她近况,她道:「生意还是挺好的,只是物是人非,原来的那帮姑娘早就换了两茬了,所以越是在岳阳坊待久了,便越觉得孤单。」
刘小楼道:「孤单了就和张妈多聊聊,她也是乌龙山老人了。」
晴姐哀伤道:「张妈去年过世了。」
刘小楼呆了呆,很久之后才道:「若是孤单了,便回乌巢镇吧?我如今也是青玉宗长老,也能护得你周全了,将绿怡园搬回乌巢镇,青玉宗不会为难你。左峡主、老葫蠹、谭八掌、穆神医他们都在乌龙山,你不是都认得的吗?你也算个修行中人,如今和大伙几能说到一处了,回去也有个伴。」
晴姐动心了,道:「我想想,我想想————」
当晚,刘小楼在绿怡园摆酒,宴请侯赢、周浚、周滂、赵东诸人,除了他们四个,青玉宗派驻乌巢坊四库楼的赵二掌柜正好回宗门议事,也赶来凑热闹。
席间说起绿怡园迁回乌巢镇一事,周滂表示毫无问题,有刘长老打招呼,宗门肯定不会阻拦。
赵二掌柜也表示,他可以帮忙选地建院。有他在乌巢坊照拂,晴姐终于下定决心回迁。
绿怡园回迁乌巢镇,不是一朝一夕的事,至少需要半年,刘小楼拜托赵二掌柜和周滂协助,两人自是没口子的答应。
在绿怡园又歇宿一夜,将要天明时,刘小楼来到院中,和晴姐挥手告别,他在晴姐欢喜而羡慕的目光中飞出黄龙剑,拔地而起,化作一道黄光,向着西边飞去。
驭剑飞行虽然很神气,对真元法力的消耗却很大,以刘小楼如今的修为,也就是在离地三丈多的高度飞上半个时辰,便需落地调息,恢复法力。
说真的,这幺个飞法在长途旅行时并没有快到哪里去,甚至更累,但刘小楼还是坚持飞回了乌龙山,一则由此强化自己飞行能力,二则实在很有乐趣一尤其是从路边行人头上一掠而过,将人家帽子吹落,实在是乐此不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