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瑾有所不知,前番连日激战,将士们已是人困马乏,亟需休整。云长、翼德他们,更是与那童飞恶战,虽无大碍,但也需时间调养元气。
此时冒然进攻,恐非良策。让将士们喘口气,巩固防线,方是稳妥之道。”
他这番说辞合情合理,让人挑不出毛病。
而且,这也并非全是托词。
关羽、张飞等将领确实在与童飞的战斗中消耗巨大,身上也带了些暗伤,借此机会休整调养,确实必要。
顾如秉深知,未来若与蓬莱在凉州交手,这些顶尖战力是不可或缺的核心。
陆逊则利用协助处理军务的机会,更加细致地观察着烈军内部的运转。
他注意到,后方运来的补给物资中,用于长途行军和野外侦查的干粮、皮囊、耐磨靴履的比例似乎有所增加;
原本游弋在战场各处的游弩校尉,活跃度明显下降,有将近半数的人仿佛凭空消失了一般,只留下一些不易察觉的、指向西北方向的细微踪迹。
二人寻了个无人注意的间隙,在周瑜营帐内私下密议。
“公瑾兄,烈王此举,绝非仅仅休整那么简单。”
陆逊压低声音,神色凝重。
“补给流向有异,游弩精锐大批消失,方向直指西北……再加上他之前对凉州情报的异常关注……”
周瑜微微颔首,指节无意识地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眼中闪烁着睿智的光芒。
“伯言所见,与我不谋而合。
顾如秉必然有重大隐情,而此隐情,九成与凉州近日的异动脱不开干系。
他是在稳住益州战线,以便集中精力应对西边可能出现的更大威胁。”
周瑜沉吟片刻,眼中闪过一丝决断。
“我们不能在此空等,必须让吴王知晓此地情况。”
他立刻走到案前,铺开绢布,奋笔疾书。
信中,他简要汇报了益州前线陷入僵局的现状,但着重笔墨,极力强调了凉州可能出现的巨大变数,以及顾如秉对此表现出的超乎寻常的关注和暗中进行的兵力、侦察力量的调动。
“……顾如秉其人,非杞人忧天之辈,其如此举措,凉州恐生巨澜,或涉及蓬莱根本之谋。臣恳请吴王,即刻加派斥候,严密监控安罗帝国与凉州接壤之边境动向,同时……酌情向边境增派兵马,陈兵以待,以备不测之变。万望吴王慎之,重之!”
写罢,他用火漆密封,唤来绝对忠诚的亲信,叮嘱道。
“此信,关乎国运!你需以最快速度,亲手呈于吴王案前!路上不得有片刻延误!”
就在周瑜的信使带着密信悄然离开烈军大营,奔向江东的同时,赵云率领的百人游弩精锐,历经艰苦跋涉,已悄无声息地渡过了渭水,正式进入了凉州地界。
刚一踏入这片土地,赵云和他麾下的精锐们就感受到了一种与中原、乃至与益州截然不同的压抑气氛。
按照事先得到的情报,他们首先抵达的是凉州东部,靠近司隶的几个郡县。
这里本该是羌汉杂居、商队往来频繁的区域,纵然不似中原繁华,也应有人烟生机。
然而,目之所及,却是一片令人心悸的萧条。
原本应该散布着牛羊的草场空空荡荡,偶尔能看到几个零星的牧民,也都是面带惊惶,眼神躲闪,看到他们这一行装备精良的骑兵,如同受惊的兔子般迅速驱赶着所剩不多的牲畜远离,对于赵云等人的询问,更是支支吾吾,不敢多言。
随着逐渐深入,更令人不安的景象出现了。
他们在一处荒废的驿站附近,发现了一支被彻底摧毁的中原商队遗骸。
货物被劫掠一空,车辆被砸得粉碎,更令人发指的是,商队上下数十人,从护卫到伙计,无一活口!
尸体杂乱地倒在血泊中,大多是被利刃劈砍或长矛刺穿而死,伤口干净利落,显示出袭击者极高的杀戮效率。现场没有挣扎和反抗的太多痕迹,显然是一场迅雷不及掩耳的屠杀。
“将军,看这里!”
一名经验丰富的游弩校尉蹲下身,从一具尸体旁的泥土里,抠出了一枚染血的箭簇。
赵云接过箭簇,入手冰凉沉重,其形制与他所知的汉军制式箭簇、羌人常用的骨箭或简陋铁箭都截然不同。
这枚箭簇三棱透甲,带有细微的血槽,锻造工艺极其精良,闪烁着一种幽冷的金属光泽,显然并非寻常势力所能拥有。
“不是马贼……马贼求财,不会如此狠绝,一个活口不留,更用不起这等精良的箭矢。”
赵云的声音低沉,带着压抑的怒火。
他环顾四周这片被死亡笼罩的土地,脸色阴沉得如同暴风雨前的天空。
很快,他们又在附近区域,陆续发现了不止一处类似的小规模战斗痕迹。并非两军对垒的战场,更像是精锐骑兵对毫无防备的部落营地或者商队发起的闪电式突袭和屠杀。
现场遗留的痕迹都指向同一个特点——快、准、狠!
袭击者来去如风,下手极其毒辣,目的似乎不仅仅是劫掠财物,更像是在……清场?或者说,是在制造恐慌,封锁消息?
赵云带着几名亲卫,登上一处可以俯瞰部分边境区域的高地。荒草在风中呜咽,远处天地交界处一片苍茫。
他的目光锐利如鹰,扫过这片看似平静,实则暗藏杀机的土地。
那些消失的牧民,被屠杀的商队,还有手中这枚诡异的箭簇……所有的线索,都指向那支如同幽灵般的神秘骑兵。
“看来,主公的担忧……是对的。”
赵云握紧了手中的箭簇,冰冷的金属触感让他更加清醒。
“这凉州的水,比我们想象的,要深得多,也浑得多。”
进入凉州地界后,赵云立刻展现出其名将的素养与谨慎。
他严令约束麾下百名游弩精锐,所有人换上了早已准备好的、与当地牧民或行商无异的粗布衣衫,武器也用麻布包裹隐藏。
他们彻底改变了行军方式,白天寻找隐蔽的山谷、荒废的村落或茂密的胡杨林潜伏休息,只在夜幕降临后,才如同幽灵般悄然行动。
他们彻底避开官道和任何可能有人烟的大路,专挑那些连当地人都很少行走的险僻小径、干涸的河床以及山脉的背阴面前行。
每一步都小心翼翼,尽量不留下任何痕迹。
依据之前发现的屠杀现场遗留的蛛丝马迹,以及游弩校尉们老练的追踪与方向判断,他们朝着那股神秘骑兵最近一次出现过的、位于凉州南部祁连山北麓的一片广袤区域,艰难地跋涉而去。
凉州地域辽阔,入眼多是戈壁、荒漠与连绵的秃山,风沙是这里永恒的主题。
狂风卷起黄沙,打得人脸颊生疼,也迅速掩盖掉一切行走的踪迹。
在这种环境下,寻找一支显然在刻意隐藏自身、行踪诡秘的军队,其难度无异于大海捞针。
每一天,赵云和部下们都在与严酷的自然环境和渺茫的目标抗争着,心中的压力也与日俱增。
就在赵云于凉州的风沙中艰难寻觅之时,益州前线的曹操,心情也并未因顾如秉转攻为守而变得轻松。
军中弥漫的焦虑感在一点点加重。虽然正面战场的压力减小了,但后勤方面的麻烦却越来越大。
赵云虽然被调去了凉州,但接替他负责敌后骚扰的张辽,同样是一块难啃的硬骨头!
张辽用兵灵活机动,他率领的骑兵队伍神出鬼没,不断袭击曹军的运粮队和巡逻队,破坏桥梁道路,让曹军的后勤补给线始终处于一种提心吊胆的状态。
前线的攻势则因顾如秉构筑的坚固防线而寸步难行,这种僵持的局面,每一天都在消耗着曹军本就不算充裕的粮草和日益低落的士气。
谋士荀彧曾面色凝重地向曹操进言。
“魏王,长此僵持,于我大军不利。或可集中全力,不惜代价,猛攻其一点,以求突破;或可分出一支奇兵,绕过新都正面,袭扰其后方,迫使其分兵。”
曹操听罢,却只是疲惫地摇了摇头。
强攻?
顾如秉的防线如同刺猬,强行猛攻,即便能撕开一道口子,也必然要付出尸山血海的代价,如今他损失不起。
分兵?
顾如秉用兵诡诈,焉知这不是另一个陷阱?
他否决了这些看似激进实则风险巨大的提议,只能继续忍受着这种钝刀子割肉般的煎熬。
这一日,一名来自凉州的游商,历经千辛万苦,躲过了沿途不少马贼和乱兵的劫掠,竟然侥幸抵达了曹军大营。
在被严密盘问后,他带来了一些关于凉州南部的模糊传闻。
“……小的,小的也是听侥幸逃出来的羌人牧民说的,”游商惊魂未定,哆哆嗦嗦地禀报。
“凉州南部,祁连山那边,最近出现了一支骑兵,人数看不真切,但纪律极严,战斗力强得吓人!
他们跟当地几个不服管束的羌族部落发生了冲突,那手段……唉,真是狠辣啊!只要是跟他们作对的部落,被他们盯上,那……那基本上就是鸡犬不留,男女老幼,一个活口都不剩!
现在那边的人,听到马蹄声就发抖,都不敢随便出门了……”
曹操初听之时,并未过于在意,甚至心中暗道。
“果然是蓬莱的手笔,行事还是这般狠绝,不留后患。”
他对于蓬莱这种视人命如草芥的风格早已有所领教。
然而,当听到“鸡犬不留”、“一个活口都不剩”这样具体的描述时,曹操的眉头还是不由自主地皱了起来,心中泛起一丝寒意。
与这样毫无底线、动辄灭门的狠毒角色合作,即便暂时能得其助力,长远来看,岂非与虎谋皮?未来的隐患,让他更加担忧。
但很快,他脑中灵光一闪,仿佛一道闪电划破了迷雾!
他猛地将此事与顾如秉之前突然从攻势转为坚守的姿态联系了起来!
“顾如秉突然转向防守,定然是察觉到了凉州的异常,派出了人手前去调查……而他调查的重点,如果正是这支手段狠辣、行踪神秘骑兵的话……”
曹操的手指无意识地在案几上敲击着,眼中闪烁着思索的光芒。
“那岂不是说,他的调查方向,完全被这支骑兵,或者说被蓬莱牵着鼻子走了?”
他越想越觉得有可能!
“这分明是蓬莱故意留下的线索!
他们故意展现出这种狠辣和神秘,就是为了吸引顾如秉的注意力,将他的调查力量引入歧途!顾如秉在明,蓬莱在暗,他赵云就算再厉害,在凉州那地方,又能查出蓬莱多少真正的底细?”
想通了这一层,曹操非但没有感到轻松,反而更加忧虑。毕竟,他将来是要履行契约,帮助蓬莱拿下凉州的。
若是连顾如秉都摸不清蓬莱在凉州的真实底细和布局,那他曹操将来贸然插手,岂不是更加被动和危险?
“不行,凉州之事,本王也不能完全坐视不管!”
曹操下定了决心。
他立刻唤来心腹,低声吩咐。
“立刻挑选机警可靠之人,扮作商贾或流民,潜入凉州!
你们的任务不是参与任何争斗,只需暗中观察,尽可能弄清楚,顾如秉派去的人,主要在调查什么。
他们的调查方向有没有出现偏差,以及……凉州境内,除了那支明面上的骑兵,是否还有其他更隐蔽的势力或动向!”
他必须掌握更多关于凉州的情报,这不仅关乎他未来履行契约的风险,更关乎他能否在这场多方博弈中占据更有利的位置。
事实上,无论是曹操还是远在江东的孙坚,内心深处对于“帮助蓬莱拿下凉州”这件事,都是心存抗拒,甚至可以说是抵触的。
蓬莱展现出的力量越强大,行事风格越诡秘狠辣,就越让他们感到不安。
他们更愿意看到的是顾如秉这个强大的对手,能够及时发现蓬莱的图谋,然后在凉州那片广袤的土地上,与蓬莱正面碰撞,互相消耗!
“鹤蚌相争,渔翁得利。”
曹操望着舆图上凉州的方向,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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