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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呼……终于逃出来了……”
沈乐呼唤清风,一飞冲天,然后就死了命的往外飞。不敢飞低了,还不敢飞直线——
被人家算个提前量,一箭射下来怎么办?
他选了一个离人烟远,离水面近的方向,飚起最高速度。一口气飞到水上,才飞快低头,向下瞥了一眼:
还好还好,没有人张弓搭箭,没有人想要把他干下来。那个道士已经被他甩得看不见了,不知道是不会飞,还是飞行能力太差,总之并没有跟上。
窦建德倒是翻身上马,已经奔到了水边,似乎向他大声喊过什么。距离太远,沈乐根本听不清,窦建德喊了几声便停下来,弯腰向他长长作揖:
沈乐想了想,用力冲他挥了挥胳膊。见对面没啥反应,想了想,催动掌心雷,噼里啪啦来了几下。
窦建德吓了一大跳,仰头盯了沈乐一会儿,扑通跪下了……跪下了……
喂你干什么!
沈乐被他这一跪也吓了一跳,身边聚拢的风漩晃了一晃,险些儿把他晃下去。定睛细看,窦建德跪在地上,一手指天,好像很激动的样子。
看这动作,大概,是在发誓……?
不管是发誓善待百姓,还是发誓不要有野心,总之,大概也许可能……只要发誓了,以后的路,应该能够好走一点吧?
没准在和李世民对上的某一天,他能够想到今天的誓言,能够投了,然后活下去?
虽然这样可能会改变历史……但是算了,反正是一段记忆,大不了重开,随便作吧!
他微笑着向窦建德点了点头,催动清风,快速飞离水泊。清亮的水面在视野中越来越小,终于不见,沈乐舒了口气,慢慢落在地上:
谢天谢地,终于从窦建德手里离开了。接下来,下一站该去哪里呢?
按照窦建德的说法,附近有不止一家起义军或者流寇,有逃散的乱军溃兵,有隋朝官军……
他也许应该,更低调一点,更谨慎地掩藏自己,不要动不动被某个势力抓住,逼着他入伙,甚至逼着他用仙法帮忙干什么奇怪的事情?
沈乐紧一紧腰带,再紧一紧袖口,脚踏实地往前走,不敢再用法术托举自己前行。
走了整整一天,终于找到一个村落。眼看暮色四合,沈乐也不进村求宿,左右看看,干脆腾身上了村口的大树,靠在上面过夜。
他慢慢展开精神力,倾听着男女交谈声,小儿啼哭声,老人咳嗽声,柴火噼噼啪啪的爆裂声,乃至高一声低一声的犬吠慢慢沉落,只觉得全身心都安静下来:
看来,高鸡泊附近的村子,被窦建德这伙人庇护得很好,日子过得还比较太平?
但愿,他们能尽量多太平一段时间吧……
沈乐在心底默默祈祷着,调匀呼吸,一点一点睡去。直到夜静更深,村外猛然扬起一片嘈杂声响,铁蹄如雷,滚滚踏过:
沈乐从黑暗中惊醒,身子一晃,差点儿摔到树下,幸好及时调动风漩,把自己稳住了。
村里狗叫声很快变得激烈,停一停,茅屋草棚当中,一片一片响起了惊呼,又很快被压抑下去。
窸窸窣窣,村民们弯着腰,屏着呼吸推开茅舍,探头向外张望,又压低着嗓子互相招呼:
“山贼来了!快逃!快逃!!!”
男人背着老母,女人抱着襁褓里的婴儿,严厉地喝止了狂吠的家犬,弯腰曲背,努力向村外逃去。
然而村民的行动速度,哪里比得上骑马的流寇,马蹄震动地面,很快就到了村口,四下散开:
“这儿有个村子!”
“有村子?太好了!把人都叫出来,叫他们腾房子,把米面都拿出来,鸡鸭都赶出来!老大——不,义军,义军一到,就要安排吃住!”
这哪里是义军了?沈乐在树梢上轻轻握紧了拳头。十几匹马四下里兜截,很快,就看到那些破衣烂衫的农人,惶惶然被赶到村里的打谷场。
男人被看守在一起,女人被“义军”,不,土匪,流寇们押着,一间间屋子去翻:
“这间房子不错!赶紧打扫出来,大王赶路辛苦,要好好休息!”
“把鸡都宰了!爷爷们替你们抵挡官军,不让官爷随便拉人去辽东,吃你们几只鸡有什么!”
“竟然还敢偷藏米粮!我看你就是和土匪一伙儿的!”
“小娘子——”
接下来的发展,几乎完全按照沈乐的刻板印象行进。沈乐藏身树叶当中,双手握紧了又放开,放开了再握紧:
等一等,再等一等。这支“义军”,不,这支土匪,流寇,他们的大队人马还在后面。
现在对他们动手,后面的主力到了,大概率会屠村——等那个什么“大王”来了,直接给他一记狠的,擒贼擒王!
幸好流寇也有流寇的规矩。大概是最好的房子,最好的食物,最漂亮的女人,都要归头领所有,现场虽然发生了一些拉拉扯扯、殴打抢夺之类的事情,却不曾出人命。
沈乐压着怒火等待了半个小时,终于等到一支歪歪扭扭的队伍,靠近村庄,之前的骑兵赶紧上去报信引导:
“大王这边走——这村子没什么好东西,好歹还有两间齐整房舍,有几只鸡鸭润口……”
沈乐在黑暗中眯起了眼睛。那个被众星捧月,簇拥在当中的人,看面相就不是个好人,不像窦建德,一眼看过去就舒朗大气。
此人面目粗豪,甚至有点狰狞的意思,策马向前的时候,马背上甚至搂了一个衣衫不整的少女。
看见被赶到打谷场上,惊恐觳觫的村民,再看看被特地推出来的女人,他无趣地摇了摇头,一挥手:
“这穷地方,连个漂亮婆娘都没有。你们分了!——别玩得太过分,回头打高鸡泊的时候,还要拿他们冲在头里呢!”
“多谢大王!”
“大王仁义!”
奇形怪状的土匪们齐声称颂,开始驱赶村民,瓜分妇女。沈乐召唤出一团雾气,遮盖住自己,飘在屋檐背后悄悄地盯着他们,瞬间眼睛就红了:
拿他们冲在头里?
什么叫“拿他们冲在头里”?
这是要抓了这些村民,去冲对方营寨的头一波防御,去消耗对方的箭雨,滚木礌石吗?
也就是说,这些村民,被逼着让出了房舍,被抢光了吃食,甚至被强暴,被凌辱,到最后,仍然保不住性命吗?!
他深深吸气,深深吐气。一下,两下,三下,精神力展开,锁定了那个“大王”,和几个地位特别高的头领:
指尖亮起一点白光,快速勾画,虚空中唤出一道银白色的符篆,猛然向下一挥!
“轰隆!!!”
一声雷震。银白符篆化作雪亮电光,直接落在那个“大王”的头上。停一停,以他为中心,枝枝叉叉地向外展开,一化为三,三化为九——
大王倒下,旁边地位最高的几个下属倒下,周围一圈耀武扬威,手脚最是不干不净的土匪倒下。
被“大王”搂在怀里的少女毫发无伤,两眼一翻,直接晕倒过去。她身边,一个被赶过来的村妇扑通一声,跪地磕头:
“老天爷!老天爷开眼了!”
“老天爷发怒了!老天爷打雷劈死人了——”
“胡说什么!”眼看着弟兄在身边倒下去,没被劈到的土匪,大部分扑通跪倒,连连磕头给老天爷赔罪,也有少数几个当场就发了狂,拔刀乱挥:
“什么老天爷发怒!肯定是有人捣鬼!都起来,跟着我搜——”
沈乐指尖再次一点。雷光他暂时唤不出来,掌心雷一口气打死十几个人,已经到了他的极限,接下来总要回气一段时间,才能唤出新的雷霆。
但是,招不出雷,不代表他没有别的攻击方法。指尖轻点,两柄飞剑游鱼一般跃出,没入夜色当中。割喉,割喉,刺心,斩首……
血花一片又一片的漾开。然而出乎沈乐的意料,整个土匪队伍,蓦然大哗:
“不是打雷!”
“不是天打雷劈!”
“是妖道!有妖道作乱!”
“找到那妖道!”
“杀了他!”
铿锵铿锵,一片拔刀声响,甚至有人张弓搭箭,漫无目的地向周围黑暗中射箭。沈乐百忙中顺着屋脊往下一滚,躲开第一波箭雨,不由大怒:
你们这帮渣滓,我还没有先把你们全灭,居然对我动手了!
还喊我妖道!
你们才是妖匪吧!
他在屋檐下面,借着反斜面避过第一波箭雨,再次飞上屋檐。手一点,一片雷光劈头盖脸,对着下面跳得最厉害、挥刀张弓最凶狠的土匪落下。
轰轰雷震,土匪们又倒了一片,伴以两柄飞剑安静而快速的收割,在人群里掀起血浪。
终于,这些只靠杀戮来吓阻平民的家伙,不出意料地崩溃了,他们大吼着,奋力向外逃窜,对着阻拦在他们路上的一切挥刀:
村民,妇孺,同袍,房柱……
飞剑追在他们后面掩杀。敢杀村民就割喉,敢砍伤村民就断手,敢砍同袍或者房柱——哦,随便它们去吧……
惊恐从村里蔓延到村外。沈乐借着雷光遥遥望去,被乱兵裹挟的队伍正在快速地向后退,更远处,人群蠕动着散开:
这里面,许多已经是土匪,更大一部分则是被裹挟的流民。老的,少的,男的,女的,可想而知,如果不是遇到沈乐,他们大概也是“打高鸡泊拿他们冲在头里”的一员:
反应快的流民已经趁着队伍崩散,拼命往黑暗中跑,反应慢的,还蜷缩在地上,茫然地左右张望。
毫无疑问,这里面绝大多数都有夜盲症,深夜里,你让他们走,他们都不知道走去哪里……
地上的一段田埂,一条小土坡,就可能让他们直接摔断腿,或者至少崴脚。而在这寒冬腊月,崴脚的结果,大概率是冻死……
沈乐能为他们做的,只有扔出一片天雷地火,打中土匪流寇最集中的地方,顺便点燃营地。
有火焰,有光明,流民们的日子,能好过一点吧?
雷火干掉了许多土匪,更多土匪直接趴在了地上。瑟瑟发抖,脑袋贴在地面上,一下一下地磕头。
恶臭四起,沈乐皱了皱眉头,甚至有点讨厌自己的直觉,有时候它跑得太快了一点:
“滚。”他张开嘴,在话音出口的前一秒止住,转向村民和流民,给自己施加了一个法术,让自己的声音如雷霆般在天上滚过:
“算了,你们看着办吧——被抢,被打的,反正是你们。”
农夫农妇们面面相觑。终于,有一个年轻人呐喊一声,抄起一柄锄头,狠狠地砸了下去:
红的,白的,黑的,四下飞溅。
场面很快就乱了。沈乐袖手站在屋檐上,只管冷眼旁观这场复仇,指挥飞剑在土匪们试图反抗的时候,及时砍伤一个两个。
哀嚎四起。村里几乎是一面倒的复仇,而村外的队伍越发乱了。流民和土匪们挥舞着拳头,刀枪,咬牙拼在一起,时不时地有人倒下。
也有人扶老携幼,拼命跑到火光能照耀的地方之外,再找一个勉强避风的地方蜷缩下来。
然而这并不解决问题,半点也不能解决:他们可以暂时逃脱杀戮,但是,只要一个晚上,再一个白天,赤裸裸的危机,就会摆到所有人面前。
红日初升。沈乐高高站在村口大树的树梢上,面对两边仰望着他的殷切眼神,满脸为难。
本地的村民,和外来的流民,泾渭分明地相对而立,盯着对方的目光里满满都是戒备。
只有抬头看向沈乐的时候,他们的目光,才能短暂柔和下来:
“仙长!”
他们一排一排地跪下,磕头,仰望着他,仿佛他已经是他们唯一的希望:
“救救我们!求您了,救救我们!”
“您再可怜可怜我们——再施一次仙法吧!给孩子一碗粥喝!只给孩子就行!孩子都快饿死了……”
但是没有粮了。
或者说,这伙流民,这个村的村民的粮食,绝不够吃到夏收,甚至不够吃到下个月。
此时此刻,能飞,能呼唤雷电,能操控飞剑的沈乐,已经是他们唯一的希望。
沈乐:“……”
我会点法术不代表我能瞬间种出十亩地!你们看我,看我也是没用的啊!
“安静等着!我找人来给你们活路!”他再次飞起,箭一般扎向来路:
唉,刚刚从窦建德那里跑出来,怎么又要回去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