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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太平啊……这太平的日子……


更新时间:2025年11月15日  作者:加兰2020  分类: 都市 | 都市异能 | 加兰2020 | 我修的老物件成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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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千多枚竹简,有的已经恢复了柔韧和弹性,有的还浸在试管里,等待修复的竹简,整齐地排列在沈乐面前。

有的已经打成了卷:那是《捭阖》《内揵篇》《飞箝篇》《忤合篇》《本经阴符七术》,是《鬼谷子》现存的和已经散佚,只在这个漆箱里有保存的内容;

有的还散乱摊开,颠三倒四,沈乐还没来得及整理。其中绝大多数都是人名,每一根竹简对应一个人名,下面罗列着国别、入山时间,出山年龄,做了什么事,卒年——

从做的事情看,绝大多数人,做的都是刺杀,放火,扰乱,之类的事情,很多人都死于任务当中。

如果不是竹简上朱痕墨迹历历分明,沈乐甚至怀疑,自己陷入了某个动画片里:

他不是在看《火影忍者》吧?

去除了《鬼谷子》和这些人名记录之后,还有一些杂七杂八的记述。有地点——某山,某谷,某洞、某洞、某洞;

有训练方法——稚童入谷,先习龟息、猿纵、鹄立,使其心定,其胆沉,能潜能隐,然后授以武艺;

有择选淘汰方法——择其目清骨韧者入试,五子同椁而眠,夜半抽板,不能攀椁壁者沙汰;

有不同来源弟子的不同训练模式——武脉弟子甘茂携力士五人入谷,授铁椎、冲阵、盾击之术;

文脉弟子公子元携女婢二人入谷,授验毒、搜检、密刺之术;

甚至还有对弟子的针对性教导:上焉者,授《诗》以通雅言,使效士大夫揖让,可刺探筵席;

中焉者,授《计然》以识数算,使学商贾周转,可潜伏市井;

下焉者,授屠沽百工之艺,使仿役卒之行,可执夜行、投毒、扰乱、放火之职……

“从这些训练来看,完全就是刺客,杀手,忍者的风格嘛……”

沈乐一条条读着这些竹简,一边感受里面淡淡的金行灵气,一边努力整理它们,把它们分门别类,放到合适的位置上:

“收养、收买孤儿贫儿,加以武力和其他适应性训练,执行一些暗中的刺探、刺杀和破坏任务……鬼谷训练这样一批力量,是要做什么呢……”

他继续修复这些竹简,修复一枚,阅读一枚。

匆匆看过一遍立刻放下,自有一袭罗裙从身边飘过,捧起竹简,到旁边去拍照、录入文字、再根据内容送回大堆当中,等待进一步的分析和排列。

过程轻巧有序,点尘不惊,完全干扰不到沈乐的思路,也不至于打断他的修复工作:

沈乐就这样一枚一枚,行云流水一样不断工作。不知过了多久,也不知道施法了多少次,只知道他最后一次把手伸向架子的时候,指尖已经空空如也:

所有的竹简,全部被他修复完毕,没有例外。

而在最后一枚竹简修复完成的刹那,从那些刚刚复原的竹简上,浮起了漫漫的金色光辉。

这光辉席卷了整个工作室,笼罩了所有的五十卷,一千多枚竹简。

它们轻轻震动着,仿佛要从桌上浮起,仿佛要自行飞舞、自行寻找伙伴,排列成它们原本的模样;

然而,或许是它们自身太沉重,也或许是灵性太微薄,又或许是沈乐提供给它们的力量不足,它们在震动了一下之后,终于还是躺回桌上。

只有那一片薄薄的金色辉光,努力凝聚起来,向沈乐当头卷下——

那一瞬间,沈乐感觉,自己面前光影摇荡,再一次被卷裹着快速移动,落向从未去过的地方。

——不,还是去过的。沈乐左顾右盼,发现面前的一山一水,很是有点眼熟,仿佛最近刚刚见过:

没错,确实刚刚见过,他眼神微凝,看着那潺潺流过的溪水,看着溪水尽头,形状特异的溶洞。

这是云梦山,是他最近刚探索过的云梦山,是他得到那只宝贵漆箱的云梦山,是鬼谷子传道、培养弟子,现在看来,还在培养杀手刺客的云梦山……

区别在于,这片山林里,没有现代工业铺设好的道路,没有特别设置的路标和指路牌,没有电灯,没有伪装成石块的音箱;

只有几栋茅草屋,有的已经倒塌,有的摇摇欲坠,有的只剩了两三面墙壁。

唯一一栋勉强完好的茅屋前,一个白发老者,坐在一段枯木上,用木棍拨弄着火堆:

“上月,楚地来的那个商人,只想雇个护院……价钱,只有十年前的一成。”

“护院?我们学的那些功夫,鹄立猿攀,搜检验毒,是让我们去给人看家护院的么?”

另一个缺了手指的白发老者裹了裹身上的粗麻布衣,冷笑一声。

光看衣着,他和山野老农无异,只有偶尔眸子一抬的时候,眼底闪过的寒光,还有一点曾经见惯生死的气度。

他手掌一翻,一柄薄薄的短刀在指尖显露锋芒,又陡然劈了下去。

咔嚓一声轻响,面前的干柴顺着纹理,被分开得异常顺滑,干净利落。再细看,老者手中,哪里是曾经取过人命的匕首,分明是一柄有点残缺的柴刀:

“老子哪怕已经老了,残了,那些人,我一晚上就能杀个干净!护院……嘿!”

“一成已经很多了。”最初开口的白发老者平心静气,默默地将一把枯叶撒进火堆里,看着它们蜷缩、变黑,最终化作一缕轻烟:

“……天下大定,没有那么多征战,那么多盗贼了,也没人需要刀口舔血才能活下来。谁能用得上我们?”

长久的沉默。好半天,另一个靠着石壁假寐的老者嗤笑一声,眼睛都没睁:

“这天下,太平得让人浑身发痒。”

太平……

起初说话的老者沉默了很久。他仰头看着天际悠悠的流云,好一会儿,从火堆里扒拉出一块芋头,尖着手指剥开,哈着热气往嘴里填。

一口一口,努力把干硬的芋头给噎了下去,才长长叹出一口气:

“太平了,有什么不好吗?你忘了,我们这些隐脉弟子,是为了什么,被收养、教导的?”

片刻沉默。然后,反射性地,几个老人,同声念诵起来:

“周室既衰,诸侯裂土,民如刍狗。显脉弟子纵横捭阖,隐脉当为世之暗刃。

……或刺骄王于帐中,或焚粮草于敌后,或间盟约于樽俎。十人之陨,可救万人,虽违天道,竟合大义……”

那是他们从入谷到出谷,从还没识字到完成训练出师,日日都要背诵的,隐脉弟子的初心,是他们立于世间的大义。

他们的存在,就是为了,让这世间能有太平。可是,太平之后呢?

“有什么好?已经没人记得我们了。别说我们鬼谷隐脉,就连显脉的那些弟子,都没人记得了吧!薪,你还觉得,这样的日子好吗?”

薪沉默了下去。他是孤儿,鬼谷隐脉的弟子,每一个都是孤儿,都是被从战场上,从市井中捡来,收入谷中。

训练心智,训练武技,打熬根骨——他们没有姓氏,只有名字,只有最简单的名字。

像他,只有“薪”这个名字,是师父给的,只是进来的时候,指着灶边的柴薪为名。

当时火焰熊熊,舔着柴薪,咕嘟出了一大瓮麦粥,让他吃上了这辈子第一顿饱饭。而现在,屋子都快塌了,火种将熄,他们这些残薪,又能如何?

“……至少,我们能活下来,能活到现在这个岁数……谷,你还记得阳吗?”

“阳……他比我们都强,他是胆子最大的一个,也是最快的一个……”被称为“谷”的老者,声音一下子低落下来:

“长老们说,他是鬼谷隐脉,五十年一遇的天才……十二岁就出道,十三岁,就有了自己的名声……出发去咸阳之前,是我送的他,就在这棵树下……”

老者捞起一个陶碗,仰头灌了一口。碗里已经没有烈酒,连淡酒都没有了,只剩下溪中的清水。

然而,这一口灌下去,谷还是猛然呛了一口,拼命咳嗽,脸颊通红,如同火烧一般的烈酒灼入胸膛:

“后来,后来……”

后来消息传来,图穷匕见,荆轲功败垂成,阳也血溅秦宫阶前,尸骨无存……

“还有石。你记得石是怎么死的吗?”

“我当然记得……他是我们当中,力气最大的一个……”

那个沉默如山的壮汉,能徒手拦住奔马,扭断马颈。

陈胜吴广在大泽乡起事之后,他被长老派了出去,据说曾一人守住一个隘口,身披数十创,杀得秦军不敢上前。

然而最终,他还是倒下了,像一块真正的石头,沉没在了起义的洪流里,甚至连尸骨都不曾找到。

“还有阿素,你以前,最喜欢阿素了,没错吧?”

谷苍老的手掌一颤,陶碗直坠而下,砸在他脚尖碎成片片。他却已经来不及去可惜,只是仰望天空,喉咙里嗬嗬有声:

“阿素啊……”

那个笑起来有酒窝的越女,那个小小的,刚进谷的时候头发又稀又黄,给他们每个人都包过伤口的女孩子……

谷中同期受训的每个少年,目光都不由自主,围着她转的那个女孩子……

她专攻毒术,同期的每个少年都中过她的招,长老说,她用的毒,能让王侯在宴席间无声倒下。

她去了楚地,再也没回来,后来,有人说,她败给了项羽军中的一个巫医,被做成了蛊瓮……

只有她种过的花草,那些用于研制毒药的珍奇花草,还静静地开在山谷当中。

枯黄,卷曲,长得不好,根本没法拿来用。毕竟他们这些粗人不懂养护,只知道随缘浇水施肥……

这些曾经照亮他生命的、炽热而耀眼的火焰,一个接一个地,熄灭了。

“他们都死了,都死了啊……”

薪轻声长叹,声音沉重而浑浊。为了安天下,定乾坤,他们这些隐脉弟子,一个一个被派了出去,执行各式各样的任务,折损在一个个关键的、危险的任务当中。

而他自己这根薪柴,因为身手不够快,心思不够狠,总在关键时刻“差一点”,被长老们认为“不堪大任”,被派去执行的任务,却总是无关痛痒:

刺探、送信、盯梢、接应……

正是在这一次次的,似乎无足轻重的任务当中,他侥幸活了下来。活过秦扫六合,活过秦末各路诸侯争夺天下,居然,活到了今天,活到了大汉立国,天下大定……

他曾经羞愧自己的无能,恨自己没能像同伴一样,把生命燃烧在最炽烈的时刻,做出最了不起的事情。

然而如今,他却庆幸自己能活到今天,能代那些死去的同伴看到今天。与此同时,一种无尽的空虚,却也缠绕上来,深入骨髓。

众人长久无言。火不知何时已经熄了,一阵山风吹过,带着刺骨的寒意,将火堆的余烬吹起几点猩红,在空中闪烁一下,便彻底消灭了踪迹。

“这世道,不再需要我们了。”不知是谁,低声说出了所有人的心声。

薪终于缓缓抬起头,望向西方,那是咸阳和长安的方向。

他浑浊的老眼中,似乎又看到了博浪沙那惊天一椎的烟尘,看到了巨鹿之战的血色天空,看到了乌江畔那位霸王的末路——

那是各路英雄的奋起,那是王侯将相的厮杀,那是鬼谷隐脉弟子在乱世之中,偶尔闪烁在人前的光彩……

“不是世道不需要了。”他的声音沙哑而平静,像是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

“是需要我们的那个世道,已经死了。”

他说完,重新低下头,将双手拢在袖中,弯着腰走进茅屋。在黑暗中摸索了几下,抓来一把稻草,揉搓成草绳,开始熟练地编织:

今天多聊了一会儿,还有三只草鞋没有编完,要再编一批,等货郎来了,才能换取一点咸盐……

床头的箱子里,一堆竹简杂乱地卷着。沈乐耐心等了很久,才等到薪放下手里的草鞋,拿起一卷竹简,在黑暗中静静摩挲:

不是为了温习杀人的技艺,只是,默默悼念,那些曾经鲜活的名字……

“鬼谷隐脉啊……”

黑暗中,薪和沈乐同声轻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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