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光现,举世皆惊!
刹那间,几乎所有在世仙人都感知到那纯粹到极致的琉璃光芒,一时各种反应皆有。
这道光芒自无尽远处而生,穿透世间一切屏障,浩浩荡荡而来。
一瞬间,自剑宫中升起一道如虹剑光,直斩光流中央。又自仙天之上,太初宫中分别飘出一团云雾和一道流光,斩尾击头。
三位仙人同时出手,只是略有前后差异,差异小到无法测度。
然而剑光汇入琉璃光流,立刻化为片片闪亮琉璃光片,纷纷掉落,琉璃光河依旧滚滚向前。击头的云雾与光流一触,瞬间化为粒粒晶砂,小院中的衍时仙君手中茶杯突然裂开,茶水混合着血水自指尖滑落。
扫尾的流光也是化为团团晶雾,总算是消掉了一小段琉璃光河,却难改大势。朱颜仙君身影在太初宫显现,身上出现片片琉璃光泽。整个本山大阵瞬间嗡鸣启动,以山门之力替他消磨着琉璃光力。朱颜动弹不得,虽然性命无碍,却再无出手之力。
宝家祖地,宝老夫人双眼微眯,身上涌动着如海潮般的气息,带动着周围大地都在隐隐震颤。这是大海潮涌海啸的大力,几乎沛不可挡!在这一刻,宝老夫人才稍稍显露出真正实力。
时间在仙人眼中,可以过得很慢很慢。宝老夫人看着空中那道琉璃光色划过长空,身内仙力如海潮涌动,随时都有可能爆发,但又都压了下去。
她身后悄然出现了一个年轻男子,面容秀美,宛若女子。他眉心间有一点三色仙光流转,但是脸色苍白,身形纤细,肌肤也过于细腻丝滑,透着种掩饰不住的病态柔弱。
他也在看着空中的琉璃光河,忽然道:“老祖宗想要出手,动手就是,不必顾忌着我。我这个样子,其实是好不了了,我心里很清楚。我们忍辱负重,到了最后也得不到好结果,又是何必?不如让芸丫头有个好结果。她其实天赋才华比我好。“
宝老夫人忽然皱眉,有些愠怒,喝道:”不要再说了!我自有决断!“
年轻仙人这一次却没有听话,道:”您不过因为芸丫头那一房先祖做的事,将整支都恨上了而已。可那都是多久之前的事了?父亲死了,也不能复生。其实过去族中把那么多资源浪费在我的身上,就已经很是不该了。相比之下,芸丫头明显更有潜力,也更有气运。“
宝老夫人体内仙力忽然平复,宁定地看着琉璃长河越过头顶,淡道:”你既然这么想劝我,那就偏不出手,也算给你长个教训。这宝家,还轮不到你说了算。“
年轻仙人愕然,一张脸胀得通红,然后低头,不再说话。
宝老夫人心下暗叹,原本想说的后半句话就没出口,并且说了也没有用。
宝家现在一世双仙,一明一暗,看似底蕴无比深厚,但双仙之后,除了宝芸就是后继无人,且双仙各有各的问题,其实异常脆弱。是以宝家现状,根本经不得风吹雨打,否则吕家和北齐徐家就是现成的例子。剑宫不远处,有座清幽小山,林深水清,石奇路险,是个不错的避世之地。一条窄径引着人往深处去,两旁尽是参天古木,枝叶密密交叠,筛下些碎金似的光斑,在生着青苔的石上晃晃地动。又有泠泠水声从深处传来,便见一道白炼似的小瀑,自几块墨黑的岩石上跌宕而下,汇成一泓清可见底的小潭。小潭之侧,崖壁之前,有几间草庐,简而不陋,素而不败,石墙草顶,小径白花,都自有大道真意。白开水正站在院中,自水缸中打了水,倒入泥壶中,继续在火上烹着。
头顶天际,开始绽放琉璃光芒,光河徐徐在空中爬行,向西而去。
白开水头也不抬,从罐中挑出几片茶叶放入壶中,注入热水,无比专注认真。旁边一人笑道:“白施主,这等关键时候怎好还在烹茶?这杯茶烹完,时机已经过去了。“
白开水叹道:”那要怎么办?老夫还与贵佛有缘,也不敢轻举妄动啊!“
旁边不知从何处转出一个中年居士,身有远山青松之气,让人见之忘俗。他打量着小院,道:“白施主有大佛缘在,此前些许冲动无伤大雅,只要还记得这份佛缘就行。“
”那自是记得的。”
那居士哈哈一笑,笑声如清泉落奇石,叮叮咚咚,有金石之音,道:“记得就好。白施主这院子不简单啊!以景映人,可知人心。施主雅趣天成,自然而然,没有分毫斧凿痕迹,不带分毫人间烟火气,实是难有其上者,可比世间那些所谓名士境界高得太多了!
见了此景,我就知施主定是信人,小节无所谓,大节应该无亏。我这就走了,施主自饮即可。“白开水小眼一翻:”不喝一杯吗?“
那居士笑道:”我道行浅薄,可不敢和白施主有因果,还是自去吧!“
他也不等白开水回答,一拱手,便自消失。自开水依旧笑眯眯地,指尖隐藏的一道剑气如游鱼般溜出,落入茶杯。
他随即将茶泼在地上,向天望去。此时琉璃光河已经远去,渐渐消失在西方天际。
白开水摇了摇头,再看看布置雅趣天成的小院,径自离去。
世人却是不知,这间小院乃是白开水专门花重金请人布置的,主打淡雅自然。
一有重要人物到来,白开水就会把人往这里领,为的就是给人一种大雅即大俗的深刻印象。这样日后双方若是敌对,对手先入为主,忽遇白开水那阴险毒辣、无所不用其极的剑意,难免要吃上一个大亏。昔年许多强敌,就是这么败在白开水手里的,成为他剑宫宫主路上的垫脚石。
只是看着琉璃光河,白开水眼底深处有说不出的凝重,两道剑气到最后也未能发出,因为发出也是无用琉璃光河乃是静之极,几乎所有力量进入范围后都会被归于至静。至静则至刚,刚而不韧,再被琉璃光河一冲,即会粉碎。
且这琉璃光河还有停止之能,万物落入其中,就会有时光凝停之效,但世间时光依然在奔涌向前,因此只要刹那错位,产生的恐怖力量就会连仙器都会撕得粉碎。
这力量正是剑修克星,此前冯寒舟一剑遥斩,几乎没有寸功。白开水再补一剑也是无用。
琉璃光河的威力远超当日尊主随手一击,怕是与尊主全力出手相当。这一击自天外而来,遥击亿万里之外,既让人看得明明白白,却又打了群仙一个措手不及,只能正面比拚仙力位格,一应大阵、大威力的仙宝、天材地宝、神兽仙禽都来不及出手。
转眼间,琉璃光河已经到了青冥上空,径自向卫渊落下。
至此图穷匕见,对方大能出手,就是要以无可匹敌之姿,一击抹杀卫渊!
琉璃光河前,瞬间出现负鼎毒蝎,喷吐丹火;又有机甲巨人,轰出重重火流;宝塔镇压、黑雾拦截,黑仙吐火,巨猿抛石,种种仙相都是全力出手,又都全无用处。
空中忽然浮现凌霄三殿,直接挡在光河间,但是瞬间化为无数琉璃光蝶,四散飞走。但琉璃光河这一次终于弱了一点。
静室中,张生哼了一声,双眼中忽然流下两道鲜血。
卫渊立于青冥之上,面对这根本无可抵挡的一击,心中忽然充满了不甘!
他很不明白,自己辛苦修得无上神通,一身伟力几乎都用在改善民生上。所谓苦海化尽,在青冥中已经出现了一点点萌芽。
亿万人过上了前所未有的富裕生活,世间再无受冻挨饿之人。且民已开智,只有有奋斗上进的想法,不敢说绝对公平,但多少都有点机会实现。
现在青冥中铸体之士以千万计,道基之士直冲五十万大关,法相遥望千人。
如此盛世,卫渊自觉对得起天地,对得起历史,也对得起万民。何以会在此时有此一劫?
此劫挡无可挡,避无可避。卫渊唯有拉上青冥亿万之民,共同分担这一击。可是在大能之前,亿万凡人,亦不过是一堆沙砾,一推即倒。所谓亿万人运,可以斩仙,斩的不过是杂仙。在真正大能面前,依然如同笑话。
而在琉璃光河的森然、高远、浩荡面前,青冥中两亿富强之民,无尽可能产生的业力因果,都如同无物。
卫渊瞬间明白了对方的意思,如果卫渊敢拉众生分担,那他就连众生一起灭了!
此时此刻,卫渊唯有叹息。他可以赌对方也是害怕业力的,不敢真下手,但是他不愿意去赌。不愿意让好不容易过得好一点的亿万凡人成为仙人争斗的的炮灰。
某种程度上,对方确实拿捏住了卫渊的软肋,在逼他受死。
卫渊只得受死。
就在此时,天地大道运转似是出现了一下卡顿,无数因果脱节,一道无形之风弥漫四周,所过之处,天地之道忽然变成七零八落,各自运转!
整个青冥天地原本如一块精密钟表,现在忽然变成了无数零件,每个零件都在各自运转,但互无关联。不知何时,空中出现了一个黑衣女子,高高在上,冷漠地俯视着人间。她伸指轻轻一点,点在琉璃光河上,整个琉璃光河刹那间也如这天地般,被拆解成无数独立运行的部分。
于是光河化为漫天星光,渐渐消失。
天上天下,再度沉寂。
这一次的交锋,甚至已经超出许多仙人的理解范围。群仙纷纷生出疑问,天地之间,怎会有这样的权柄?
点点星光终于消失,青冥再度安宁,此时再无目光敢于扫过来。
卫渊险死还生,只觉喉咙干涩,身体僵硬。他定了定神,向那黑衣女子施礼,道:“这位仙子,多谢救命之恩......”
黑衣女子徐徐转头,当她转过来的刹那,卫渊意识中的天地突然消失!八荒六合,时光尽处,就只有她的一双眼睛!
她以阅尽万古的冷漠与沧桑看着卫渊,缓道:
“谢什么?叫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