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我们不能拿不到真实的数据,不仅仅是因为层层盘剥,更是因为我们无力清查。”陈循道:“人不说,光是每次下乡的纸张笔墨花费,你们知道有多少?”
“于阁老总说大明官吏冗员,他没说错,在中层和上层,的确是冗员严重,这事你们问吏部尚书!”
在人群之外站着竖起耳朵听的曹鼐没想到火能烧到自己身上,一时没好气的道:“问我?我才当吏部尚书多久?”
他顿了顿,还是道:“不过陈尚书说的不错,基层官吏不足,但中层和上层又冗员严重。”
陈循摊手道:“连记录人口、田亩的纸张都不够,很多贫困县,为了节省纸张笔墨的花费,会两年、三年都不下乡记录,每年就估摸着往上报,州府不查,我们户部稽查不到就让他们混过去了,查到异常就得派人下去稽查,出一趟公差的花费是多少?”
“这不仅是户部的问题,也是吏部的问题,”都察院的一个御史沉声道:“考核官员是吏部的事。”
“不管哪一部,要做事就免不了要花钱,而现在国库空虚,所以于阁老才想清丈田地,整顿吏治,将隐田查出,增加田赋,”陈循道:“但要做这么多事,只靠清丈土地是不够的,而且,今年查,一下一上也需要时间,我和工部尚书一商量,因国师力持工部,近来工部研究出了不少好器物,这些器物可以用起来为国创收。”
胡澄趁机点头道:“我们工部出技术,户部经营,不正是三赢吗?”
百官:“三赢?”
胡澄:“工部的技术用起来,国库增收,天下百姓得益。”
胡濙摸着胡子笑道:“依户部尚书方才所言,那不是三赢,而是七赢了,哈哈哈哈——”
众人一想也是,跟着哈哈大笑起来。
但是一出宫,脸上真正带笑意的,最起码少了一半。
“真这么好?户部和工部这么干,不会是想联手侵吞国财吧?”
“那你们都察院可要盯紧了。”
“我听说,昨日国师请了几位尚书在工部见面,避着陛下,这不是结党营私吗?”
“嘘——快别说了,陛下现在对国师言听计从。”
“你们别胡说,我看国师一心炼器,很少参与政务。”
大家一看是王竑,立即不吭声了。
王竑蹙眉:“你们怎么不说了?”
“和你一个傻子说不起来,国师若真的不参与国事,怎么会把几位尚书聚在一起说话?”
“快别吵了,你们就不好奇,工部的新器物是什么?他们要怎么赚钱,预估能赚多少钱?”
“对啊,陈尚书的奏疏中都没说呀!”
“陛下竟然也没问……”
尽管百官惊疑不定,但户部和工部的合作还是开始了。
二三月的时候,于谦上书扯掉了好几个收税点,为此,还裁了一批税点相关的冗员。
现在户部和工部要合作,需要人手。
胡澄牢牢记下了潘筠的计划表,又根据她拿来的图纸和几个心腹大匠研究过后决定,他们可以从钢铁厂和纺织厂开始。
陈循惊讶:“两个?”
“对,两个,”胡澄道:“依照国师的划分,一个是重工业,一个是轻工业。”
“为什么要做纺织作坊?你们工部不是在各地开了分部,还将新的纺机和织机图纸公布了吗?”陈循道:“我看民间的纺织作坊就够用了,加上你们工部在江南辖治的织造局,完全没必要再在这方面与民争利。”
胡澄道:“此纺织厂的主要目的不是纺织,而是研究和制造纺织机。”
胡澄早想这么干了,他道:“城郊的那个试验场还是太小了,而且乱七八糟什么都堆在那里,既然户部要进来,这些就该分门别类的归纳好。”
“纺织厂,除了做纺机织机外,还可以做一些相关的机器研究和制造,从今以后,天下的织机和纺机都可以从此厂订购出货。”
陈循:“那你们工部在各地的分部……”
胡澄不在意的挥手道:“作用不一样,你以为我们公开的图纸是最先进的吗?”
他道:“现在民间公布出来的新型机子是第一代,皇后在城郊的那个纺织作坊一开始用的就是第一代,现在增加的机器已经用到第三代了,而我们工部现在做出来的是第五代,其纺织的数量和质量都比第四代要高出一成二,甚至第五代的织机还能织出简单的提花。”
陈循张大了嘴巴看他,半晌才问道:“为什么不把最新出来的公布?”
胡澄没好气的道:“你以为我们工匠时时都能创新改进吗?现在做出来就一股脑的公布,过段时间我们要是做不出更新的来怎么办?”
陈循无言的看着他:“没想到你们工部还有这样的心机。”
“别说得好像你们户部很单纯一样,你们平时压各部的申请银子时是怎么想的?”
陈循不语。
胡澄道:“而且,技术更新换代太快未必是好事。”
陈循:“嗯?”
“试想,你是东家,你才花大价钱买了十台新的纺机,结果女工们才熟练用上,更新一代的出来了,价格还差不多,你会怎么想?”
陈循:“我会想,向我推荐此织机的是不是在耍我。”
“不错,人心不平就会出事,”胡澄道:“而且新机器出来也要试验,这都需要时间。”
“之前,我们只能在郊外的试验场试,工部花钱买丝、买麻,试验出来的线可以拿去织布,但试验出来的布呢?”胡澄道:“全部被当做损耗处理掉了。”
因为潘筠对纺织机感兴趣,去年到今年,纺织机的技术革新是最快的,造成公布的布料损耗也是最大的。
胡澄就撩起官袍,让陈循看他里面的裤子:“看,损耗的布料做的。”
他又扒拉了一下衣领内的衣服:“损耗的布料,还有这鞋子,也是损耗的布料。”
他叹息道:“现在我们工部上至我这个尚书,下至工匠学徒,从里到外,穿的都是损耗布料。”
陈循:“……你是在炫耀?”
“不是,我是想告诉你,这些损耗,本来是可以有机会变成钱的。”
这就是他要开纺织厂的原因。
而且,这项技术是成熟的,建成速度一定在钢铁厂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