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歙是个很神秘的女人,她的职权也很神秘。
通常情况下,她掩藏于暗处,就连赵孝骞都不知道她躲在哪个角落,而赵孝骞也很少动用她和皇城司暗部。
一旦动用,肯定是不得了的大事。
今晚赵孝骞在狄莹睡下后,秘密召见了赵歙。
是的,到了动用她的时候了。
赵歙等候在福宁殿外的廊下,见赵孝骞出来,赵歙跪地见礼。
“臣赵歙,拜见官家。”
赵歙是女子,但赵孝骞破例给她封了官儿,她正式的官职是皇城司勾当公事,与甄庆平级,而且赵歙是可以节制甄庆的。
皇城司是个直属皇帝的特务机构,甚至还兼顾监察制衡监察府官员的职责,但是别以为皇城司手握偌大的权力,一把手行事就能肆无忌惮了。
赵孝骞把每个人的权力都关在了笼子里,包括甄庆。
如果哪天甄庆飘了,膨胀了,瞒着赵孝骞干了见不得人的事,他很快就会发现,自己刚伸出罪恶的手,赵歙就找上门了。
没错,皇城司暗部的职权之一,就是监察皇城司。
所以在赵孝骞面前,赵歙可以自称“臣”。
昏黄的宫灯下,赵孝骞静静注视着赵歙这张绝色倾城的脸,心中暗暗觉得惋惜。
多美的女人啊,明明可以靠脸活得很好,她却偏偏要靠实力。
别的不说,她若愿意成为赵孝骞的妃子,就冲她那张脸,赵孝骞都有把握让她三年抱俩,富贵至极。
赵孝骞敢打赌,当年赵颢将她培养为死士之前,肯定对她动过色心的,只不过后来见赵歙做事和杀人的手段太变态,赵颢害怕了,只好打消了色心,保证跟她的关系清清白白。
而赵歙确实不负所望,这些年估摸为赵颢办了不少见不得人的事,一个弱女子能在赵颢手下那股藏龙卧虎的势力里,混到一个“甲大”的名字,就说明这女人的本事确实不小。
“两件事交代你做,你记一下。”赵孝骞没跟她来什么寒暄开场白,直截了当地吩咐道。
“是。”
“第一件事,新政司开始商议方田均税法,朝中反对者甚多,有些人可能坐不住了,会暗地里搞阴谋,你带手下重点查一查,最好直接掌握他们即将实施的阴谋,如果掌握不了,搜集这些人的罪证也好。”
“是,臣遵旨。”
“第二件事,朕的皇后怀孕了,嗯……我干的。”
赵歙:“…………”
赵孝骞瞥了她一眼,见她仍然面无表情,于是不满道:“说恭喜。”
赵歙:“???”
“说恭喜不会吗?这么简单的人情世故都不懂,真把自己当成莫得感情的杀手了。”
“……恭喜官家。”赵歙板着脸艰难地道。
“这就对了,终于有点人味儿了。”
赵孝骞说着掏出一份药方递给她,道:“找民间的大夫问一下,这张安胎药方有没有问题,还有就是,负责药材采购和供应皇宫的殿中省太医署等一应人员,都监视起来。”
“尤其是每日给宫里提供药材和饮食的那些人,你让手下信得过的人暗中再进行一次验毒流程,从原料到成品都要经过你们的手,你们是朕的最后一道防线,能做到吗?”
赵歙垂头道:“臣遵旨,臣能做到。”
“好了,正事聊完,按套路,你我该坐下来闲话家常,拉近君臣感情了,小赵啊,最近工作如何?有成家的打算吗?你是gg还是mm……”
话没说完,赵歙已起身,抱拳一礼:“臣告退!”
然后赵歙果断离去,根本没有半点跟当今天子闲话家常的兴趣。
赵孝骞咂了咂嘴,啧啧有声。
这女人冷得跟冰块似的,难怪亲爹都没敢对她起色心,谁若是睡了她,半夜醒来惊觉自己东一块,西一块……
朝堂上关于方田均税法的议论仍然沸反盈天,意料之中的是,朝堂上几乎大部分朝臣都反对。
是的,大部分,包括新党和旧党。
新党说是继承王安石的遗志,继续推行新政,可一旦他们自己的核心利益被触动,新党终究也开始反对了。
每天关于反对方田均税的奏疏不下千份,政事堂的宰相们焦头烂额,根本看不过来。
而就在这个朝野争辩不休的时刻,皇宫传出了一个更惊人的消息。
皇后怀上身孕了。
这个消息立马传遍了汴京城,不到一日,整个汴京都知道了。
臣民震惊之后,欣喜万分,汴京城的民间市井已有不少百姓自发庆祝,城内四处可闻欢声笑语,无数百姓聚集于汴京的酒楼酒肆,青楼勾栏,兴奋地议论着官家子嗣的话题。
从国家的立场,朝野的反应来说,皇后怀孕的话题甚至比讨论方田均税法的声音更大。
方田均税,不过是大宋新政的其中一个条款,它确实影响了很多人的利益,但大宋的朝野更在乎的是官家的子嗣问题。
皇后怀上身孕,就说明天家的嫡子即将出生,古往今来,“嫡子”的概念可是深入人心,官家与皇后的孩子,就是正儿八经的嫡子,说破大天去,他都是无可争议的下一代帝王的人选。
当然,前提是皇后生的是男娃。
从礼制的角度来说,皇后肚子里怀的那个,含金量可比官家的长子赵昊要高多了。
尽管赵孝骞并不在乎嫡子庶子这一套,他对自己孩子的宠爱都是公平的,可外人的议论却不一样。
嫡子就是嫡子,出生就站在了巅峰,地位跟庶子是天差地别。
天家有后,也代表着社稷的稳定,人心的安定。
哲宗先帝当初驾崩后,由于天家无子,后继无人,以至于造成了诸王夺位之争,天下差点因此陷入战争,由此可见,天家的子嗣对普通臣民来说,是何等的重要。
消息传遍汴京,并且以极快的速度传遍天下各地,汴京朝堂上因为皇后怀孕一事,竟连激烈争执的方田均税法,都不由暂时一滞。
不管朝臣们心里对官家是如何想的,这时候新党和旧党官员们动作一致,纷纷上疏恭贺官家和皇后,朝堂内的紧张气氛也为之一缓。
延福宫内。
后宫的气氛更是喜气洋洋,宦官宫女们脸上洋溢着高兴的微笑,空气里都仿佛弥漫着一股浓浓的喜气。
福宁殿内,狄莹无奈地靠在床榻上,前来拜访恭贺的人群络绎不绝,不仅有袅袅,姜妙仙这些姐妹,也有一些宫里的太妃,地位比较高的女官,太监等。
赵孝骞坐在殿内的椅子上,看着被众星拱月般簇拥的狄莹,嘴角露出微笑,安静地翻着手里的书。
狄家的几名丫鬟也进宫当了宫女,她们的职责就是全天候地侍候狄莹,所有饮食住行都由这几名丫鬟亲自经手。
这几名丫鬟是老丈人狄谘亲自挑选的,据说选人的过程很严格,跟考公一样往上查三代,最后才挑出这几个丫鬟,狄谘打了包票,她们可以信任。
殿内欢声笑语,前来恭贺狄莹的姐妹们都露出羡慕之色,当然,也有人将自己的失望心情掩饰起来了。
这些失望的人大多是赵煦在世时选秀入宫的女子,她们没被赵煦宠幸,如今都渴望被赵孝骞宠幸,甚至有些貌美者,心里都暗暗藏着取狄莹而代之的野望。
可惜狄莹怀有身孕后,这些人的野望也就落空了,毕竟有了孩子的皇后,她的正当合法性,天下无人能动摇,皇后这个位置可以说是板上钉钉了。
前来恭贺的人群里,赵孝骞看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薛梅云,那个两次在后苑唱歌,试图吸引他注意的女子。
所有前来恭贺的人里,薛梅云的表现最自然,也最热情,丝毫看不出任何失望之色,反倒是落落大方地恭喜狄莹,并且抢先掏出一块纯金的长命锁,孩子还在狄莹肚子里呢,孩子的寿命就提前安排上了。
众女叽叽喳喳正在讨论女子孕期应该吃什么,生出来的孩子才白净好看,这时突听郑春和在殿外扬声道:“太后驾到——”
殿内狄莹等众女一怔,狄莹正要起身见礼,却被赵孝骞抬手止住,示意她躺在床榻上别动。
片刻后,一身华服的向太后款款入殿,殿内众女纷纷敬畏地朝她敛衽行礼,赵孝骞这时也站了起来,朝她躬身。
虽然已是皇帝,但终究长幼尊卑之礼不可废,太后是长辈,赵孝骞也要行礼的。
向太后一脸和蔼地朝赵孝骞点点头,随即便走到狄莹面前,握住了她的手,笑道:“可算等到今日,官家有了嫡亲的子嗣,皇后可要好好保重身子,一切听太医的嘱咐,不可劳累,亦不可乱吃东西。”
狄莹含笑谢了,向太后又与她寒暄了一阵,并且让宫女送了她一些名贵的滋补药材和贡品丝帛。
寒暄过后,向太后走向赵孝骞,笑道:“官家可愿陪本宫走一走?”
赵孝骞笑道:“固所愿也,太后您请。”
走出福宁殿,向太后脸上的笑容也随之消失,扭头深深地看了赵孝骞一眼,然后叹了口气。
“官家,按理说后宫不该干预朝政,可有些事情本宫纵是不管,事情却主动找上了本宫……”
赵孝骞不解地道:“太后的意思是……”
向太后无奈地道:“这几日,已有一拨又一拨的朝臣求见本宫,……官家最近是否在商议元丰年间曾短暂施行的方田均税法?”
赵孝骞点头:“没错,确有此事,朕正在考虑推行方田均税,清查天下田亩。”
向太后试探着道:“官家可否考虑,此事缓行或搁置呢?不瞒你说,朝堂上太多人反对了,很多朝臣都来向本宫哭诉,本宫实在是不胜其扰……”
赵孝骞微笑直视她的眼睛,语气却无比坚决:“……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