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基即位后,赵孝骞封赏天下官员,对向太后无法册封,但赵孝骞也是很给面子,封赏了向太后娘家的几位亲戚。
抛开她与活爹赵颢那层见不得人的关系不论,在赵孝骞夺位的过程里,向太后多少也算出了一份力的,赵孝骞自然不能亏待她。
大宋历代帝王对后宫的管理非常严苛,怕的就是出现嫔妃和外戚干预朝政的情况,从而威胁到皇权。
赵孝骞即位后,偶尔也去庆寿殿给太后问安,经常派郑春和送去一些精美的贡品礼物,当然,对她和活爹之间的关系,赵孝骞也很识趣地睁只眼闭只眼。
二人不是母子,但赵孝骞还是给了她极大的体面。
今日向太后亲自来福宁殿,赵孝骞看出来了,她恭贺狄莹怀孕是顺便,主要还是为了求情,请他缓行方田均税法。
嘴上说着“后宫不可干预朝政”,可她现在干的事,却是实实在在地干预朝政。
看在长辈的面子上,赵孝骞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坚决地说了一句“不行”。
不行就是不行,这事儿不是你们后宫该管的,你好好在庆寿殿过日子,天下最好的贡品朕都能送你,对你和活爹的关系也可以视而不见。
但,别碰皇权。
“太后,朝臣向您诉苦,您只管将他们打发到朕面前,朕也很想听听,他们到底哪里苦。”赵孝骞微笑道。
向太后的笑脸有点僵硬,从赵孝骞的语气里她已听出来了,哪怕自己尊贵如太后的身份,这件事上,赵孝骞也是一点面子都不想给,没得商量。
向太后叹道:“本宫其实也不想管,可那些朝臣很多都是哲宗甚至是神宗年间的老臣,与本宫和先帝皆有辅佐之情,他们跪在本宫面前痛哭流涕,只说官家一意孤行,非要推行方田均税法……”
赵孝骞很痛快地道:“没错,朕确实是要推行方田均税,朕要让天下的土地田亩清清楚楚,做到每一亩地朝廷都造册在案,每一亩地的收成都必须向朝廷交税,太后觉得朕做错了?”
向太后急忙道:“本宫并无此意,我说过,后宫本不该干预朝政,本宫实在是难以推托老臣们所请,毕竟当年的君臣之情尚在,总不能一点也不顾旧恩……”
“太后,朕说了,那些老臣若要哭诉,不如来朕的面前哭,他们的日子已经过得够好了,朕实在很好奇,他们究竟有何苦可诉。”
接着赵孝骞突然一顿,微笑道:“不如这样,太后也不必跟他们当面推托,只将那些老臣的名单交给朕,朕来召见他们,与他们当面聊聊,如何?”
向太后脸色一滞,表情已带了几分不悦之色。
真就一丁点面子都不给,这让向太后感到很难堪。
说是后宫不得干预朝政,可世事皆是人情世故,哪能如此严苛?她这个太后是官家的长辈,虽然不是亲生的,可在名分上,她也算是官家的母亲。
母亲这点小小的请求都被拒绝,她的面子往哪儿搁?
于是向太后的脸色也冷了下来,盯着赵孝骞的眼睛,缓缓道:“官家多少要念一番旧情吧?不说那些三朝老臣的情面,当初你夺位之时,本宫也是为你奔走出力过的。”
“如今官家已稳坐皇位,难道便不认旧恩,翻脸无情了么?”
赵孝骞闻言一怔,接着他的脸色也冷了下来。
“太后,方田均税是国策,是天下苍生温饱福祉所系,为了这点人情旧恩,你让朕无视天下苍生的死活,太后是这个意思吗?”
“太后口口声声不干预朝政,可你现在干的事,分明就是阻止朕施行国法国策,为了私人的利益,而罔顾天下苍生的性命,无视大宋社稷国祚的兴衰……”
赵孝骞的眼中突然迸出凶狠如猛虎般噬人的光芒,狠狠地盯着向太后的眼睛。
向太后顿觉手脚冰凉,她仿佛被一头凶残狠辣的猛虎盯上,这头猛虎正在上下打量着她,仿佛在研究该从哪块肉下嘴。
“官,官家……本宫是你的长辈!”向太后鼓起仅剩的勇气道。
“长辈就该有长辈的样子,你本本分分待在庆寿殿,朕供你吃穿住行,天下最精美最华贵的东西全送你,你的亲戚朕也不曾亏待,而你,却还不满足,想要触碰朕手里的皇权?”
“国法国策,百姓温饱之系,万世国祚的制度和框架,如此重要的东西,也是你能碰的?”
向太后气极,然而赵孝骞此刻的气势实在太骇人,尊贵如她,也在这股气势下不得不屈服,她不敢再忤逆赵孝骞了。
这是第一次,太后与皇帝闹得如此不愉快,可以说,双方几乎已撕破了脸。
可向太后终究还是叹口气,放缓了语气,道:“官家莫怪,刚才本宫的语气有点急了,你说得对,本宫实在不该干预朝政,这犯了忌讳,今日就当我什么都没说过,你我都忘了此事如何?”
赵孝骞听她选择了服软,也有些意外。
想到这个女人当年可是在后宫的尸山血海里杀出来,才坐上太后的位置,这么一想,就觉得通顺了。
这女人还是有城府的,不像寻常那些蠢女人一样一旦热血上头,就不顾后果,非要吵个天翻地覆。
向太后懂得在势弱的时候果断妥协,并且第一时间修补不愉快地道关系,仅凭这一点,她已比其他的女人强多了。
太后有城府,赵孝骞当然也有。
于是赵孝骞咧嘴一笑,语气温和地道:“刚才也是朕有点过激了,太后莫怪,回头朕让宫人给太后送去今年地方进贡的亳州丝帛,当是朕给太后赔罪了。”
向太后顿时露出了慈祥的微笑:“官家有心了。”
目送太后离去,赵孝骞脸上的笑容也渐渐收敛起来。
站在福宁殿外的廊下沉思许久,赵孝骞突然道:“老郑,召甄庆来见朕。”
半个时辰后,甄庆匆匆入宫觐见。
赵孝骞沉着脸,道:“皇城司帮朕查一件事……”
“请官家吩咐。”甄庆毕恭毕敬地道。
“朕要你查一查,太后本人,以及她的娘家外戚,名下有多少土地田产,其中向官府报了多少,隐瞒了多少,尽快查实,向朕禀奏。”
甄庆闻言吃惊地抬头,不敢置信地道:“太后指的是……宫里那位太后,向太后?”
赵孝骞露出危险的微笑:“当然不是,朕昨日一时兴起,在外面认了个野娘,打算把她封为太后,你先去查查她。”
甄庆愈发震惊,那表情简直如同五雷轰顶:“认……认了个野娘?昨日的事儿?这,这是真的吗?”
赵孝骞咬牙,气得当即一脚踹过去,怒道:“你特么到底长没长脑子?太后!这天下还有几个太后?你特么就算是只猴子,也该听得懂人话了。”
甄庆挨了一脚后,立马懂了。
官家这种喜欢把废话当真话的聊天风格,说真的,认识他好几年了,甄庆至今仍然无法适应。
于是甄庆打了个冷战,道:“臣这就去查!”
转身告退之时,甄庆只觉后背冷汗潸潸。
官家居然要查太后了,这里面到底牵扯了多么激烈的宫闱斗争,自己和皇城司被扯进了这场风波里,将会是什么下场?
因为“方田均税法”,朝堂乱成了一锅粥,宫闱的气氛也不对了。
赵孝骞与向太后闹得不愉快,不到两个时辰,郑春和便悄悄禀奏赵孝骞。
据庆寿殿的宫人透露,向太后从福宁殿回寝宫后,当即便摔碎了殿内所有的贡品瓷器,撕烂了所有的字画,就连无辜的宫人,也被她无故亲手扇了无数耳光。
赵孝骞闻报后冷冷一笑。
摔东西,扇耳光,这种泄愤方式很女人。
所以,向太后只是不得已的忍气吞声妥协,而不是真的知错了。
从她回庆寿殿后的举动来看,她应该是恨上赵孝骞了。
这种怨恨,大概不是纯粹的吵架和丢了面子,而是有更深的原因,赵孝骞猜测,“方田均税法”可能也触碰到太后或是她娘家外戚的利益了。
所以赵孝骞在向太后离开福宁殿后,立马便召来甄庆,让皇城司去查一查太后和她娘家外戚名下的土地田产。
赵孝骞也很好奇,自己究竟触碰到她家多大的利益,才会令她不惜当面与皇帝翻脸吵架。
赵孝骞与向太后的争吵没有外传,朝堂无人知道。
但朝堂对方田均税法的反对声,却愈演愈烈。
朝臣们越来越激动,奏疏里谏止的措辞也越来越难听,几乎满朝文武都对方田均税持反对态度,只不过激烈的程度不同。
而赵孝骞,仍然稳坐在延福宫里,对朝臣的反对声音视而不见。
方田均税是一定要执行的,这是赵孝骞的底线。
它触碰到朝臣豪强地主的利益,但反过来说,它何尝不也触碰到了大宋王朝社稷国祚的底线呢。
历朝历代亡国的原因,其实都由土地兼并而起,“方田均税”的存在,能有效地延缓甚至遏制民间的土地兼并现象,简单的说,它能为大宋的国祚续命。
站在天下苍生的角度,它也能保护底层百姓农民的利益,让农民有地可种,不至于被兼并土地后沦为流民。
所以,外面的反对声音越激烈,赵孝骞的决心越坚定。
方田均税法,将是大宋的基本国策,一定要推行下去,形成严格的制度。
为此,这一代死多少人,杀多少人,他都不在乎,哪怕被史书骂成暴君昏君,他也要做。
自古变法图强者,未有流血牺牲者。
若有,不如先杀贪官恶官,杀豪强地主。
朕就当他们为变法流血牺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