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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五十七章 不可理喻


更新时间:2025年10月16日  作者:天子  分类: 历史 | 两宋元明 | 天子 | 寒门国舅 
覃昌连夜出宫去了。

他要找张峦汇报西北最新战况,甚至想以私人的身份,劝说张峦来日上朝,当着皇帝和众大臣同僚的面,一起听他讲述一次阴山大捷。

可覃昌要见张峦并不容易。

城门此时已经关闭。

要出城,只能靠一些门路和关系,还得走东直门,出去后绕大半个城,才去到张峦在城外宅邸附近,又不能直接登门,只好遣人前去通报。

好在张峦身边有不少锦衣卫,都是专司负责安保工作的,以覃昌的身份,要调锦衣卫去传个话,并不难。

过了许久,张峦派人前来。

不是张峦本人亲临,只是邀请覃昌去到院子外,见上一面说说话。

“我家老爷骤然得知贵客光临,说是要先整理一下再出来。”来人虽身着男装,但看上去却像是一名温婉的女子,“这位老爷,这边请。”

“嗯。”

覃昌表现得很客气。

宰相门前七品官,至于张峦的门子算几品,已无法厘算,关键就在于张峦神龙见首不见尾,以后他要想见张峦,非得靠这些人从中斡旋不可。

所以覃昌表现得客气,还特意准备了一份“薄礼”。

内官给外臣家仆送礼……

覃昌自己都觉得很无奈,但现实就是,皇帝只信张峦。

谁得皇帝信任,谁就是大爷,历朝历代皆是如此。

终于在张峦宅邸外,覃昌见到了迎风衣袂飘然,显得有几分仙风道骨的张峦。

“真他娘的冷。”

见面后张峦说出的第一句话,就把他身上的仙气给冲散了。

覃昌近前行礼:“国丈爷,乃是咱家无礼……不过奉皇命前来传话,不得不打扰您的清静……还望见谅。”

“知道,知道。”

张峦客气地还了一句,脸上的表情却颇为不耐烦,仿佛在说,如果是你自己深夜单独来访,不是以我那皇帝女婿的名义……

你看我稀不稀罕见你?

张峦请覃昌进到院子门厅,坐下来后,自有丫鬟进来送上茶水,并加了两盏灯。

覃昌借着灯光打望张峦。

张峦好奇地问道:“我脸上有花吗?”

覃昌笑道:“张国丈,您最近气色很不错啊,看来并没有抱恙。”

“是啊,最近没生什么病。”

张峦道,“覃公公何以如此说?”

覃昌道:“这次出宫,某家还有个差事,便是去传召覃吉入宫……话说他最近气色就很差。”

“覃吉毕竟年纪大了。”

张峦道,“人一老就会滋生很多毛病,哦,我不是说你老,只是说,覃吉他……唉!命里注定没福消受,你说刚安稳两年,他就这样……”

覃昌无奈道:“人生无常,这是陛下金口玉言。但覃公公如今应该算得上是了无牵挂,可以真正放下心中大石。”

“是,陛下登基,地位巩固,又许得良缘,如今连太子都生了,江山社稷有了传承,未来可期啊!”

张峦突然意识到什么,诧异地问道,“咦?咱怎么聊到这儿了……这就是你所说的大事?有必要亲自走一趟吗?”

“非也,非也,覃某此行乃为西北捷报。”

覃昌赶忙把王越在阴山北麓取得一场的消息,告知张峦。

张峦就好像个局外人一样,随口道:“王威宁带兵打仗就是有一套……不过他赢就赢吧,关我什么事?”

覃昌道:“明日您不上朝吗?毕竟王越此番奏凯,全赖您力荐回朝所致……”

“不是我,乃吾儿。”

张峦纠正道,“这种功劳,我不能领。再说,全赖陛下用人精准……不过,王越此战斩获虽丰……但好像……并没有达到战略预期吧?”

覃昌见过张峦,往回走的时候已经过了子时,虽然叫开了城门,但宫里却回不去了,只能返回自己的私宅。

却未曾想,刚到自家门口,就见到有马车停在那儿,还有不少扈从。

覃昌没有着急上前,而是先派人过去探寻一下情况,毕竟他刚搬过家,就算是外地官员不知分寸敢来冒犯想要拜访他,也未必能准确地找到他的家门,对面明显是“有备而来”。

可当他看到灯笼之下熟悉的两张脸,一个李荣,一个萧敬时,这才松了口气。

“怎么回事?”

简单见礼过后,覃昌问询。

李荣笑道:“克恭刚从黄淮地区回来,本要去跟陛下复命,只是回城时有些晚,这不就趁此时候,先来拜访一下您?”

朱祐樘登基后,萧敬等于是被流放去帮李孜省治理黄河,接替已死的怀恩的差事。

覃昌道:“黄河河工已经完成了?”

“大差不差。”

李荣替萧敬作答,道,“现在连治河的正主都走了,还让我们的人留在那儿作甚?等着出现麻烦好帮人背锅吗?”

这倒是把覃昌给说服了。

李孜省自己都跑了,而萧敬如果还留在黄淮监督,那萧敬就成了第一责任人。

明明功劳名声都是李孜省和张峦在领,凭啥回头有可能会背黑锅的时候,得我们这些内官去抗?

付出和回报明显不成正比。

三人一起进到院子里。

萧敬特地问了一句:“宫里无人当差吗?”

“戴义他们几个在,还有几个读书房的小家伙,出不了差错。”

李荣回答完又道,“话说,如今陛下勤政,司礼监也能轻省不少,算是万民之福。覃公公,您先前是去见张国丈了?听说王威宁在阴山大捷,真是可喜可贺!”

覃昌道:“那位张国丈,明显对于此战结果不太满意,似乎认为王越在此战中,收力了。”

“啊?”

李荣惊讶地问道,“何出此言?莫非是因为张家无人亲身参与到这场战事,所以张国丈才会对此心生不满?”

覃昌摇摇头道:“目前西北大同方向也已经出兵,暗地里调动的人马数量不多,却是张家二公子亲自带兵出关……看样子,张家非要跟西北军政扯上关系。”

李荣看了眼萧敬,发现萧敬的眼神明显在回避。

李荣道:“说得也是,张家本可以不趟浑水……都已经位极人臣了,哪怕是那位小国舅,将来也可以通过其父和陛下的关系,位列朝班,甚至获得爵位。为何非得在这时候,带兵进草原?不是给自己找麻烦吗?”

覃昌点头道:“胜了固然好,但若是败了呢?到时张国丈被弹劾罢免,乃是顺理成章的事情,甚至以后小国舅也很难再在朝中立足。”

“呵呵。”

李荣摇头苦笑道,“带兵打仗,可不单纯是纸面上的东西,且还有性命之虞!要是其兵败,死在草原上……”

覃昌和李荣显然都没搞清楚,张家父子葫芦里究竟在卖什么药。

俩大棒槌,装得很强,但做的看起来都是无用功。

都位极人臣了,还非得瞎折腾?

嫌张家升得太快,想早点儿垮台?

李荣道:“王威宁退兵之后,是否说,草原上只剩下了张延龄一路孤军?”

“不是。”

覃昌道,“还有李孜省领兵进草原,走的乃大宁故道。即便如此,其手下也没多少人马!很难想象,张家小国舅在草原上要经历什么!他既没有王越的威名,手里也没有太多的兵马,似乎只剩下陛下的推崇,以及他自己的勇气了。

“好了,不聊他了……克恭,你回来后,好好歇歇,等身体完全恢复后再跟陛下提请,给你委派个差事。”

覃昌对萧敬有些疏离。

看起来现在三人亲密无间地坐在了一起谈事,但因萧敬是前司礼监秉笔兼提督东厂太监尚铭的人,自成派系,加上萧敬本身具备一定能力,资历足够当司礼监秉笔甚至掌印,导致覃昌对他很防备。

“在下做什么都好。”

萧敬显得很恭谨。

覃昌起身道:“时候不早,如果没别的事,就散了吧,你们也早些回去休息。明日宫门一开,得赶紧回去,早朝上陛下要跟朝中大臣谈王越奏捷,需要我等伴驾。”

李荣听出覃昌下达了逐客令,连忙问道:“张国丈那边,咱无须再……做些什么了?”

覃昌道:“陛下明着说是要问问张国丈的意见,其实就是知会一声,让张国丈知晓如今草原战事发展到如何境地。

“如果某所料不差,接下来……那位小国舅……将会闹出一些动静来。少了王越,再无人给他打马虎眼,他将就此走向前台,前途未卜啊!”

张峦见过覃昌后,心中多了几分对小儿子的记挂,愣是坐在那儿半天没回过神。

看着外面的天色,张峦摇头感慨:“还是以前好,一家人聚在一起,无忧无虑,眼前各奔东西,空有荣华富贵啊。”

旁边几个跟他一起出来,身着男装侍奉在旁的女子,听了都觉得很扯淡。

你现在是朝中数得着的权臣,不去辅佐皇帝把控朝政,却在这儿无病呻吟?你拥有荣华富贵,竟还觉得不甘心,那我们呢?

莫非是你权力的陪葬品?

等张峦回到院子时,祁娘带着人提着灯笼等候。

“老爷?可是有要紧事?”祁娘现在非常想参与到朝政中来,但张峦要见宫里来客,始终不能由她出面接待。

张峦指了指亮灯的屋舍方向,道:“进去说……多点些灯,敞亮些好。”

此时的张峦似乎非常怕待在黑暗中。

等进到厅堂内,只见桌上摆着精美的茶点,他坐下后拿起就塞进嘴里,吃了一口,觉得味道挺不错,又连续吃了几口,这才问道:“谁做的?挺可口啊……”

祁娘笑道:“刘氏刚过来,带了些点心给老爷尝尝。”

“谁?”张峦一听,赶紧把嘴里的点心吐了出来,“呸呸呸,那老女人,不会给老子下毒吧?”

祁娘脸上挂着笑容,好似在说,原来你现在这么怕死?

张峦似也觉得自己失态,惭愧地道:“自从上次被人捅了一簪子,便对那些心怀芥蒂的女人失去信任……这也是没法的事,身居高位,就得时刻防备别人捅刀子。”

祁娘道:“不会的,妾身让她们先吃过,确保无毒后,才拿过来给老爷享用。”

“万一毒放在夹心里呢?”

张峦虽然放心不少,但嘴巴却很硬,“都已经归还了她们自由,刘氏还回来作甚?在外面不是住得好好的么?”

最近张峦算是“转性”了。

本来被他圈在院子里的女人,跟他时间久了,他却没多大兴致的,通通都归还了自由。

其中就包括之前从应天府回来投奔他的彭刘氏一家。

张峦彰显仁义,但除了他自己谁都感动不了,连祁娘都觉得他是在做无用功,好端端的把那些女人推出去,或许正好方便她们谋害大恩人呢。

在权力面前,谁会记得你的好?

你不需要以德服人,只需要用威势让她们害怕便可。

“她们在外,没个生计,艰难求存,不得不隔三差五回来讨点儿东西,不然实在活不下去。”祁娘解释道,“虽然一再向她们强调,既然走出这院子,婚姻嫁娶等都与张家无关,但她们的意思,生是老爷的人,死也得是老爷的鬼。”

“呸呸呸!老子还得负责给她们养老送终不成?”

张峦不满地嘟囔道。

祁娘笑道:“其实就是为了混口饭吃……她们过惯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您还给她们自由,她们却无法做到真正的独立自主,一粒米一根柴甚至一碗水都要钱,她们已跟市井脱离,无法再融入进去。”

“嗯。”

张峦点了点头。

祁娘道:“她们都等着给老爷请安呢……要不要让她们进来给老爷磕个头,尽一下孝心?”

张峦皱眉道:“刘氏年岁比我还大,谁孝敬谁?”

“您是主,她们是仆,自然是她们孝敬您。”祁娘道,“总不能来了,只送点点心,便拿走生存之资?岂不是太过便宜她们了?”

张峦摆摆手道:“人已经送走,府里早就不把她们当自己人……既是外人,就当是借钱给她们度日吧。”

祁娘显得很果决:“那就得让她们归还!否则谁都会觉得,老爷是个好说话的人,她们会蹬鼻子上脸的。”

“都说了我对她们没兴趣。”

张峦有些不耐烦,“吾儿现在在草原上打仗,危机四伏,我还在这里玩……这几个女人,都是泼出去的水,我宁可她们都流走!”

祁娘道:“老爷的心情,妾身能理解。妾身的意思,就算老爷不真的把她们怎样,也得把她们叫进来,伺候老爷喝茶、洗脚,哪怕只是让她们跪着,听老爷训话,也算是对她们的恩典,让她们真正做到,生是老爷的人,死是老爷的鬼。”

张峦皱眉道:“有那必要吗?”

祁娘点头道:“很有必要,她们走出这院子,却怎么都脱离不了张家的荫蔽,那就得让她们知道,想要找老爷获取生存物资,就得放弃一些东西……否则,她们以后会天天来,让老爷不厌其烦。”

张峦叹道:“祁娘啊,我算是看出来了,你对那个刘氏,似有怨怼啊。她是怎么得罪你,让你这般记恨?

“每次她来,我觉得……你都想让她无地自容,可不知为何,她遇到困难的时候,却非要找你?”

祁娘微笑道:“彭家当初风光无两,家族子弟欺男霸女,妾身也曾受过欺辱。且她也明白,遇到绝境,真正能让她存活下来,求亲友是无用的,反倒是敌人,能给她留口气!这就是人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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