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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如永平帝所预料,内监司按部就班循诊,诊出三品之中,西山大营右营校尉、户部右侍郎、北镇抚司指挥、鸿胪寺卿等七人身中‘牵机引’,圣人亲谕:身中“牵机引”之人皆入御史台饮茶,若讲不清身上这毒是怎么来的,那便引病致仕吧。
本因接着查下去,却因宁武关忻州城内突然遇袭,四下调度耗神费时,内监司对二品及以上、勋爵世家的问诊便推至十日之后。
恰在第十日,山海关外的燕云岭乔城遇袭。
此次遇袭,较忻州不同的是,鞑靼入城后并未撤离,反而在城墙上扎营,号称要在此城度过草原上最难熬的冬天,一时间城中军户遭烧杀抢掠,民不聊生。
众臣请命,武定侯、北疆军参将崔白年即日回山海关领兵,崔白年却邀前太医院医正、医簿刘孙二人入府常住诊病,以此为由,向朝堂昭示他身体微恙,恐怕难担大任——但谁都晓得崔白年究竟想做什么:借此契机,再次逼皇帝服软,逼皇帝就此收手,放过朝中江南一派的诸臣。
以矛盾激化为代价,以燕云岭四百一十七户军户为牺牲,永平帝确定了一件事。“青凤”与鞑靼必有勾结,却仍未摸清崔白年与关外通信的手段。
“...不可能,绝无可能!”
年轻的帝王左手手腕缠佛珠,推一颗便是诵一遍经,他生来体弱,这是他生母方太后为他求的保命珠子,他虽不信,却也日日戴着。
佛珠敲击在案桌上,清清脆脆,好似地下传来的迷离佛音。
徐衢衍眸光深邃,却晦暗不明:“你是说,武定侯府一个人都没出来过?”
吴大监躬身:“都打着‘家主身有微恙’的旗号,府邸至始至终大门紧闭,不只是人,连一只鸟、一根毛都没飘出来——是薛大人亲自盯下的梢,一连数日,连家也未回。”
“大长公主府呢?”徐衢衍压低声音问。
“除却采买的管事,亦无人进出。”吴大监佝得更低:“跟踪后,并无异样;包括进出京师的人员,地上的都盯着,水上的也抓得紧,皆无异样。”
那怎么传递消息?
如若鞑靼想要夜袭成功,至少需要三个提示:一是攻哪里?二是何时攻?三是若想袭击顺利,鞑靼必须有所攻城池的舆图,否则燕山一脉的天堑,会将进攻的鞑靼拖成天寒地冻的冰雕。
三者缺一不可。
单是舆图一项,便很难藏匿。
山纵涧横,即便是比尺十万比一,一张完整的舆图也应有六尺至四尺,并不能隐蔽地收敛在袖中。
徐衢衍身形后仰,左手习惯性摩挲佛珠,脑中万千个念头奔腾而过,却无一例外地中道崩殂。
徐衢衍陷入深思,吴大监毕恭毕敬地半抬起眸子,试探问道:“圣人,咱们...仍旧按兵不动吗?”
徐衢衍回神,眸色转向吴大监,双唇抿紧。
动,有两法:一则,遂了崔白年的意,放过现在正查着的人,将他送回北疆,以图后效;二则,置若罔闻,稳坐钓鱼台,只待“青凤”露出破绽,或是哪知“青凤”口供被撬开,那么他可以安排人顺理成章接替崔家的北疆军,一路向北收归燕云。
前者放长线钓大鱼,恰好能够支开崔白年,京师的局面变得简单许多,但放虎归山始终太过冒险,就算他藏有后招,也很有可能寡不敌众,功亏一篑,更何况,他还没搞清楚崔家与北疆究竟如何通信?万一里应外合,打他个措手不及,祖宗基业岂不是毁于一旦?
而后者,于情于理、于公于私,他都说得过去,至少后人史册论载,不至于堕了他的名誉、砸了他的招牌,且收益明显,唯一的缺点,大概就是可能牺牲掉不知何几边关军户的性命。
徐衢衍紧抿双唇,泛白的薄唇如浆糊胶粘在一起,一时间竟极难抉择。
徐衢衍尚未答话,便听游廊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吴大监蹙眉推门,见是二等宦官领着两个面生的小太监急匆匆而来,立刻低斥道:“成何体统!内宫不许胡跑!天子眼前更需慎独戒躁!”
“不,不,不是!”
小太监大声道:“有大事!有大事!”
“靖安大长公主去了太庙!酉时正去的!说是昨儿收到先帝托梦了,想去拜一拜!掌门内监便放了行,谁知道大长公主一进殿就立刻哭了起来...”
吴大监脸色一沉:“哭?哭什么?”
“哭先帝走得早,无人再护着她...哭先帝临终时说话囫囵,词义不清,叫人听不明白,也记不清楚...还哭先帝走得着急,许多事都未安排妥当便撒手人寰...”小太监支支吾吾说。
吴大监神色大变,越听到后头,脸色越绿。
这啥意思!?
这不是赤裸裸地在坐实圣人得位不正的谣言吗!
圣人即位,没有诏令,没有诏书,没有传位大宝,更没有被早早立下太子。
圣人登基,全靠季皇后、靖安大长公主与先帝御前的伴驾许大监,三张嘴来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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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说先帝闭眼前将帝位传给了圣人,但都是靠说的!三张嘴巴一嘚巴,这传位谕令就落了下来!
可如今,季皇后早逝、许大监不知所踪,三个人只剩下了这位辈分很高、权力欲望很强的姑母——靖安大长公主了!
她却说先帝临死前口齿不清、囫囵不明,甚至明说“走得着急,很多要紧事都没安排好”...她岂不是在点“传位于时任荣王的皇四子”此话并不为真!?
坊间本就有圣人得位不正的传闻,传得最多、最广的就是,是季皇后膝下无子,将这个常年抚养在膝下的非亲生子老四看作自己的儿子,拼了一条老命也要将儿子送上宝座。
而在圣人第三年,季皇后仍垂帘听政,在她的提议下,推行削减市井、佣佃田地赋税,原本由佣农上缴的税金变更为地契所有人上缴,市井称之为“变田令”,可惜的是“变田令”尚未落地,季皇后便过了身,紧跟着,许大监所居的庑房走了水,只剩下了一具烧焦的尸首。
大家伙都说,那尸首不是许大监的,许大监右脚跛行,而那具尸体的右脚完好无损。
如此,圣人出身寒微、得位不正的谣言四起,时至今日尚未完全平息...
“把太庙里里外外封了!”吴大监拂尘高扬,咬牙切齿吩咐。
小太监哭:“封了...但,但没,没用...殿下还带了史官秦伯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