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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这话,乔念知道,尹鬼这块顽石终于裂开了缝隙。
她转身,重新走回到尹鬼的面前,然后从袖中取出一个莹白的玉瓶,倒出一粒龙眼大小、散发着清凉药香的碧色药丸。
不等尹鬼反应,她指尖微动,精准地将药丸弹入他因痛苦而微张的嘴里。
药丸入口即化,一股清凉之意瞬间顺着喉咙滑下,迅速流向四肢百骸。
尹鬼猛地瞪大了眼睛,连呼吸都变得惊悚起来:“你……你给我吃了什么?”
“暂时压制你体内反噬的止痛药,药效能维持几个时辰。”乔念语气平淡,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足够你带路了。”
说话间,她示意影七解开尹鬼身上的束缚。
而尹鬼也终于感觉到了身体的变化。
那如同万千冰针穿刺骨髓、撕裂经脉的剧痛,竟真的如同退潮般缓解了大半,虽然身体依旧沉重虚弱,但至少回到了可以忍受的范围。
身上的牛筋绳被除去,尹鬼试图站直,却因长时间的痛苦折磨和体力透支,双腿一软,险些栽倒在地。
他狼狈地用手撑住冰冷的墙壁,才勉强稳住身形,原本伪装成王二那健硕的体态早已消失,此刻的他看起来异常消瘦和脆弱,汗水依旧不断从额角滑落,脸色苍白得像纸,每呼吸一下都带着沉重的喘息。
楚知熠不知何时已来到密室门口,他看了一眼尹鬼的狼狈模样,没有说话,只是对乔念微微颔首,眼神沉稳,示意一切已安排妥当。
一辆看似普通的青篷马车早已候在宅院后门。
为了不引起注意,尹鬼被一件宽大的黑色斗篷笼罩全身,由楚知熠半搀扶着,迅速上了马车。乔念紧随其后。
马车随即启动,轧着清晨微湿的石板路,悄无声息地驶离了京城。
药力的作用下,尹鬼紧绷的神经终于得到了稍许的放松。
他靠在车厢壁上,缓缓地地开始调整呼吸和肌肉。
然后,缓缓抬手,撕下了面上伪装。
只一眼,乔念跟楚知熠都不由得小小惊艳了一下。
这是一张相当清秀的脸庞,年纪看起来不过二十七八,眉眼细致,鼻梁挺直,是难得一见的俊朗。
只是此刻毫无血色,嘴唇干裂,眼底带着浓得化不开的疲惫与忧虑,以及一丝长期不见阳光的苍白。
若非亲眼所见,很难将这样一个看似文弱的青年,与那个精通易形、手段狠辣的刺客尹鬼联系起来。
大概是乔念跟楚知熠脸上的惊讶太过明显,尹鬼似乎也有些难为情,微微侧过了身子去,避开了二人的目光。
见状,乔念与楚知熠不由得相视一笑,视线也从尹鬼的身上收了回来。
大约一个时辰之后,马车在京城外偏僻处的一间孤零零的土坯小屋前停下。
小屋看起来十分简陋,周围是稀疏的林地,显得格外寂静。
尹鬼挣扎着下了马车,脚步依旧虚浮,但他拒绝了他人的搀扶,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步伐看起来平稳一些,这才上前,轻轻推开了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
“阿沅,我回来了。”他的声音刻意放得轻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屋内陈设极其简单,却收拾得干干净净。
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粗布衣裙的年轻女子正坐在窗边的矮凳上缝补着什么,闻声抬起头来。
她面容清秀温婉,但脸色却是一种不健康的蜡黄,嘴唇也有些泛白,显然久病缠身。
看到尹鬼身后还跟着两个气质不凡的陌生人,她脸上瞬间露出了毫不掩饰的惊讶和一丝局促,慌忙放下手中的活计站起身来。
“阿鬼,你……你怎么带客人回来了?”她声音细弱,带着病气,目光有些不安地在乔念和楚知熠身上扫过,双手下意识地攥紧了衣角,“我……我去倒水。”说着,就要转身走向角落那个用土坯垒砌的简易灶台。
“不用,阿沅,你坐着歇着。”尹鬼连忙阻止,自己快步走向隔壁的小厨房。
见状,楚知熠也跟了过去。
就见,尹鬼想拿起那个粗陶水壶。
可很显然,他高估了自己此刻的状态。
剧烈的疼痛虽然被药力压制,但身体的虚弱和透支却是实实在在的。
他的手刚握住水壶柄,便是一阵控制不住的颤抖,水壶也跟着脱手滑落!
眼看水壶就要摔碎在地,一只骨节分明、稳定有力的手及时伸了过来,轻巧地接住了下坠的水壶,动作流畅无声,甚至连一滴水都没有溅出。
是楚知熠。
只见他平静地将水壶放回原处,然后看向脸色更加苍白、带着懊恼和一丝屈辱的尹鬼,语气平淡却不容拒绝:“你身上有伤,去旁边坐着休息会儿,这里我来。”
尹鬼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但看着楚知熠那双深邃而沉稳的眼睛,又看了看自己依旧微微发颤的手,最终颓然地点了点头,默默退到一边,靠墙坐下。
另一边,阿沅看着气质清冷却白发如雪的乔念,显得十分紧张和拘谨。
她搓着衣角,冲着乔念笑了笑,试图打破尴尬的气氛,“这,这还是阿鬼第一次还朋友回来。”
乔念看出了阿沅的不安和局促,便冲着她和善的笑了笑,这才道,“别站着,快坐。”
只是这话说出口,倒显得她是主人家似的。
不免一愣,随即看向阿沅,露出一丝尴尬的笑来。
见状,阿沅反倒放松了下来。
她在乔念的面前坐下,这才絮絮叨叨地低声说道:“阿鬼他……他就是这样的性子,不太会说话,也不懂得怎么跟人打交道,闷得很……但他心眼是极好的,真的,他是个好人……以前在村里,谁家有困难,他都会偷偷去帮忙,就是不肯让人知道……他……”
乔念静静地听着,目光却锐利地扫过阿沅蜡黄的脸色和那双虽然努力掩饰却依旧透着力竭气息的眼睛,突然开口,打断了阿沅的话:“你突然与我说这么多关于他的事,是在与我交代遗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