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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格微微闪动。
许源心中顿生疑惑,不动声色的瞥了一眼山魈。
这小东西对本官施展了诡术?
许源自身并无任何察觉,但是“”绝不会错的。
可它这胆小如鼠的模样,并不像是装出来的呀。
许源从头回忆,遇到这小小山魈的整个过程:
它能遮蔽自身的“命”,分明是六流,可是在自己的“望命”下,却只显露出九流。
它在胆小和胆大之间切换,似乎有两个形态,切换机制不明。
它似乎有某种特殊的诡技,自己无法察觉,但无法越过“”的防御。
思来想去,许源忽然朝着还被兽筋绳吊着的山魈,“嗤”的笑了。
手掌一翻,一张银票出现在手中。
银票面额足足五万两!
许源递过去,小小山魈茫然,战战兢兢的不敢去接。
许源一瞪眼:“给你就拿着!”
小小山魈脸上一片被欺负、不敢反抗的委屈。
然后忍着身上的伤痛,伸出小爪子抓住了银票。
许源松开手,道:“交易达成——五万两银子,买你一身诡技!”
小小山魈凄厉尖叫:“嗷——”
它的身躯剧烈扭动起来,它身上的骨头已经断了一半,现在一根根断骨,好像利刃一样从皮肉中刺了出来!
它接连不断的惨叫,一枚皮丹飞来,化作了一张“大饼”,啪一声糊在了它的脸上!
把所有许大人不喜欢的、吵闹的声音直接封住了。
许源细细感受着自己用“商法”买来的这些诡术。
许大人自身的侵染飞速上升。
修炼者的“诡术”,绝大部分都是模仿邪祟的诡技。
但诡技只有邪祟才能施展。
因而这些“诡技”到了许大人身上,便会强行将许源的身体改造成适合施展“诡技”的状态。
也就是要让许大人诡变!
许源没有立刻动用“”消除这些侵染。
因为消除了侵染,也就同时消除了这些诡技。
检查了一遍之后,许源就明白了,也是暗中点头赞叹,这天下的邪祟,的确是手段千变万化!
许源从这小小山魈身上,买来了四种诡技。
一个是“一体两面”。
胆小的是山魈、凶暴的也是山魈。
胆小的就是九流,凶暴的才是六流。
所以并不是山魈有什么诡术,可以蒙蔽“望命”,而是那种状态下,它的确就是九流。
但它真是水准六流,和许大人的四流差距还是太大,所以只要接近了,许大人还是能够敏锐的感觉到,它拥有六流的实力。
但如果许源只是五流,可能就真的被蒙混过去了。
而胆小的山魈虽然只有九流,却拥有两种专属的诡技。
一个是“胆气消”,只要接近胆小的山魈,就会逐渐变得和它一样胆小。
这诡技的效果不算强,难以影响到许源和“美梦成真”,但却影响到了大福。
树上飞起一只乌鸦,就把大福吓了一跳。
另一个则是“捉心影”。
在胆小的状态下,山魈可以捕捉到目标心中最关切的一些信息。
比如许源进入小余山,最关心的自然是罗河龙王。
这就被山魈“看”到了。
所以山魈才会编造了一个谎言,说黄鼠狼们正在跟一头蛟开战。
许源的“”在这个时候起了作用,所以山魈的确是“看”到了,却又没能看的很清楚,它将许源心中形态模糊的“罗河龙王”,解读成了“蛟”。
这一下子就露了马脚。
因为从小余山到鬼巫山,蛟只有那么一头。
它要是来了小余山,一定会提前通知许源。
除了这三种诡技之外,凶暴的六流山魈身上,还有另一道诡技。
“煽风火”。
这个诡技需要跟前两个诡技配合使用,才能到最佳效果。
先用“胆气消”让目标的胆子变小,然后再用“捉心影”找到目标心中最恐惧的对象。
最后“扇风火”将目标心中的这种恐惧无限放大。
可惜它遇到了许大人。
许大人才不会跟它“见招拆招”,直接以水准碾压了下去。
许大人身上最弱的道行,便是五流的“商法”,也是它抵受不住的。
许源想了想,剑丸飞出,将“胆气消”和“扇风火”诡技吞了进去。
剑丸中原本就有“震慑”的威能,吞了这“扇风火”之后,互相融合,便化为了新的“恐吓”,比之前的“震慑”更具威力。
而另外的“一体双面”和“捉心影”,许源觉得大有用处,便喷出“腹中火”将其炼成了两枚“诡丹”。
这四种诡技在身上的时候,许源的侵染不断增高,但这诡技一去,有“”,侵染便迅速回落。
当初许源的命修水准不高,“”自然也不够强大。
一旦遭遇强烈的侵染,就需要蜕皮。
但现在以许大人的实力,已经很难遇到侵染暴增,“”急切间无法应对的情况了。
因而最近许大人已经很少蜕皮了。
“你这小东西,当真是满口谎言!”许源冷笑一声。
幸好许大人一向料敌从宽,所以施展商法的时候,直接给了五万两银子。
这要是给的少了,还真买不下这四门诡技!
那许大人就要受到反噬了。
痛苦不堪的山魈,现在就像是一只“刺猬”。
几十根断骨从身体内刺出来,却又被一张皮死死地糊住了脸,发不出一点声音。
许源也懒得再跟它废话,把“万魂帕”一抖,漫漫阴气淹没了山魈。
“小三!”许源呵斥了抢在木偶行前面扑上去的三首大鬼:“别光顾着吃,审魂!”
三首大鬼乖巧的三个脑袋一起点头。
不多时,山魈的记忆传入了许源的意识中。
三首大鬼则是,三颗脑袋一起舔着嘴唇。
味道真不错!
这只“小猴子”虽然水准不算高,但魂魄很独特,像是……一张双层馅饼。
好吃!
而许源看了山魈的记忆之后,却是皱起了眉头,因为这山魈只是“山君爷”座下十二路“巡山帅”之一!
“这小余山中,什么时候有了山君爷?”
这个问题山魈的记忆中便有答案。
大约就是一个月前,忽然从深山中出来了一头大邪祟。
它的水准远超小余山中的这些杂鱼。
黄三十七等,还想拉开架势跟人家互相攻伐一番,结果就被人家整个捉了去。
一窝黄鼠狼好几百口子,竟然是一个都没能跑掉!
黄家有许大人做后台,再加上丁口众多,早就成了小余山中一霸。
黄鼠狼们水准不算高,但山里的大邪祟也不想招惹它们。
却没想到新来的这大邪祟,竟然是一点面子也不给。
团灭了黄家之后,这头大邪祟便四处征讨,这山中水准高的也就是六流、五流,完全不是对手。
这头大邪祟恩威并用,很快便有了数千手下,然后便在山中开府立庙,自封“山君爷”,手下共有“左右二王”,“前后两将军”,“四大招讨使”和“十二路巡山帅”。
另有“血河”“魂海”“骨山”三营妖兵。
这之后便不再出手,全由手下四处征讨,不多日便一统了小余山。
不服的都被打杀了。
愿意归顺的额,也都封了个官职。
这位“山君爷”的确是有本事的,比如山魈原本只是个胆小的邪祟,不过九流的水准。
但有几分伶俐,山君爷刚来的时候,便拜倒在麾下。
于是山君爷也不知用了什么手段——按照山魈自己的记忆,当时只见一团乌漆漆的光芒飞来,落入了自己体内。
它痛苦不堪许久,身体内就多了“另外一个自己”。
也自然的知晓了这几种诡技。
山君爷硬生生将它提升成了六流邪祟,封了个“巡山帅”。
诡异的是,自始至终没有人看见过山君爷的庐山真面目。
只看到一团巨大深邃的阴影。
不过山君爷算是无意中做了一件好事:
这山中的邪祟,被它杀去了大半!
邪祟、怪异大都残暴癫狂,没什么理智。
山君爷要的是能够听命的手下,这些东西根本无法沟通,自然不懂的什么“臣服”,手下们就依着山君爷的命令全都打杀了。
许源进山的地方也是巧了,昨日刚被一位招讨使,带着四位“巡山帅”和半营的妖兵扫荡了一圈。
因而山中空空荡荡,没有一只邪祟。
若是晚来上一天,这山中便会诞生出一批新的小邪祟。
招讨使收兵回营,只留下了山魈镇守此地。
只是这山魈虽然当了巡山帅,但一个胆小一个凶暴。
胆小的被大家伙看不起,无人愿追随。
凶暴的动辄打杀嚼吃部下,无人敢跟随。
许源弄清了山中的情况,却是驻足原地,对于下一步该怎么做犹豫不决起来。
那山君爷显然实力强大。
一出手就能将一头九流拔擢成了六流。
这对于人类修炼者来说,是绝不可能的。
便是一流也办不到。
虽然其中最根本的原因,乃是这般揠苗助长,人类必定诡变。
但山君爷能办到这一点,其本身的水准,至少也是三流。
许源考虑了一番之后,便一张口喷出“龙吐蜃”,将自身化为了山魈的模样。
然后往西北方向而去。
许大人决定仍旧是“以我为本”。
此番进山的目的乃是搜寻罗河龙王。
那就暂且先不去管山君爷的事情。
诚然这山君爷在小余山中坐大,对占城是个巨大的威胁。
但可以等自己处理了罗河龙王之后,出山去请了搬澜公、罗老爷子等人进山一同剿灭。
本官只是个四流,何必去挑战这种高难度?
巡山帅的职司,便是可以满山巡逻。
所以山魈离开了自己的“驻地”,倒也没有引起其他妖兵的警惕。
大福仍旧跟在许源身后,反正也不会有人注意它。
但“美梦成真”就只能跟老爷分开一段距离。
遇到巡山的,它还得伪装成山里的新邪祟。
好在是它的速度快,一般的邪祟绝追不上她。
但“美梦成真”很不开心,那只蠢鹅能跟着,我为什么不能跟着?
不行,我得想想办法,自己也生出一种特殊的本事,以后可以一直跟在老爷身边!
许源转向西北方向,走了数十里,就遇到了另外一位巡山帅。
这是一只老鬼,做媒婆打扮。
手里牵着一根麻绳,绳子上拴着一串带着红盖头的纸扎鬼新娘。
另外一只手里,托着一间纸扎的红色小庙。
庙门上,贴着一个巨大的“囍”字。
这小庙放下了,便是它的“领地”,只要进了它的“姻缘庙”,里面的一切都由它说了算。
而它的这些鬼新娘,在它的口中都是“良配”。
只要被它用麻绳将你和其中一只鬼新娘拴在一起,接下来就会狮子大开口索要巨额的“聘礼”。
给不起?
给不起可以用你的命来抵偿。
这位鬼媒婆巡山帅却是要比山魈威风了百倍。
身边带着二百鬼兵,扛旗打幡,吹吹打打。
遇上了之后,鬼媒婆质问了山魈几声,许源小心应对了,便交错而过,鬼媒婆带着手下继续巡山。
它手下的鬼兵,也都是毛躁生事的,没走多远就开始编排山魈:
“胆小如鼠。”
“光杆一个。”
等等。
又走了大半日,中途遇到了两位巡山帅,天渐渐的黑了。
许源便寻了一处山洞,钻进去睡了一觉。
这一夜,山中起了大风,剧烈的吹拂之下,许源听到外面响起了许多怪异的声音。
这一夜不知山中又诞生了多少新的邪祟。
便是许源容身的这座山洞,半夜时也是震动了一下。
洞壁上隐隐浮现出几道经络一般的石脉。
许源在山洞中翻了个身,“”闪烁。
将山洞诡变的势头给压了下去。
早上起来,许源翻了翻随身携带的袖珍本黄历。
今日禁:
祈雨、呼风、高歌、盘库。
许源记在了心里,思忖着大口吹气算不算“呼风”?
总之要避免,不能去赌。
从山洞里出来,回头再去看,这山洞的洞口已经扭曲了。
变得有几分像是兽口。
许源认准了方向,正要穿林而去——衣襟忽然被一只钩子挂住了。
这钩子十分考究,用沉香木雕刻而成,镶翠包金,后面挂着一根细长的银链子。
这是“美梦成真”的车钩。
用来挂住车厢内的一些锦帘。
许源意外,顺着银链子看过去,就见“美梦成真”铃铃琅琅的款款驶来。
车身和那两匹匠造马,随着接近而不断缩小。
等到了许源面前,就只有巴掌大小了!
许源吃惊,将其托在了手掌中。
“这是……你新学的本事?”
“美梦成真”在老爷的掌心中轻轻摇晃,像个狐媚子一样搔着老爷的痒。
车厢内的欢乐声悠扬,仿佛是在向老爷表功,快夸夸我。
许源便畅笑一声,将“美梦成真”收进了怀里:“小梦你真是越来越聪明了。”
“美梦成真”故意将一根细长的银链子,吊在老爷的衣襟外,随着老爷的脚步得意地一摇一晃。
在跟大福示威:
你能跟着老爷我也能;但我能钻进老爷怀里,你能吗?
气的大福嘎嘎嘎一阵怪叫,拍着翅膀伸着脖子,就朝许源怀里钻去——
“诶诶诶!”许源没奈何的一把抓住大福的脖子:“别胡闹了!”
大福被饭辙子甩开,拍着翅膀原地转了好几圈,把地面都踩得沉下去了半寸。
然后嘎嘎嘎的骂的很脏。
许源揣着“美梦成真”,找准了方向出发。
小余山是鬼巫山的支脉。
鬼巫山绵延千里,但实际上在这个诡异的年代,化外之地不能以常理论断。
鬼巫山内部的空间,却是远不止千里范围的。
小余山在地图上约么三百里。
许源一路急行,周围没有别的邪祟,速度就拉到了最快。
按说进山一天多了,如果只有三百里,许源已经从西北方向出了小余山了。
但到现在,许源却还没有抵达王姨所圈定的,小余山的“西北”区域。
许源一口气跑到了中午,心中已经生出了怀疑:“不对头!”
许源停下来,拿出了王姨给的地图。
后面的大福累的直吐舌头。
这张地图上主要是西北的部分,但也标注了几个进入西北区域,标志性的地点。
一个是三座呈笔架形状的连在一起的高峰。
中间的那一座寸草不生,只在山顶长着一颗巨大的人皮松树。
那是小余山中一头著名的大邪祟。
第二个地点是一片数十里范围的山坡草场。
上面的荒草如鲜血一般猩红。
最后一个是一片古怪的石林,范围也有几十里。
石林中有无数狼头鸡冠的怪蟒。
这三个地方在不同的方位。
按说不管从那个方向进入西北区域,都会经过其中一个。
只要遇到了,就知道自己到了。
可是许源一直跑到了现在,也没有遇到其中的任何一个。
而且按照地图上的标注,小余山西北区域中,地貌和别处大不相同,溪流纵横遍布。
中央位置上,则是一座巨大的寒湖。
这寒湖乃是所有溪流的发源地,而这些溪流,在山中流着流着就消失不见了。
没有任何一条,会跟西北区域外的河流有所勾连。
但许源跑到了现在,也没有见到那种“溪流遍布”的地貌。
也就是说,许源并没有错过了那些“标志性”的地貌,已经闯入西北区域的可能。
许源抬头看看天空上的太阳。
确定自己的方向没有错,便收了地图,又狂奔了起来。
这次,一口气跑到了天快黑。
“山里一定是发生了某些我不知道的变化!”
许源已经非常肯定了。
“不行,不能这样没头苍蝇一样乱跑了,明天得找山君爷麾下的邪祟问一问。”
三首大鬼那里,有山魈的全部记忆。
可这东西对小余山西北一无所知!
这厮没有遇到山君爷之前,就是个胆小如鼠的小邪祟,只在自己诞生的那一片区域内活动。
范围不超过三十里。
后来成了巡山帅,也不敢去漫山遍野的巡视。
若是没有上官催逼,它还是在那三十里范围内转来转去,就当是“巡山”了。
毕竟,大部分时候,它都是胆小如鼠的状态。
这次,许源也不去找什么山洞了,将“美梦成真”放出来,马车停在了一片峭壁下,许源钻进去躺下就睡。
然后被小梦有些嫌弃的将老爷赶了出来。
大福张开鹅嘴,昂昂昂的仰天大笑起来。
许源骂骂咧咧,寻了一条溪流,除了鞋袜洗脚。
结果刚洗完,水中便游来几道阴影!
许源赶紧走了,这夜晚的山里,真是邪门!
这次小梦让他上床了。
但许源却警惕了,在车厢中道:“夜里莫要胡乱搞些杂七杂八的事情!”
“你家老爷我是正经人!”
车厢内响起了悠扬舒缓的乐曲声。
极具催眠效果。
许源打了个哈欠,迷迷糊糊的就躺下睡了。
这一夜,做了好几个美梦。
一会儿是跟公主殿下身穿大朝服,绣足伸出抵在许源的胸口上,轻轻一推许源就倒了下去。
一会儿换成了朱展眉、徐妙之,一个矜持一个主动,左右拥上来,将许源夹在了中间。
一会儿是槿兮小姐轻轻吃笑……
一会儿忽的又换成了……妙妍真人!
许源差点被吓醒了。
车厢内又响起了舒缓安神的音乐,许源全身哆嗦一下,仿佛有一道电流穿过。
他翻个身,又睡熟了。
车厢内,响起了一声轻笑。
又是一天,山中的清晨,从露水和青草的清香开始。
溪水流过山石的声音,远远的传来,和林中的鸟鸣声汇成了清凉明快的乐曲。
一座陡峭的山崖上,一根根藤蔓好似怪蟒一般游动下来。
崖下停着一辆马车。
藤蔓的前端生长着一颗颗人头大小的花苞。
接近马车的时候,这些花苞同时绽放开来。
开出来的却不是鲜艳美丽的花朵,而是一张张沾满了腥臭涎水的利齿大口。
但它们又垂落了几丈,却不知在那马车车顶看到了什么,全都受惊兔子一般飞快的缩了回去。
那山崖顶上,云雾笼罩,怪藤缩回去,再也不敢发出半点动静。
许源从车厢内钻了出来,打了个哈欠,精神有些不大好。
下车之后,许老爷下意识的揉了揉腰。
然后取出袖珍本黄历看了一下,今日禁:
开荒、狩猎、嫁娶、破屋。
许源活动了一下,迎着晨光深吸一口山间清新的空气,全身气血调动起来,那种沉睡后的倦怠感一扫而空。
“小梦,出发了。”
“美梦成真”十分乖巧的缩到了只有巴掌大小,跳进了老爷的怀中。
难得的乖巧。
就像是……暗中做了什么坏事,有些心虚。
但她仍旧把那根银链子垂在了老爷的衣襟外,轻轻的摇晃着。
又像是……偷吃到小鸡,心中得意洋洋的小狐狸,在摇着尾巴。
今日,许源漫无目的的在山中游走。
想要偶遇一位巡山帅。
前两日不想遇到的时候,总会迎头撞上。
今天想遇到了,却是转了两个时辰,也不见一头巡山帅。
倒是山里又生出来许多新的邪祟,许源打杀了许多。
渐渐地许源有些不耐烦了。
山魈知道山君爷的府庙在何处,许源思忖着要不要往那边走一走,遇到巡山帅或是招讨使的机会大一点。
心里这么想着,脚下便自然而然的往那边去了。
又走了七八里,前方忽然就闪出一支队伍,浩浩荡荡,却是一队妖兵。
妖兵们手持兵刃,却是五花八门,有一些锈迹斑斑的刀枪,大部分都是竹刀竹枪之类。
队伍中,押着许多的囚犯,一只只矮矮小小,被绳子拴成了长串,惨叫连连,哀嚎一片。
许源怔了一下,巧了么不是,正是那一窝黄鼠狼。
许源扫了一眼,少说七八百只,看来这段时间,黄家从不曾松懈传承大事。
几个队正模样的妖兵,手里拎着鞭子,看哪只黄鼠狼不顺眼,便是一鞭子重重的抽下去。
啪的一声就打得黄鼠狼皮开肉绽。
“嗷——”
黄鼠狼惨叫,小爪子在身前连连作揖告饶:“爷爷饶命啊,小的已经乖巧。”
队伍的最前方,乃是一位石像将军。
粗大沉重,似是某处古墓神道两侧的石翁仲诡变而来。
它只顾着自己在前面走,对后面的囚犯不闻不问。
迎面看到“山魈”,便喝了一声:“鼠胆猴儿,你在此处游荡作甚?”
许源昨日便看出来了,这山魈在山君爷麾下颇不受待见。
其余的招讨使、巡山帅都觉得它是个佞臣。
胆小、没什么本事。
只是占了跟随山君爷早的便宜。
山君爷麾下的许多邪祟,心中时常不忿:山君爷那恩典若是落到了我的身上,怕不是也能连上三个水准!
给了这鼠胆猴儿真真是浪费!
许源做了畏畏缩缩的模样,上前小心地抱拳一揖:“小将见过招讨使大人。”
石将军怒道:“本使问你话呢,为何不如实回答,可是你心里有鬼?”
它手下的一众妖兵,看到那小小山魈被自家大人这一吓,顿时抖如筛糠,扑通一声趴在了地上,顿时哄堂大笑起来。
山魈颤抖说道:“小将对山君爷忠心耿耿,绝不敢有二心,招讨使大人莫要冤枉小将……”
“哼!”石将军冷哼一声:“整日里游手好闲!既然你无事可做,便跟本使一起做了这趟差事!”
小小山魈不敢反抗,小心翼翼的问道:“招讨使大人押着这些囚犯,是要做什么去?”
石将军瓮声瓮气道:“山君爷有令,今日便将这些黄皮子,押赴山君渠斩首!”
几百只黄鼠狼一听,顿时哀嚎惨叫起来,哭天抢地!
甚至有许多当场吓得瘫坐在地,神情呆滞,身下一片骚臭弥散开来。
“我就说不该反抗山君爷吧,咱们是什么水准啊,怎斗得过山君爷呀!”
“都怪黄三十七,你坑死了我们全家啊。”
“要怪就怪那个许源啊,是他给黄三十七撑腰,不然咱们老老实实的攒钱,也不会飘得要一统小余山……”
“啊啊啊……我还不想死啊,我只生了十只崽,这辈子的目标是一百只呀,还差得远呢。”
“生那么多有什么用,一窝全被杀了!”
队伍的最前方,身上带着沉重枷锁的两只,正是黄三十七和黄九十四。
它俩的体型明显比其他的黄鼠狼大了一圈,水准也更高。
黄三十七甚至已经是六流了。
黄九十四咬牙切齿,沉声问道:“你总跟我吹嘘,许大人支持你,所以你才是家主!
现在呢,你的许大人在哪里?他会来救我们吗?”
黄三十七也很害怕,两只前爪抖个不停。
它哭丧着脸:“你不也一样拼了命的讨好许大人?只不过你的马屁拍的不如我罢了。”
黄九十四吱吱怪叫起来,全身扭动,挣的身上枷锁哗哗作响,却是无济于事。
它仰天大叫起来:“啊——
人类啊,果然靠不住!”
许源老脸是有些发烫的。
这次来小余山,他知道黄鼠狼一窝都被捉了,也的确是从未有过什么营救的念头……
但现在许源心中更多的却是疑惑:
这“山君渠”是个什么地方?
以前从未听说过。
而且既然叫“渠”,那就应该是开凿出来的。
这山里还有人类开槽的沟渠?
山魈的记忆中,也没有关于“山君渠”的记忆。
石将军见山魈一脸茫然,便讥笑道:“山君爷连这渠都不曾跟你说过吧?呵呵呵,果然是个幸进之臣!”
山魈做出羞愧状:“确实不知。”
石将军一挥手,巨大的石头手掌扇起一阵大风:“跟着来吧。”
队伍便又行动起来。
直朝着山魈的方向而来,便是那些普通妖兵,也没有绕行的意思,山魈不让开,就要撞到它了。
山魈果然胆小的闪身躲到了一边。
那些妖兵便咯咯咯的得意怪笑起来。
石将军对山魈说道:“山君爷统一了这小余山之后,便命骨山营的妖兵,开凿了一条水渠,就在落头崖的下边,直通小流溪。”
许源听得一愣。
王姨给的那张地图上,小余山西北的每一条小溪,都标注了名字。
许源记得其中就有这“小流溪”!
第一次看的时候许源就觉得很奇怪:这山中的小溪何其之多,怎会还有名字?
河溪的名字当然都是人起的。
可是小余山深处人迹罕至,不会有人闯进来,还有那闲情逸致给这山溪起个名字。
许源开始还以为是王姨自己起的。
但现在看来……似乎这山中邪祟,也都知道这些山溪的名字啊。
这就很奇怪了。
许源本想着直接喷出剑丸,杀了这石将军,救下这一窝黄鼠狼。
方才悄悄用“望命”看了,这石将军不过五流。
但现在许源却决定暂且按兵不动。
路上,许源跟石将军套话:“招讨使大人,开凿这山君渠是为何?”
石将军头也不回的训斥了一句:“此乃山君爷的大计!你这鼠胆猴儿没资格知道,也不要多问!”
山魈便噤若寒蝉。
自然是又引得一旁妖兵哄堂大笑。
但是又走了一段,石将军却忽听到,身旁的这鼠胆猴儿竟然是低着头,在那里嘀嘀咕咕:“分明是自己也不知道,却来欺负我……”
石将军勃然大怒,挥手横击,一股飓风随之扬起,啪的一声将山魈打飞出去几丈。
它滚落在一片山石之间,那一块块的巨石,都被石将军的诡技所影响,化作了石将军头颅的模样,两眼喷着雪红光芒,大口中皆是獠牙,同时咆哮喝骂道:
“一无是处的东西,安敢小觑本使!”
一块块巨石滚动着,獠牙大口咔嚓开合,追着山魈撕咬!
山魈吓得连滚带爬,周围妖兵哄堂大笑。
只有那黄三十七,仍旧失魂落魄,口中喃喃自语:“我错了,我就不该结识许大人,我要是不结识许大人,就不会生出野心要一统小余山,不生出野心就不会……”
石将军再把沉重巨大的石手一落,遮天蔽日的落下来,山魈无处可逃,被它一把拿住拉到了眼前。
“山君爷开凿这条水渠,自然是为了谋算小流溪上游的寒湘潭!
至于究竟是何谋算,本使敢说你敢听吗?!”
石将军怒目圆瞪,眼中血光喷出一尺。
满口的岩石獠牙长达三尺,一根根宛如利剑一般。
只是牙齿就比那小小山魈的身子还要高。
不论是石将军,还是周围的那些妖兵,都认定了只是这一吓,那鼠胆猴儿只怕就要昏厥过去。
是绝不敢再多言乱问了。
却没想到那小东西竟是嚷嚷道:“你敢说我又有什么不敢听的?只怕是你根本不知道,只是来跟我吹牛皮。”
“哇呀呀呀——”石将军气的咆哮大吼,可吼叫了半天,却是只憋出来一句:“山君爷严令,决不能泄露!你便是激我,我也不能告诉你!”
许源暗叹一声,确定了这石头脑袋是真不知道。
否则刚才一激它就说了,这再一激它为何不中计了?
“哼!”山魈冷哼一声:“不知道便承认不知道,不必找借口。”
一众妖兵中,忽悠人喊道:“变了变了,这鼠胆猴儿变成了凶暴猴崽!”
石将军仔细一瞧,手掌中的山魈果然是变了。
难怪这么大胆子,竟敢顶撞本使!
它也不能真的杀了山魈,毕竟是山君爷亲封的十二路巡山帅之一。
当即便将它丢了下去,懒得再搭理它。
可那山魈落在地上,叉着腰指着石将军道:“你若真的知道,那你再说说,山君爷为何要将这些黄皮子拉去渠边斩首?
你若说得出来,我便信你只是不能说。
你若还是说不出来,那就自己承认你也跟我一样不知道!”
石将军咬牙切齿,声音从巨大的齿缝中喷出来:“要用这些黄皮子的血,去冲那小流溪!
寒湘潭周围,总计二十四条溪河,山君爷已经下了命令,还要再挖二十三条山君渠,每一渠冲一溪!”
许源暗道一声果然如此。
否则这些黄鼠狼又岂会被留到现在?
“可是今日将这些黄皮子都杀了,其余二十三渠的血从哪里来?”
“这山中不断诞生新的邪祟,到时候再去抓就是了!”
石将军刚回答完,便听到那山魈一声狂笑,张口便吐出一颗亮晶晶光闪闪的金丸子来。
“叫你再看不起本帅!”
那金丸子嗖一声就到了眼前,快的石将军都反应不过来,它大吼一声:“你敢……”
金丸子已经钻进了它的眉心处,而后啪的一声炸散成了无数金光!
登时就将它的脑袋崩得粉碎!
这金丸子自然就是剑丸,那万道金光乃是无数剑丝。
三流的剑丸杀五流的石将军,自然是轻而易举。
石将军万万没想到,自己一直瞧不起的鼠胆猴儿,竟然轻而易举的就杀了自己!
只可惜这邪祟没有完整的魂魄,否则怕是还要跳出来捶胸顿足的懊悔一番。
“啊——”四周的妖兵登时大乱。
却见那凶暴山魈一蹦就落在了石将军那无头的身躯上,叉着腰凶厉大吼道:“都别乱!”
“石将军死了,本帅就是此地的最高长官!”
“尔等听本帅号令,先随本帅办了山君爷的差事。”
“石将军死了就死了,山君爷怪不到你们头上。可若是坏了这趟差事,山君爷必生吃了尔等!”
这一番吼叫,却是让一众妖兵都犹豫不决起来。
虽然不愿听从山魈的号令,但的确是差事不能停。
正迟疑着,就见那凶暴的山魈不耐烦的一挥手,便有一张古怪的黑灰大网漫天落了下来。
这网却不像是渔网,渔网只有一层,这网却是层层迭迭,里面复杂无比。
恶浊网。
每一个网格罩向一只妖兵。
“尔等不要反抗,本帅带你们一起去办完山君爷的差事,然后本帅自会去跟山君爷负荆请罪。”
妖兵们想要挣扎反抗,听它这么一说,也就乖乖站定不动。
恶浊网落下,便将所有的妖兵,连着那些黄鼠狼,一并牢牢困在了网里。
妖兵中也有少数几个,略微聪明一些的,隐隐觉得山魈帅虽然化为了凶恶状,本事大涨,但似乎也不应该比招讨使更强啊……
但没有时间让它们想明白,就被恶浊网给困住了。
山魈从石将军的无头尸体上跳了下来,一手托着网往前走去。
它虽然身子小小,却似乎力大无穷。
黄三十七还在鬼哭狼嚎:“我就不该结识许大人哪……”
山魈忽然停了下来,指着一个妖兵道:“你来指路。”
那妖兵不肯就范,但山魈两眼一瞪,凶光大放,它便一缩脖子,从心的用手一指:“这边走。”
不过一个时辰,就来到了一座古怪的山崖上。
山崖好像是活的,被山风一吹,便不停的摇晃,崖顶上的一些巨石就轰隆隆的滚落下去。
砸落几十丈,摔得粉碎。
崖下新开凿了一条水渠,工艺十分的粗糙。
但其中似乎有些诡异的布置。
指路的那妖兵便催促道:“快些斩杀了那些黄皮子,回去交差。”
山魈两眼转动,问道:“用什么斩?”
“蛤皮儿带着铡刀。”
妖兵中,有个蛤蟆形状的便叫道:“小的正是蛤皮儿。”
许源心念一动,恶浊网松了些,这蛤皮儿就跳出来,用力在自己圆滚滑腻的肚皮上一锤。
“呕”的一声便吐出来一地的东西。
里面有消化了一半烂鱼、腐肉,还有十几口锈迹斑斑的铡刀。
蛤皮儿对着山魈讨好一笑,却是双手飞快,将那些烂鱼腐肉又捡起来塞回了肚皮中。
“咦——”许源一阵恶心,然后一口火喷出去,将蛤皮儿烧成了灰烬。
妖兵们惊疑不定:不曾听说这鼠胆猴儿有这本事啊。
黄三十七还在失魂落魄的复读:“我就不该……”
挨了一个耳光。
黄三十七被打蒙了,却见山魈用手一扯,将旁边的黄九十四放了出来。
身子一转,形象大变:“你看看我是谁?!”
黄三十七全身哆嗦,面如土色——一股骚臭味从胯下传来。
便是知道要被斩杀的时候,它也没有吓得失禁……
“许、许大人……”
许源嫌弃的走到了一边去。
“嗷——”黄三十七追悔莫及,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小的错……”
许源心念一动,恶浊网层层迭迭,将它困得结结实实。
一道网线勒住了它的嘴,许大人懒得听它的谎话。
“你,”许源一指黄九十四:“将这些妖兵都斩了,鲜血灌入渠中,知道怎么做吗?”
黄九十四也是两股战战,它也说了许大人不少坏话……
“小的知道!”它急忙回答,然后立刻组织族人:“快快快,都动起来——”
那些妖兵看到山魈忽然化作了一个人类,立时都明白了!
可它们还没喊叫出来,就都被恶浊网封住了嘴。
许大人之前哄骗它们,乃是担心妖兵太多,出手捉住它们容易有漏网之鱼。
黄九十四一马当先,从恶浊网中剥了一头妖兵出来,那妖兵奋力挣扎嘶吼,无奈水准不如黄九十四,被押到了崖边,塞进铡刀下,咔嚓——
一颗脑袋滚落下去,污血喷涌而出。
黄九十四直到这是自己戴罪立功的机会,因而干的十分卖力,斩杀速度极快。
其中一些妖兵是有魂魄的,可许大人已经将“万魂帕”展开,魂魄离体,想要逃去给山君爷报信,就被万魂帕直接吸走。
一时间,地上铡刀不断起落,妖兵头颅滚如葫芦。
天上“万魂帕”阴气森森,吞噬一切魂魄!
真如一处邪祟炼狱,恐怖异常!
还未被杀的妖兵都吓得全身发软,站立不住。
浑浊的血液汇集在山君渠中,渐渐地朝前方淌去。
许源踩着火轮,凌空下了落头崖,跟着血水的浪头,一直到了小流溪旁。
这溪水清澈冰寒,污浊的血水冲进来,却是无法跟溪水融合,而是泾渭分明的混进了小流溪中。
不过这溪水显然十分排斥血水,竟然是将血水堵住,不让其继续流入。
但是后方的血水滚滚而来,山君渠底部亮起了一层凶煞的红光,催着血水不断冲来。
落头崖上,妖兵一个个落头,污血哗哗而下。
小半个时辰后,整整五百妖兵被杀的干干净净,溪水终于是抵挡不住,被血水冲的向后退去。
这一退,就到了三里之外。
双方形成了僵持之势。
许源仔细观看,发现溪水已经维持不住清澈,双方对峙之处,薄薄一层溪水已经开始被染红!
许源转身离去,到了落头崖上,一挥手将黄九十四招了过来。
“大人。”
许源又看了一眼还跪在一边,脑袋顶在地上的黄三十七,喝道:“你也滚过来!”
黄三十七一个哆嗦,慌忙爬了过来。
“离远点!”许源掩着鼻子,嫌弃道。
黄三十七乖乖退出半丈。
“那寒湘潭你们可了解?”
黄九十四忙抢着道:“知道、知道。老祖宗们都说,百多年前,有一头小山大的老鳖,忽然闯进了山里,将水潭中原本的那一头老水鬼打杀了,然后占了那处地方。
后来它又用自己的身躯拱地,在山里开出了这许多的小溪。
那东西十分可怕,这小余山里的邪祟,轻易不会踏入它的地盘。”
许源暗忖:这般说来,这罗河龙王乃是一头鼋龙?
黄三十七忽然幽幽的说道:“可你不知道,那老鳖开出了这些山溪后,没多久就死了。”
“死了?!”许源大吃一惊。
黄九十四气急道:“你胡说,我怎么没听说过?再说了,若是死了,这么多年为什么没有邪祟敢踏进来?”
黄三十七一脸讨好,想要凑上前一些,看到许大人脸上又露出嫌弃的神色,讪讪退了回去:“当然是死了,这事情是我爷爷的爷爷的爷爷……我也说不清是那一辈爷爷了。
总之只有我们家的人才知道。
它老人家当年藏在树洞里,亲眼看到从南边飞来一只大鸟,电闪雷鸣,风雨交加,那大鸟一头扎进寒湘潭中,啄出了那只老鳖,叼着又飞走了。
至于说为什么没有邪祟敢踏进来,估计是有别的大邪祟重新占了此处。”
许源心中暗道:南边?
海上来的?
罗河龙王当年坑了交趾海龙王,那一位退回海上后心中不忿,派了手下来清理门户?
许源想了想又问道:“这附近最近是否有什么变化?”
这次黄九十四又抢着道:“有、有,有三座山长了脚,自己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