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瘴之中。
站起身形的黑袍人影,本来准备联手合围,听到声音又愣了下。
正准备趁乱溜之大吉的何参,也面露几分茫然:
“怎么来的是吕炎?不谢尽欢吗?”
张褚颇为疑惑,想了想道:
“呃……可能是血雨楼把活儿介绍给了吕炎,旁边那个应该是苦涯和尚,这俩本就准备搞沙屠老儿,找到这来也不算奇怪。”
何参只想趁乱逃跑,略微琢磨道:
“来都来了,总不能白蹲三天,这吕炎老儿身藏敕火令和陵光神赐,颇有几分家资,要不……”
黑袍人影过来就是为了对付谢尽欢,不想横生枝节,并未接受这提议。
但过来蹲伏的人手,并非全是冥神教高层,另外两人出自盟友势力,到烟波城初衷都是为了拿机缘。
吕炎身上明牌有一份陵光神赐,可能还藏着仙器敕火令,如今一头钻进包围圈,不顺手解决都对不起这机遇。
为此在吕炎话落后,左后方就传来了一道洪亮嗓音:
“原来是吕道长,我们在这荒山野岭蹲伏,本意是引沙屠老儿过来为民除害。如今吕道友冒冒失失闯入砸了摊子,沙屠老儿肯定不会来了,吕道友恐怕得给我等一个说法。”
吕炎眉头一皱,转眼望向声音来源,却见一道人影从雾瘴中走出。
人影手握血色骨刀,身材伟岸面容硬朗,浑身裹挟滔天阴煞,只是出现瞬间,就让他手中八卦盘泛起了流光,宛如从幽狱中走来的一尊魔神。
“古玄尊?”
吕炎前两天还和此人一起坐在山海楼喝茶,只是一眼就认出了此人身份。
古玄尊是龙骨滩魇魂宗的掌门,走魔道路数,和合欢派一样算是修行道珍稀物种。
魔道起源于仙道,为此也有仙魔同道的说法,只不过魔门修士手段相当极端,同门相残、杀妻证道、送妻自绿等破事儿屡见不鲜,上古时期也曾成为过邪道扛把子,但后来妖道流派完善,就直接没落了。
毕竟妖道心法是‘肆欲’功法是‘吃人’,门槛低效率高成长快,完全取代了魔门的生态地位,如今只有龙骨滩还剩下几根独苗。
吕炎作为北方道门二把手,单遇上古玄尊也谈不上忌惮,但此人能冒出来,那剩下两人身份也必然不简单,他想想转头环视周边:
“既然古掌门在此,那剩下两位,应该也是熟人。龙掌门?陈老匹夫?在山海楼你们看似互相抬杠,实际就你们仨收益最大来都来了,何必藏着掖着?”
正前方,何参听见这话微微一愣,转眼看向旁边的黑袍人影,低声道:
“陈师叔祖?搞了半天是您老呀?您也投了妖道?”
何参前前任师祖是司空天渊,为此确实可以把陈忆山称为师叔祖。
但黑袍人影并没有回应,只是站在云雾之中观望,另一名合围之人同样没动静。
古玄尊托着骨刀,走到两人百丈外,声音豪放:
“来龙骨滩寻机缘,一半看实力,一半看算计,技不如人就要愿赌服输,真扯下面具弄清彼此身份,反而断了自身活路。”
吕炎知道魔门修士什么做派,反问道:
“就你们这仨臭鱼烂虾,也敢抢本道机缘?”
古玄尊有恃无恐:
“说抢恐怕不合适。古某在此是为了伏击沙屠老儿,吕道长来搅局,致使贼人逃遁,我等还折损这么久时间,不给个合理交代,此事很难善了。”
吕炎知道这仨就是来抢机缘的,如果另外两人真是龙泊渊、陈忆山,那他九死一生,毕竟陈忆山是蛊毒派二当家,龙泊渊是南方江湖老三,这俩就已经能和他们打平了,更不用说还有古玄尊压阵,暗地里还有没有其他人埋伏也说不准。
如果在外面,他大不了鱼死网破,事后有正道帮忙清算;但龙骨滩不一样,事先说好了抢机缘生死自负,玩不起就别来,来了就要承担风险,技不如人还想抢机缘,出事儿又让正道做主,真当修行道是你家开的?
吕炎不清楚怎么被这三个老贼做了局,但已经成了瓮中鳖,机缘和命就必须丢下一个,斟酌良久后,瞄向身侧的苦涯。
苦涯和尚转着念珠,神色也颇为凝重:
“此劫难渡,是战是走,吕道长做决定,贫僧请吕道长助阵,自然奉陪到底。”
吕炎知道打不过,但他向来暴脾气,连续吃了这么多亏,如今若还被人明抢了传家宝,那活着出去也得被气死,想了想回应:
“是本道学艺不精,把苦涯法师带来了这鬼地方,你先走吧,老夫还真想看看这几个老贼,有几分本事!”
苦涯和尚转着念珠,并没有依言离去。
而古玄尊见状,暗暗皱起来眉,毕竟他们目的是来蹲谢尽欢,吕炎、苦涯和尚不是目标,更不是软脚虾。
如果这俩真头铁,豁出命非要换一个,他们优势再大也会出现损伤,可能得不偿失……
古玄尊略微斟酌,准备再恐吓几句,勒索不到就算了,但话语尚未开口,又察觉不对,抬眼望向天空。
而吕炎乃至何参等人,也是心有所感齐齐抬头,看向了雷光窜动的天幕!
轰隆隆——
惊雷宛若千百条电射,把昏暗天幕照的雪亮。
众人仔细打量,可见一道挺拔身影,出现在了高空之上!
人影悬停于空,披风在横风中猎猎作响,斗笠微低,可见覆盖面容的寒铁面具,双臂抱胸的姿态,透着股睥睨天下的枭雄气,从高空俯瞰下方七人,就好似天地之主,随意望着脚下几只蝼蚁!
“嚯……”
何参只觉人影出现瞬间,连风声都变得和煦,雷霆也不再刺目,天地间好似只剩下这道身影,眼神不由惊叹。
这气场、这姿态,难不成是商老魔亲临?!
毕竟脑子正常的人,应该不敢在这种场合,凹出这么狠的造型……
吕炎瞧见这目中无人的出场方式,第一时间也以为是商连璧来了。
但按照规矩,商连璧哪怕发现了此地争端,也不该下场干涉小辈间的冲突。
毕竟商连璧是定规矩的裁判,他们是抢机缘的考生,裁判下场帮他解围,这不明摆着的拉偏架有失正道公允?
吕炎满心疑惑,古玄尊也忐忑起来,仔细打量,觉得这不像是商城主,为此壮着胆子开口:
“阁下何方神圣?”
斗笠枭雄悬停于空,声音沙哑中自带三分煞气:
“血雨楼,魏昆!”
“血……?”
古玄尊张了张嘴,本来肃然起敬的神态,化为了欲言又止,眼神意思估摸是:
你他娘脑子没病吧?
你算哪根葱呀你,敢装这么大?
吓老子一跳……
何参张褚也是看愣了,低声交流:
“这就是血雨楼新楼主?确实有点东西,不愧是接了谢老魔一招还没死的人……”
“这五个老祖对垒,谢老魔都不敢装这么大,他一个三流掌门,当自己是烟波城城主?”
“谁知道呢……”
而吕炎目光也是匪夷所思,仔细回想了下,才想起这杂鱼名号,难以置信道:
“魏掌门怎么跑这儿来了?”
这话的意思,是问魏昆一个接不住谢尽欢半招的货色,怎么敢跳出来装腔作势。
但上面之人,显然不这么想。
谢尽欢刚才发现这边有动静,就摸过来看看,结果可好,发现四五个老祖在这对峙,吕炎老儿还被围了!
谢尽欢身为局中人,也没摸清楚具体情况,但明白吕炎老儿怕是要糟。
吕炎怎么说也是一起打过架正道盟友,常言趁火打劫……不对,常言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他血雨楼帮人消灾,事后收取点酬劳,天经地义吧?吕炎老前辈一条命,怎么也得值四五根破境药材……
当然,作为正道门派,做生意还是得遵循用户意愿,不能强买强卖。
为此谢尽欢才让奶瓜师姐暗中隐匿找机会,他则跳出来商议:
“有人在血雨楼下了悬赏令,魏某来追踪沙屠老儿,没想到碰上了几位。看目前情况,吕道长不太好破局,我血雨楼刚好做替人消灾的买卖,吕道长是正道名宿,血雨楼可以给打个八折,不知道吕道长有没有兴趣……”
我尼玛……
下面对峙的五个掌门老祖,乃至何参张褚,都听愣了!
虽然血雨楼从起家开始,就是干这种买卖的,但身为黑恶势力应该在背后牵线搭桥,哪有人家正在对峙,跳出来火线推销‘滴滴代打’套餐的?
因为血雨楼臭名昭著,经常挑事搞得各地掀起腥风血雨,吕炎甚至都怀疑这个局是血雨楼摆的,专门把他和对面这波人凑一起,然后趁火打劫!
不过就算搅混水做局,你也得有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的本事,挑起事平不了,你这不纯报复社会?
吕炎都不知道怎么骂血雨楼这帮孙子,但已经成了瓮中鳖,根本没得选,只能询问:
“魏掌门有把握对付这些人?”
谢尽欢把这波人杀干净确实有点难度,但和吕炎、苦涯和尚一起脱身毫无问题,回应道:
“魏某敢来,自然就有底气,不过吕道长和苦涯禅师身价可不低,敕火令太贵重,吕道长不会割爱,魏某也不自讨没趣,折算成十株破境药材,再给吕道长打个八折……”
“十株?!”
吕炎眼神错愕:
“本道哪儿来这么多破境药材?!”
古玄尊也是匪夷所思:
“小小血雨楼,也敢夸此海口?吕道友若是肯出这价码,那我等也不为难,只需给五株破境药材,我等就让吕道长安然脱身。”
谢尽欢摇了摇头,语重心长道:
“我们是帮吕老消灾,遵循客人意愿,不乐意不会强求;你们是明抢,性质不一样。
“血雨楼要价确实贵,但吕道长身价绝不止于此,常言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五灵山千年传承,花个十年时间,总能拿出这点材宝,但命没了,可就万事成空。”
吕炎张了张嘴,虽然觉得血雨楼不当人,但人家确实来卖本事的,若是二选一,他宁愿下血本点个护航,把这帮老贼宰了,也不愿被古玄尊等人讹材宝受窝囊气,为此咬牙伸出三根手指:
“三株!”
谢尽欢琢磨了下,觉得有点不划算,回应道:
“沙屠老儿都值两株仙草,三株只包两位安然脱险,杀对面一个人加两株,所得财宝平分。”
“成交!”
两株仙草换龙泊渊、陈忆山之流身死道消,说起来属于白菜价。
吕炎毫不犹豫点头,而后望向古玄尊,眼神涌现滔天怒火:
“只希望魏掌门别让吕某失望……”
轰——
话音刚落,无边沼泽便响起一声雷鸣。
众人举目看去,却见悬停高空的斗笠人影,无征兆猝然下坠,如同黑色流星砸向大地,瞬间把积水胡砸出一个海碗凹陷,丈余水浪往四周扩散,化为百丈白色圆环,喧嚣气劲也逼开了翻腾毒瘴!
古玄尊本来以为魏昆背后有帮手,随着身形落地,才愕然发现这名声不显的南朝三流掌门,竟然有四境后期的声势!
怪不得接了谢尽欢一招还能走……
吕炎、苦涯和尚本就不是泛泛之辈,再加个同水准武夫,组成‘仙佛武’铁三角,不用想都知道啃不动。
古玄尊等人也不是为吕炎而来,眼见点子过硬,当即闪身遁入云雾:
“撤!”
飒飒——
周遭两名老祖,乃至藏匿的何参张褚,见状随之往百瘴泽深处遁去。
“古老贼休走!”
只要借血雨楼之势把三人逼退,吕炎就已经把天材地宝花出去了,如果不杀个把人抢点财宝法器,那就是纯亏。
为此吕炎翻出了敕火令手掐万里神行咒直接追了过去。
谢尽欢纯粹来‘哇咔咔’,接活儿只是顺带,见状和苦涯和尚分头追向余下两人,瞬间就在雷暴之下带起滔天佛光与气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