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一路往御书房而去,谁知却在御花中,撞见一独坐凉亭,一脸幽怨一个王贤最不想见到的女人。
想到死在金陵渡前的那些将士,想到这一场战争的幕后黑手。
王贤自问打死他,也做不出这种事来。
对于出卖大将军跟五万将军,为了登上那张龙椅的王予文的厌憎一直就没变过。
大将军似乎猜到王贤的心思,脸上的表情有些不自然。
想了想问道:“要不,我先去见陛下?”
王贤叹了一口气,问道:“二皇子也被关在天牢?”
“之前是,现在回府了。”
秦问天心声说道:“眼下只有老大独自一人跟他一起的官员统统被砍了脑袋,除了眼前这位”
王贤低声回道:“金陵渡前杀戮太重,接下来能不杀,就不杀总之,有些事我不管,你也不要过问。”
大将军震惊抬头,要知道陛下已经将右相府上族人流放极北之地。
眼下皇城只余大皇子的皇妃一人而已,如果取下能留下大皇子一条性命
难道说王贤能甘心?会就此放下金陵渡前那些言语?
要知道,右相府中族人被流放之后,身为大皇子妃的纳兰秋萩已经心若死灰。
甚至左相,以及朝中大臣都感到惭愧与不安。
毕竟身为右相,在大皇子面前只怕有些事情,也会身不由己。
如果大皇子不用死,纳兰家的小姐自然不用守寡,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大将军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想到皇帝陛下当初去南山寺之前的交代。
这才明白,原来当时陛下就已经算到,他定然安全回到金陵皇城。
就算全天下的人都背叛了他,就算两位王爷也站到了大皇子身后,身为镇南王的王贤却不会。
就算将那张龙椅给王贤,恐怕王贤也不会要。
身为监国的大皇子,领着右相等人就算勾结了蛮族大军也必败。
因为,身为镇南王的王贤就在南疆啊!
皇城里自以为是的家伙,一个个以为算天算地,算尽了一切,却谁也没能算到王贤,才是陛下最大的依仗。
想到这里,当即拱手飘然而去。
镇南王跟纳兰家的小姐是旧相识,这事,在朝中早就不是什么秘密。
站在凉亭外,王贤一时无语。
留王予文一命,其实只是留给纳兰秋萩一个男人。
想来想去,陛下这是将责任又推到了自己的头上,毕竟当时在庐城的地会儿,纳兰秋萩还是一个掌柜。
难不成,那个时候皇帝老爷去庐城,只是为了看一眼未来的儿媳?
否则,一个庐城的城主,何至于让陛下亲自走上一趟?
虽然陛下早有算计,可陛下还是算错了一件事,那就是自己的儿子竟然会勾结蛮族的王爷。
这是叛国。
可以说,除了王贤,整个皇朝没有人敢站出来,保下大皇子。
连着那两位王爷,也不行。
他对王予文从来没有什么好感,可谁叫纳兰秋萩当年差一点,就鬼使神差地上了她的床?
他相信换成眼下的自己,想都不用想,立刻就会将当年的妖精祸害了。
当年他实在太小,眼里哪里看得见女人?
这下可好,眼前的女人眼巴巴坐在这里,明显就是等着自己回来,去跟皇帝老爷要一张免死金牌
换句话说,眼前这女人若真的替王予文殉情,他心里也不好受。
就像不小心喝了一碗白粥,最后才知道那粥里有一只苍蝇
于是,眼前就出现诡异的一幕。
凉亭里的纳兰秋萩一脸凄然,沉默地坐在桌旁,一言不发,眼角犹有泪痕。
往常那双要人性命,双眸含烟,柔情万种的眼睛,变成了说不清道不明的疲惫和委屈。
还有一丝隐而不发的怒气。
凉亭外一袭白衣的王贤默默站着,他知道眼前的女人在恨自己,恨自己坏了她男人的好事。
只是,陛下犹在。
改朝换代之事,哪里轮得到一个右相府上的小姐,就能做主?
此时的纳兰秋萩,就像一枝带刺,却又随时都可能凋谢的花蕾,孤独无助地挂在枝头,生人勿近。
先是被自己的男人利用,又被自己的亲爹欺瞒。
甚至整个家族被流放,这让她如何能够承受?
就好像做了一场醒不来的梦,梦醒时,天塌了。
王贤心中生起一丝怜惜之意,走入凉亭,柔声说道:“你若怕没有去处,可以先去烟雨湖畔的王府,去那里,没有人会说闲话。”
他没有说皇帝老爷会不会赦免王予文,这不是他此时想做出的决定。
或者说,他根本不想做这个决定。
他只是不想纳兰秋萩死在自己的面前。
女人一惊,抬起头来,这才发现眼前之人是王贤顿时,眼中骤然怒气杀意以及种种莫名其妙的种种
欲待扑上前亲手将其撕碎,却莫名悲恸,趴在石桌上无声抽泣起来。
从最初扮成老人模样,到河畔凉亭桃树下凄凄动人的美人。
王贤何时见过纳兰秋萩如此凄清哀伤的模样,一时间怔怔无语。
细细一想,只能说世事无常。
原以来,嫁入皇家便上飞上枝头变凤凰,谁知落魄的凤凰不如鸡?
哭了半晌,王贤掏出一方丝巾放在纳兰的手里。
女人抬起头,双眼含烟无助地看着王贤,喃喃道:“谁能想得到,当年在庐城吐血不止的杀神,竟然是皇朝最年少的王爷?”
“你也一样。”
王贤看着满园春色,苦笑道:“谁能想心比天高的纳兰掌柜,竟然心甘情愿,嫁入这冰冷的皇宫,甘愿自我禁锢?”
“你既已踏入修行的逆天之路,又何必眷恋人世间的荣华富贵?”
“你劝我?你不是一样?王爷!”
纳兰秋萩擦过泪痕,只是泪水像断了线的珍珠,老是擦不干净,终于眼里再次雾气氤氲。
毫不客气地回道:“你若不是,何来的烟雨湖畔让人羡慕的花园,豪宅?”
“你想多了。”
王贤缓缓摇了摇头:“那不是我的,你喜欢,我送给你啊!”
伸手,轻轻地敲在石桌上,恍若午夜雨打芭蕉。
王贤在回忆,回忆庐城的点点滴滴,想着如何让女人走出迷途
沉默良久,终是憋出一句:“不要犯傻了,就算老爷不砍他的脑袋,他的修行之路已断,难不成,有一天你踏上诸天,还要带上他的尸骸?”
“从你决定嫁给他的那一天,就错了心系凡尘的蚂蚁,又如何能背后生出一双翅膀,飞上青天?”
“一个是妄想登天的白痴,一个是明明有登天机缘,却偏偏放弃的傻瓜”
“你可以恨我,但是你不要忘了,当老爷没有死在天劫之下,一切,便已经注定了,这是天意,不是你们能算计的。”
看着女人凄切的模样,王贤无来由地恼怒起来。
他全力打击大皇子,下意识只有一个念头,便是将当年虎门关的隐情在老爷面前摊开。
谁都可以做皇帝,王予文不行。
一个跟蛮族王爷勾结的叛徒,凭什么?
甚至当年师尊废了王予文的修为,他犹嫌不够,因为他知道这家伙只要有一口气,便会不断地折腾。
原以为这家伙身体残了,便断了所有的心思。
没料到王予文的夺权之心如此之重,加之左右相的怂恿,以至于最后差一点就真的把生米煮成熟饭。
让他如了愿。
纳兰秋萩哀清一笑,呢喃道:“王贤,我自然不会怪你,落个如此下场,都是夫君的选择,还有我爹爹的贪心。”
“想想,当年你师尊在皇宫出手废了他的修为,也打不退他夺位的心思,我一个女人,又能如何?”
“你也不用劝我了,他这是谋逆之罪,谁会给他一条活路?”
纳兰秋萩脸上的神情依旧哀伤,却渐渐平静下来。
也许,她憋了这么久,只是想要一个发泄的对象,而王贤,便是世间她唯一能相信的人。
“不论陛下最后如何决定,予文终究是我的夫君,如果陛下要他死,我便随他一道去了,黄泉路上再做夫妻,死都死了,还做什么帝王美梦。”
心头骤然一凛,王贤吓了一跳。
这一刻,他分明从纳兰秋萩的神情之中,看到了一抹决死之意,而这,不是他要的结果。
气得他声音发颤,一声冷喝:“你果然是一个白痴,实话跟你说了,有我在,你只怕死不了。”
听得此言,纳兰秋萩骤然抬头,眼里有一抹火花闪耀,却又眨眼而过。
旋即黯淡的眼眸,恍若午夜将逝的星光一样,让王贤有些摸不着头脑。
摇摇头,纳兰秋萩轻声说道:“不可能你试着替他想一想,如果你一夜之间从九天之上,坠入九幽地狱,你会怎样?”
王贤哈哈一笑:“你也是一个白痴。”
说完掏出紫金葫芦,往面前的杯里缓缓倒了一杯灵酒。
淡淡一笑:“既然你决定要去寻死,我也不好劝你,这是天上地上无药可解的毒酒,与其看着你上吊寻死,不如死在我的面前”
“来来来,喝下三杯毒酒,明年今日,我替你上坟!”
“有酒心欢悦,你是我第一个亲手毒死一个曾经差点就喜欢上的女人”
纳兰秋萩闻言,呆住了。
捧着一杯琥珀色的灵酒,怔怔说不出话来。
她甚至想伸手摸一摸王贤这张干净得不像话的脸庞,一个男人的脸,为何能像美玉一般,比女人还要让人着迷?
这一刻,她甚至有一种错觉
当年如果不是听了老爹的话,让纳兰家族攀上皇家这棵大树,她会不会毅然选择那个身中剧毒,一天不知要吐多少血。
却又偏偏死不了的女人?
只是,一切都没有重来的可能,失去了,就永远失去了。
她有一些不甘,还有一些庆幸。
至少,最后的一刻,还有一个懂她,自己曾经喜欢过的男子,陪在她的左右。
抬起头来,用一种伤心,无助,甚至迷惑的眼神看着王贤。
呢喃道:“也好,我便先喝三杯等我走后,你再去天牢里送他,让我们在天上重逢,王贤,如果有来世,我一定好好喜欢你”
说完一口喝光了杯里的灵酒,浅浅一笑:“再来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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