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声呼啸,天地辽阔,江山如图画一般在脚下次第展开。
风闽江碧波如镜,一路向东蜿蜒,江心白帆点点;再往北,平畴千里,冬雪渐消,露出星星点点的绿意。
文山与程北一个端坐,一个半倚,先前历劫之险,似乎都被清风吹散。
薛向心情不错,和两人谈天论地,念头一转,道,“练气与筑基,境界虽一线之隔,实则天壤之别。
二位既已结丹,可否为我指点一二?”
修炼路上,他一直缺好老师。
在文墟福地,他虽招揽一群结丹修士,但他自己扮演高人。
也只能通过所谓修炼心得,去得些好处,根本不敢找人请教。
眼下好了,有两大结丹强者在,可以好生请教一番。
文山嘴快,“筑基和练气的差异,是全方位的。
练气的本质,是引灵气入体,洗毛伐髓,全面强化肉身。
拿做陶罐打比方,这一步,就是在塑胚胎。
而到了筑基境,胚胎塑好了,可以装水了。
修成仙基后,灵力会水滴化,公子当可以看到,你的绝世道基内,会有一缕缕水滴,那便是灵力。”
“说的也不着四六,还拿陶罐比较,比的什么呀。”
程北嗤道,“筑基比之练气,提升是全方位的。
肉身,五官六识,这些都不说。
最大的提升,在于对灵力的运用。
为何单色灵根,是上品,那是对筑基这一步来说。
因为单色灵根,筑基容易。
具体到形成仙基后,何者为高,那要另当别论。
比如公子,你的绝世道基,莲花五色,意味着,你能操控完整的五行之力。
而且每一种五行之力,你能都操控到极致,这是很了不得的优势。”
“扯远了,扯远了。”
趁着程北喘气的档口,文山打断道,“公子问的是练气和筑基,不是问他和别的筑基强者的区别。
公子都修成绝世道基了,旁人还有做比较的可能吗?
我就接着老程的话说吧,从灵力运用来讲。
练气境对五行之力的掌控,是很微弱的,所谓奇功妙法,能点燃一缕火苗都不错了。
而修成道基后,对五行之力的掌控就强多了。
有大量的五行功法,火球术,冰霜术,只是最基本操作。
公子是儒生,又是官人,还是新科郡生。
达成筑基后,学宫方面应该会给基础仙法教学培训的。”
“指望学宫做什么。”
程北道,“咱们两个在,指点基础仙法教学,算什么难事。
你是不是想偷懒?”
立时,两人吵吵起来。
薛向笑而不语,心中门清。
这两人争吵,半是争夺话语权,半是表演。
争夺话语权,是为了争谁是自己麾下第一人,毕竟打下什么底,将来就是什么样。
这两个在乌蒙面前,显得智谋不足,实际上,能修到结丹的,哪有蠢人。
说表演,无非是演给自己看,明示他二人并未抱团,想让他这个掌舵人放心。
两人吵吵两句后,文山接着道,“公子筑成绝世道基后,接下来,就要继续引灵入体。
达到一定程度,道基莲花中的空间点,便会被点亮。
总计九个空间点,这些空间点,就是练气境的那些光斑。
一旦九个空间点被点亮,莲花闭合,便可以为结丹做准备了。”
薛向点点头,“意思是,我当务之急除了修炼基础仙法外,便是继续炼化灵石?”
文山点头,程北摇头。
文山瞪着程北,程北道,“旁人是如此,公子能炼成绝世道基,足见乃是天眷之人。
怎么可能走寻常路。
我来替公子谋划:
一,引灵入体,但不是灵石,而是妖丹。
到了筑基境,对灵力的要求变大了。
而人体在一定时间内,对灵力的吸收是有极限的。
如果用灵石引灵入体,哪怕是无限多的灵石,达成筑基一层(一二三层为前期),恐怕也要一两年之久。
对旁人而言,这速度已经很可观了。
但公子起步太晚,总不能蹉跎十年之功,才摸到结丹境的门槛?
我意思是,尽快获取妖丹,这玩意儿的灵力之澎湃、精纯,远胜过灵石。”
薛向愣住了。
妖丹,他当然知道。
所谓妖物,也非生妖和熟妖。
所谓生妖,是指未开化的妖物,盘踞北境,以人为食。
和凌雪衣那样,居于人族之地,已同化文明的熟妖,是两个概念。
便连凌雪衣这样的熟妖,也不会视生妖为同类。
眼下,北地之乱,中枢在那处拓土开疆,也是为征伐生妖族群。
而妖丹作为精纯能量源,既可以用来修炼,也是炼器、炼符的绝佳材料。
薛向所用的山河八景阵,那庞然威力,自然不是他供应区区十余枚灵石就能达到。
内中,乃是蕴含了恐怖妖丹之力。
但妖丹太稀少了,是强消耗品,连拍卖会上,他都没见到过。
程北的建议,无疑是在隐晦提醒他,北地的机会多。
“二呢?装的跟很有条理一般。”
文山被程北抢了风头,很是不满。
程北道,“自然是文气修炼。
公子筑基时,我看见公子炼化了大量魔怪晶核。
此刻,文气之境,必也十分了得。”
“我已达句境,生成文气树苗。”
薛向解释道。
对这二人,他犯不着隐瞒。
两人愣住了。
“怎的?我说的有什么问题么?”
薛向怔怔盯着二人。
文山怔怔良久,道,“文气一途,公子是不是没有传承之师?”
薛向愣住,“我确实没有传承之师,二位看出些什么?”
他一路修炼,全靠自己路子野,哪有什么专属老师。
文山讪道,“句境,是文气境界;文气宝树,是文气丰厚程度的具象化。
二者不一样。
公子炼化了那么多晶核,文气突飞猛进,修得文气宝树,是情理之中的。
但要说,达成句境,恐怕不尽然。”
薛向尴尬了。
他的文气修炼知识,还是谢海涯灌输的。
谢海涯调走后,他卡在字境三阶,已经很久了。
当然,这种卡顿,也不全是因为修炼知识的匮乏。
更多的,还在于他修炼境界卡在了练气境。
当突破练气境后,他第一时间,炼化魔怪晶核,文气果然再度暴涨,最终形成文气宝树的树苗。
接连,心弦松动,薛向便觉得自己句境成了。
在和雍王妃胡天胡地的那两日,闲暇之余,他也尝试过诵读经典。
文气虽有引动,但根本没有预想中的威力。
现在看来,问题出在了自己的理解上。
他郑重向二人拱手,“还请二位指点。”
程北连连摆手,“公子言重了,若所知,怎敢藏私。”
“是啊,我俩也是空有些见识,对文气一道,所知实在不多。
公子若是想获取文气修炼上的知识,其实也简单。
找个商行,他们业务广,这种对接业务,对他们来说,是小意思。”
一听到“大商行”,薛向猛地想到飞羽商行,自己还在那处押了一枚万年灵乳,还等着解押。
现在,他手头上,还有闻襄和黄风的储物戒可以动用。
想来里面的存货,不会不值六七千灵石吧?
当下,他便径直往魔云城赶去。
魔毯遁速不错,天刚擦黑时,薛向看到了高耸入云的摩云塔。
一路上,程北将易容秘术交给了薛向,并给了他一瓶神秘药水。
入摩云城时,薛向已化作一个面色蜡黄的中年人。
文山和程北,也重新改易了妆容。
薛向三人进得飞羽商行时,堂内掌柜正收账,见三人进来,拱手作揖:“几位客官,今日已打烊了,明日再来吧。”
薛向亮出了飞羽商行的贵宾令牌,内堂掌柜眼前一亮,“三位请稍候,小的请大掌柜来。”
不多时,一个老者缓步而来,他身形修长,穿着一袭墨青长衫,胸口绣着飞羽金纹。
老者自我介绍姓郭,是内堂大掌柜。
薛向直抒来意,郭掌柜便请三人入雅室说话。
薛向出示抵押凭证后,郭掌柜很快便算好了账,六千本金,一成利息,一共合计六千六百灵石。
薛向摸出两枚储物戒,“旁的没有,只有这个,掌柜的帮忙开启,我正好点验一番。”
郭掌柜眼前一亮,“好说。”
便见他取出一个黄封,将两枚储物戒裹住,“黄封能阻止意念透入,只要意念透入,黄封必破。
而破开内中禁制,并不用到意念。
所以,诸位放心,内中秘宝,我们不会私自拿取。”
说完,他递出一支毛笔,让薛向黄封封口处写字,证明黄封的严密性。
半柱香后,郭掌柜捧着两枚储物戒回返,将黄封递给薛向监视后,薛向扯开黄封,意念一投即入。
薛向暗喜,两人储物戒内,好货不少。
闻襄的储物戒内,有三千多灵石,还有不少符箓,其他杂七杂八的东西。
黄风储物戒内,灵石不多,但丹药极多,宝药也多,其中最让薛向欣喜的是,这家伙储物戒内,有十几枚驻颜丹。
薛向清点出全部的灵石,和一些不常用的资源,凑够了六千六,便兑回了万年灵乳。
接着,薛向便说了,需要找到一位精通文气修炼的行家,代为传道解惑。
郭掌柜报价,每个时辰二十灵石,三个时辰起售。
薛向并不还价,顶级知识,自然该有顶级价钱。
郭掌柜便让薛向一行,在雅室安歇。
两个时辰后,薛向在一间密室,等到了一位身着道袍的青年。
他自我介绍叫徐一凡,在沧澜学宫履职,薛向放心不少。
平台在某种程度上能证明能力,哪怕是证明部分的能力。
两人便展开了会谈,一试之下,徐一凡果然有货。
凡薛向所问,他皆有所答。
“……句境是句境,文气宝树是文气宝树……
句境是境界,文气宝树是文气丰盈到一定程度的结果……
……二者当然有关系,文气丰盈到一定程度,自然决定了跨越句境的坚实基础……
其实,你现在的状态,距离句境,也确实就差临门一脚……
…………句境也是三阶……
铸句……熔句……心句……
所谓铸句,在沧澜学宫,有文道碑,儒生花上代价,可以开启文道星空,以此承接文脉天道。
想你所想,择你所择,凭你所想所择之句,吸引文脉天道,以文气铸成你所选之句,印于文宫。
何时,这些句子稳固如山了,铸句便成…………
所谓熔句,便是将铸成之句熔炼掉,铸句中凝练的文脉之意,便会散于文宫。
那时,文气便有了文脉天道完整意志,便更能承接文脉天道之意…………
所谓心句,从心所欲而不逾矩,任凭心意,可摘句显化。
那时,才是文气显化,从心杀人……
当然了,练成了句境三阶,也不能说天下无敌。
归根结底,师傅领进门,修行看个人。
有人才华太差,句境三阶,还敌不过结丹修士,也是大有人在…………
句境一阶,二阶,也不是说没有威力,还记得地、水、火、风、雷等天象、自然类的文字吗?
修炼到字境三阶,也写不出这些字,但在句境,可以尝试了。
当然,前提是要看你铸句的水准……”
徐一帆滔滔不绝,薛向听得如痴如醉。
三个时辰一晃而过,薛向意犹未尽,他想要加钟,奈何徐一帆忙得很,已经有下家找了他去,不得不离开。
薛向暗自盘算徐一帆的收费标准,照他这个收入,简直可怖。
果然什么时候,知识都能换来金钱。
薛向出飞羽商行时,已是次日丑时。
他向郭掌柜邀约过,明天接着点徐一帆的钟。
半空里,飘飘扬扬,又下起了雪。
“二位可有亲眷?”
薛向忽然有些想家了,推己及人,问起文山和程北。
两人愣住了。
文山道,“吾有一女,早嫁人了,已经二十余年未见。”
“我家在幽凉州,我已经三十年不曾回去了。”
程北答道。
“找时间,都回去看看吧。”
薛向含笑道。
两人吃了一惊。
倒不是回不回家的事儿,而是听薛向的口气,愿意放自己二人离开。
“二位不必紧随我左右,我有事相召,会通过云间消息联系二位,二位看到报上消息后,即刻回归便是。”
薛向搓了搓手,“总之,我无意要二位的性命,更无意占你们的资源。
说好的十年之期,薛某必不违反。”
文山和程北,呆愣许久。
忽地,二人齐齐冲薛向拜倒,“公子大德,某二人没齿不忘。”
言罢,二人身影化虹,消失不见。
薛向一夜好眠,次日又约上徐一帆。
这回,他弄了个包天,对方也给了包天的价钱,单日一百灵石。
这回,薛向不仅是问文气相关的知识,还询问修炼知识,包括他阅读典籍、各种心得笔记上的疑难点。
徐一帆仿佛是个两脚书橱,几乎就没有他不知道的,更难得的是还能融会贯通。
和徐一帆聊了一日,薛向的笔记都整理出两大本。
第三日早上,他才姗姗返回雍安城。
他没急着回家,先去了迦南郡文院,交还了文箓戒。
未料,他才通报名号,收他文箓戒的中年书生双眼圆睁,“你就是薛向?不是传闻你陨落在了魔障之地?速速归家,不,快,快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