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版通栏,斗大黑字:《四姓并诛赃籍一览》
副题细字,冷冷两行:
“抄籍,当场清点;估值,按州库折灵石。”
再往下,是一列列干净冷硬的条目,像把冰刀,一项一项往众人眼里割过去。
灵田:合计一万九千亩。
灵矿:灵砂矿十七处;玄铁脉四处;赤铜脉二处……
灵石:四万七千余枚(尚在清算中)。
宝货:法器、符卷、丹药车载斗量(尚在清算中)。
另有:车马舟船无数;田租典当债券、书画古籍、经籍,难以计数。
其余:商号股分、盐引铁券、仓库钥籥,合一册封签。
最底下一行,像是有意不加修饰,只给了干干一串数字:
“粗计折算灵石,逾二百万数。”
呼的一声,屋里似有风起,却只是众人一齐倒抽的冷气。
“……抵郡中十年开销,今年国朝军费才三千万…”
“怎能有如此多的财货,这怎么可能!”
“有什么不可能,都是千年底蕴,自然有这个数字。”
有人喉结滚动,呢喃着把报上那行字又念了一遍,像不信,又像在求证自己没看错。
曹芳首先回神,伸指在报上点了点:“田、矿、石、器、金银、契券……这份单子,不只抄了‘物’,连手续链条都抄全了。”
“是把‘账’也抄了。”
魏央接上,声音淡得像从壶腹里渗出来,“物会换手,账能追责。”
众人一时沉默。炉火里“啪”的一声,栗炭爆开了一点火星,又迅速熄了。
有人终于按捺不住,把愤懑找了个最安全的出口:“这报纸……太害人了!官府未审,先行刊布,就没个章法?若人人效尤,天下还要不要规矩?”
“是该管束!”
另一位掌印重重点头,“本应由掌印寺、内政院、三司会核后,再由州里行文。现在倒好,先让百姓与外郡看了笑话!”
“笑话?”
曹芳抬眼扫了他一下,“你看见的是笑话,别人看见的是财货。
朝廷北线开边正缺什么?缺兵、缺马、最缺的是饷银。
你我在此骂‘规矩’,上面只会想:‘这灵石能不能马上进库,能不能马上上路。’”
屋里起了轻微窸窣,像一池春水被风头挑了一下涟漪。
几人原本要附和“该禁报”的话便生生咽了回去,改成捧碗低头,装作喝粥。
黄姚靠在锦靠上,半晌才吐出一口浊气,哑声道:“薛向这是成心的。”
“成心什么?”
有人问。
“成心闹大。”
黄姚把报角抹平,指尖轻抖,“他不请示、不问询,直接登报。登给谁看?
登给天下看。
为怕咱们伸手,他先把账目立明了。
中枢要脸也罢,不要脸也罢,这么一摞账本、这么一堆影像,中枢只会盯在财货上,挪不开眼。”
龙固小声补了一句:“报上还附了一页《抄籍》小指南,写得极细:
哪箱封了谁名、哪册押了谁指、何时可公示、何时须密呈……连‘旁听人名单’都列了,冯京等贤达的名字都在。”
几双目光齐刷刷看向魏央与黄姚。
魏央面无表情,像没听见;
黄姚把报纸合上,又摊开,像一个抚不平的心,“我本想……”
他停了停,苦笑自嘲,“算了,偃旗息鼓吧。
薛向这一手太绝了,木已成舟,他证据也齐。
更关键的是,上面要的,他都给了。
两百万之数,足以通神。”
“府君,四大世家死而不僵,他们还有子弟在外地为官,这……”
曹芳提出隐忧。
黄姚哼道,“树倒尚且猢狲散,多言何益?
谁有能耐,就给中枢挣下两百万去。
酷吏?得先酷得起来才行!
都散了吧。”
众人退散,各自有所思。
今日过后,任谁都知道,薛向的大名,该能止小儿夜啼了。
崖顶风声猎猎,天高云淡。
脚下是千丈深壑,白云翻卷,仿佛一池浩荡的海潮。
山风自谷底鼓荡上来,吹得衣袂烈烈,猎猎作响。
薛向背负双手,立在崖端,长风扑面,神色自若。
钟离眛白须狂乱,仰天大笑,笑声顺着风声传出去,久久回荡在山壑间。
“痛快!”
钟离眛提着酒葫芦,豪气万丈,“这一遭,杀得我心里快活!将这些道貌岸然的狗屁世家尽数扫平,值了!值了!
能跟着你小子走这一趟,老夫几十年的闷气,尽数散了!”
他虽为元婴,但朝廷自有法度,除非他想亡命天涯,否则也不敢滥杀。
今次,薛向给三人安排大案帮办的身份,属于合法杀人,自然痛快。
云雷二圣并肩而立,一个黑袍猎猎如云,一个红裙似火舞飞。
“老钟,你私下捞的好处,绝口不提呗。
还指望薛小友下次再有这样的行动,千万别落下你吧。哈哈……”
身着黑袍的雷泽朗声道:“不过,薛小友,你这一身胆魄,正合我等脾胃!下次若还有这般爽利的事,你不喊钟老魔,也得喊我兄妹二人。”
红裙女子眼波如火,笑容里透着几分欣赏,“可惜了,年岁小了些,不然还真是姐姐的菜,咯咯……”
被雷泽讥讽,钟离眛也不生气,反正好处他捞足了,坏话任由人言。
他“咕咚”灌下一大口烈酒,把酒葫芦抛给薛向,声音洪亮:“小子,别听他们瞎咧咧,你记着,下次若再有事,即便是你的破烂事儿,再招呼老钟,老钟也必然杀到!哈哈!”
薛向接过酒,仰首饮尽,长袖一拂,洒下几点残酒,被山风卷起,化作白练飞舞谷底。
他朗声应道:“三位前辈盛情,晚辈铭记在心!
江湖路远,异日必能重逢。”
红裙美女凌云点头,叮嘱一句:“替我等向明德洞玄之主问好。”
薛向郑重一躬:“定当转达。”
钟离眛哈哈大笑,率先化虹而去。
云雷二圣也相视一笑,雷光与火焰交织,遁入天际。
送走三位元婴老怪,薛向松了口气,只是身心疲乏难解。
这漫长的一日一夜,他做了太多事。
尤其是查封、清点,能在短短时间弄出个大概,全靠他过目不忘的奇能。
可支撑到如今,他也疲乏欲死。
“公子,都办妥了,报纸已经刊登了。”
文山狂飙掠来,人未至,声先到。
昨日一通忙活,他和程北也是收获极大,深觉这回是真跟对了人。
薛向能招呼来三大元婴强者,让文山、程北心服口服。
再看薛向今日做下的壮举,他二人已只有仰望的份儿。
此刻,文山跟着薛向忙活,程北却被打发去护佑薛向家眷了。
毕竟,四大家族新灭,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焉知没有一二死士,相机而动。
冷翠峰上,秋风未起,天色却沉得厉害。
主衙大殿广阔,朱楹森森,梁上金漆的走兽一排排伏下,俯视人间。
薛向立在大殿中央,躬身而立,双手自然下垂。
他并无多余动作,神情平淡,似乎正等着秋风落叶。
两侧列坐的,除了府君黄姚外,迦南郡各位掌印一个不缺。
此外,各级衙门的堂尊、院尊在岗的,也都赶过来了。
毕竟,是中枢直抵一郡,宣传诏书,在“正直”层面,这是迦南郡的大事。
炉香氤氲,钟磬声微,殿内寂然,唯有呼吸声起伏。
传旨官扫视全场,冷声道,“内阁承命,天子有言:
察迦南有吏,其名薛向……”
旨意出自翰林院之手,骈四俪六,宛若音符。
但大意,薛向很快捕捉清楚了。
总计三层:
“一者,赏功。他为中枢弄了一笔巨大的财货,解了北面军饷的燃眉之急,自然是有功。中枢干脆直接将他提官一级,赐九品仙符。
二者,警告。是役虽立大功,杀人太多,难逃公办私仇之嫌。引起的物议极大,中枢必须安抚各地世家,借着薛向行事的程序瑕疵,严辞警告,下不为例云云。
三者,调离。
此案影响太大,薛向自然不适合再留在迦南郡。
为安抚人心,命令薛向进入沧澜学宫学习。”
传旨官宣布完毕,薛向行礼后,接旨。
不待黄姚上前招呼传旨官,传旨官轻哼一声,快步离开。
临去时,传旨官轻轻拍了拍薛向肩膀,“悲秋客的大名,咱家在神京也是听说过的,没想到是这么个俊逸少年郎,后生可畏啊。”
说罢,出门,升空,消失。
传旨官一去,场间凝固的气氛霎时解冻。
各种议论如潮涌起。
“升得好快。才任职多久,便又升官?抄家时那许多宝货,天知道他暗中吞了多少。竟还能全身而退,命也算大。”
“今日能抄诸家,明日便能抄我家。
若世间都效尤,只盯着赃籍发财,谁能安生?”
“好在总算走了。祸害一日不在,郡中便能太平一日。”
各种悄声议论,薛向能听见,也装作听不见。
他冲诸人团团拱手一礼,便待告辞。
“薛院尊且慢。”
黄姚出声叫住,“同僚一场,我们还没好生亲近,薛院尊便已入沧澜宫去,叫人好生失望。
薛院尊临行之际,本府若不摆酒送行,倒显得本府不知礼了。”
黄姚此话一出,全场气氛又是一变。
有心人开始品咂黄姚的态度,很快便咂摸出些滋味。
薛向被调离,明显是为平息各地世家大族的担忧。
但从根本上而言,这家伙被升官了,这已经亮明了中枢的态度。
加之,传旨官临走之际,对薛向的态度,足以说明许多。
显然,黄府君捕捉到了这些微妙味道。
“是极,是极,不谈官职,悲秋客也是本郡千年以降,有数的文采风流之士,我家闺女还想着求悲秋客一个签名呢。”
“当设宴,为薛院尊贺,也为我迦南郡贺,毕竟三十年了,这还是中枢头一遭直接下到郡中传旨。”
有反应快的,立时给黄姚送上助攻。
薛向拱手道,“府君厚爱,下吏心领。
但因下吏之故,眼下郡中多事,诸君皆忙,下吏就不叨扰了。”
“何来叨扰之说,看来还是我等面子不够呀,魏掌印,你总该发话吧。”
黄姚眉梢微挑,看向魏央。
魏央无奈,他是最不愿和薛向打交道的。
但此刻众目睽睽,上官威逼,他也不能充耳不闻,“薛院,你如今功成名就,官阶再涨,又入学宫修学,乃是诸喜临门。
府君相贺,非是寻常荣耀,岂能拒绝?”
薛向深深盯魏央一眼,思及过往,总是念他帮助之恩多过背刺之恨,“老师既有吩咐,学生自不敢推辞。”
魏央点头,目中闪过一丝复杂之色。
等到人散后,魏央独自立在廊下。
风从冷翠峰高处吹来,卷起衣袂。
他望着薛向远去的背影,百感交集。
“早知是腾空之龙,当日我何必冷眼相待。”
悔意如潮水涌来,让他胸口发闷。
蓦地,他又想到自家夫人。
两人隔阂之深,已早不交流。
但眼见薛向如腾龙跃起,魏央又觉得还有必要加深这层联系,心中暗道,“也许,该让夫人出面了。
前次救他家人,夫人可是下力不小。
当时只觉是吃力不讨好之举,现在看来竟是极关键的一步闲棋。”
天朗气清,薛家宅院内光影摇曳。
枝头新叶方吐,风一过,花瓣簌簌飘落,落在青石地上,像撒了一层淡彩。
昨日参加完黄姚的酒宴后,薛向终于得了闲暇。
薛母与宋庭芳、柳知微、范友义早早筑起了长城,新引入的赖子模式,一经推出,便广受好评。
牌桌上无烦恼,只有欢声笑语飞扬。
便连迭逢打击的薛母,也恢复了往日神采。
未加入战团的薛向,则架起一口地锅。
小适添柴,小晚切着配菜。
不多时,肥肉片子入锅,炼出油脂香气,干辣椒、蒜瓣、生姜,一并下锅。
干辣酱炒出红油后,排骨入锅翻炒三分钟,注入开水。
锅盖合上刹那,小适吸了吸鼻子,圆溜溜的小脸写满了馋意。
风轻轻一拂,院中花瓣漫天。
屋前方桌上的四人也停了手,柳知微伸指接住一瓣花,放在桌角;
宋庭芳抿唇笑,摇摇头道:“好春光啊。”
半个时辰后,炖锅终于开了。
薛向揭开锅盖,一股热气冲天而起,白雾翻卷,香气直扑。
“阿姐,贴饼子啦!”
小适跳脚喊道。
小晚端着一个托盘,托盘中是和好的棒子面。
便见她轻轻搓指,一团团面饼便如活物一般,沿着锅边贴了一圈。
显然,她亦修炼有成。
不多时,二次开锅,骨肉酥软,红汤如油,撒上青蒜一激,香气扑鼻。
恰好那边牌桌散场,一干人便转了战场。
酒足饭饱罢,薛母午休,小晚收拾家务,小家伙读书,范友义温习功课。
宋庭芳晃着肥腻的大白腿,返回隔壁柳知微的家。
薛向本待也回炼房抓紧引灵入体,却瞧出柳知微有话要对自己说,便故意在院中等她。
果然,柳知微帮小晚收拾了厨房,便朝薛向走来。
“湖边说话。”
薛向伸手来抓她的手,柳知微罕见未躲,任由他抓住。走出百余丈,便至墨水湖畔,湖面波光粼粼。
柳条新绿,风过时,垂影轻轻拂在湖心,一圈一圈荡漾开去。
薛向与柳知微并肩立在岸上,脚下是被水气濡湿的青石。
湖风吹来,带着花的清香与水的凉意。
柳知微凝望远处,只见白鹭掠水,水波被切开一道亮痕。
她低声道:“我要远行了。”
“猜到了。”
薛向道,“和宋师伯一起?”
柳知微摇头,“我体内灵族血脉觉醒了,能收到很多奇奇怪怪的古老记忆。
宋姐姐说,灵族是这样的,越是强大的血脉,觉醒的记忆便越古老,受到灵族的远古印记的召唤便越强烈。
这是灵族必须经历的试炼,我不能躲避。”
柳知微抓紧薛向大手,“可我也怕一去再难回。”
薛向紧紧抱住她,“我陪你去。”
“不要,这一段路,没人能陪。”
柳知微道,“我可以抵抗这种召唤,但宋姐姐说,这其实也是在抵抗自己变强大的机会。
郎君已非两年前的郎君,今日之郎君,已是盖世英雄。
我,想跟上郎君的脚步。”
湖风吹乱了她的发丝,她伸手别在耳后,神情安静而坚决。
薛向心口微痛,却不知如何劝她。
柳知微轻轻在脸上啄一下,“我希望能追随你,而不是被你拖着。
若将来还能帮上郎君,我所有的努力,就都值得。”
这句话,像湖面一石,荡开层层波澜。
薛向怔怔良久,终于,默然点头
他从腰囊中取出一枚崭新的储物戒,蓦地,又从自己仙符中取出大量资源,塞入其中。
随即,他将储物戒递给柳知微,教导她如何炼入自己的意念禁制。
接着,他又递过一张飞羽商行的贵宾卡,“储物戒内的资源,可在这个商行兑换成你想要资源。
另外,这张卡权限颇大,若沿途需要帮助,看到镌刻有此卡徽记的商铺,持卡皆可获得他们的帮助。”
柳知微点点头,静静依偎在薛向怀里。
湖面风起,吹落岸边桃花几瓣,飘在两人之间,顺水流去。
薛向伸手,替她拂去鬓边一瓣花,心中早已释然。
次日,他和柳知微一起将薛母、小适、薛晚、范友义送回了云梦老家。
薛向即将远赴沧澜学宫,入住学宫内。
迦南郡的差事也早交卸了。
一家人安顿好,薛向便在绥阳湖畔送别了柳知微。
一直目送柳知微的身影消失在湖心,他也驾船离开。
路过绥阳渡,他远远望了一眼,那处灯火如潮,车水马龙,十分繁盛。
薛向望着绥阳渡,怔怔许久,终究没停船登岸。
船出绥阳渡,直入湘水。
去沧澜学宫报到的时间还早,他难得闲暇,便任由船顺风行。
他在船上看了半夜星星,不知不觉间沉沉睡去,再醒来时,已是日上中天。
不知不觉间,船已飘出两百里外。
远远望了望一处渡头的界碑,薛向便锁定了自己的方位。
一看此间距离春湖不远,他不知韩枫是否还在,但总要去见上一面。
此番,他能咸鱼翻身,绝地翻盘,全靠借了韩枫之力。
他充分意识到,在现行体制下,权力来源于上层,上层路线,必须要坚定不移地走下去。
薛向运气不错,韩枫还未离开,只是陪着萧芳芳出外冶游去了。
天擦黑的时候,两人才随船归。
瞧见薛向造访,韩枫极为欢喜,萧芳芳也收敛媚态,郑重向薛向行礼。
毕竟,薛向在迦南郡做下的壮举,不说轰动全国,至少整个沧澜州是震动了。
萧芳芳身为花魁,太清楚一郡世家的底蕴了。
薛向看着文质彬彬,且年纪轻轻,竟一举平灭迦南郡四大世家。
此消息传来时,萧芳芳只觉是话本传奇,毫无可信度。
直到韩枫确准了消息,她才不得不相信。
随之而来的是,她彻底调整了心态,将薛向摆到了极为重要的位子上来。
她知道薛向来找韩枫,必是有要事相谈。
她不再像上回那般,撒娇卖萌,殷勤送上茶水后,乖乖退下。
韩枫对薛向的到来极为高兴,邀他在湖岸漫步。
夜色沉沉,湖畔寂静。
微风拂过,水面泛起一层层涟漪,远处渔火点点,宛如星落。
韩枫对薛向在迦南郡的操作极为感兴趣,便详问经过。
薛向除了将三位元婴老者到来的原因,安排在自己的一位长辈身上,其余皆如实告知。
韩枫啧啧赞叹,“贤弟好巧思,有勇有谋,环环相扣,终成奇迹。”
薛向道,“实不相瞒,我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我出身寒微,这回,他们冲我家人动手,我若不予以最有力的回击,有一便会有再。
这次我用尽全力,平灭四大家族,便是为后来者划一道线。
至于在朝中,在官场,会落下酷吏名声,我也顾不得了。”
韩枫道,“贤弟无须多虑,官场上的官员也是形形色色。
酷吏的背后乃是能吏,当今朝廷,冗官冗员泛滥,贤弟今朝展现奇能,已入许多大人物法眼,将来还怕无有用武之地?”
韩枫宽慰罢薛向,又取出一方玉匣,递给薛向。
薛向立时认出,那玉匣便是他送与韩枫的,里面装的正是他从福地得来的玉质书卷。
不待薛向拒绝,韩枫道,“赶紧拿回去吧,里面的东西我翻过了,花了大价钱,请了高人,才查验明白。
这是一卷古纹天书,刻录的皆是古纹。
我一一核对了,能弄明白的只有百十个,占总数的三四成。
我都录为笔记,给你抄了一份。
剩下的,你自己摸索吧。”
薛向打开玉匣,果见玉质书卷躺在其中,上面还放着半指厚的一个簿子。
想来便是韩枫说的,已经搞明白的那部分古纹。
薛向听过古纹。
所谓古纹,有两层意思。
古,对应的便是今。
纹,指的便是法纹。
法纹是一门古老的学问。
于今,已然发扬光大。
奇符、丹药、阵法,炼器,每一项都须运用到法纹。
而法纹不似旁的学问,真正是越古老,越接近本源奥秘。
当初,薛向将意念投入过玉质书卷中,根本认不得那些弯弯曲曲的符号。
他这才大方地送给韩枫。
没想到韩枫有君子风范,不仅原样退回,还弄懂了三成古纹,并抄录一份给他。
“你我过命的交情,再推来让去,可就没劲了。”
韩枫正色道。
薛向收了玉质书卷,韩枫又与他点评起天下俊杰。
这一说,便是个把时辰。
大夏十三州,海外无数未知之境,竟有数不清的英雄豪杰。
薛向听得入神,他头一次知道天下竟有如此多雄奇之士,顿生一种欲与之竞风流的豪情。
韩枫轻拍薛向肩膀,“贤弟是初升之龙,将来必能龙飞九霄,我坚信不疑。
不过,君子问道,当自有方。
贤弟若不嫌我啰嗦,我倒要多说上一句。
如今,朝廷处处冗官冗员,贤弟若按部就班,恐自毁前程。
而北地开边,正是英雄奋武之时。
贤弟一身本领,何不入北地取功名。”
“我正有此念,还望兄长代为运筹。”
薛向早动此念。
事非经过不知难。
他在迦南郡都使出吃奶力气了,立下无数功劳,也不过混个九品。
他听说和他同一批的郡生,有直接去到北边的,过去直接就是九品,授实职,领兵马,好不快活。
“贤弟放心,为兄心中有数。”
韩枫含笑答道。
两人果然一见如故,一聊便是两个多时辰。
薛向谢绝韩枫留宿,兴尽而归。
他连夜返回雍安城的出租房,虽然薛母等人搬走了,但当初签订的是一年租期。
薛向颇喜欢此间的炼房,便依旧将此处作了落脚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