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向并不关心尹天赐是谁,更无意插手宋庭芳的感情生活,他只关心学分怎么获得,自己还有没有戏?
徐一帆道,“你有点浪费机会了,这些常识问题,你找任何人问,都会有答案。”
薛向道,“我更信任你,你毕竟专业。”
“你这么说,我不跟你犟。”
徐一帆道,“学分是学宫掌控儒生的关键。
只要你修炼文气,并想在文气上有所进益,就必须来学宫。
而学宫通过学分,来把控权力。
基本逻辑,就是如此。
学宫内的学分积攒主要靠这几件事:
一,课业考核,每年学宫都会发布各种题材的课业,完成了便能获得相应的学分。
二,提交一些高价值的文章,尤其是和学宫当前课题相关的文章,这也能大大加分。
三,学宫会频繁发布一些任务,完成这些任务,学分也是照拿不误。”
薛向眉头微微挑起,显然对这些规则感到有些意外。
“瞧见没有,今天食堂来的人比平时多多了。”
徐一帆道,“知道什么原因吗?下午要发布新的积分榜,以及发布新任务。
虽说课业和文章是主流,但真正要杀到前百,乃至前十,还是要靠接任务,尤其是接高难度的任务。”
“总计有多少人参与排名?”
薛向问出了关键问题。
徐一帆道,“大约两万多人。只有前五百,会登上榜单。”
薛向倒吸一口凉气,“怎么会这么多人?”
徐一帆道,“往届生多啊,还有一百多岁的儒生,还惦记着观想文道碑呢。”
薛向麻了,“你攒了多少分?排多少名?”
徐一帆皱眉,“这是我个人隐私,你问这做什么。”
薛向道,“在我眼中,徐兄一向是极致专业的代表,付费答疑这块,徐兄向来是知无不言的。”
徐一帆撇嘴道,“八百五十三分,列名一百九十三。”
“了不起。”
薛向比出大拇指,“徐兄觉得,我还有戏么?”
“什么戏?”
“杀入前百,获取观想文道碑的资格呀。”
“你现在多少分,排多少名?”
“零分,没排名。”
“你这不闹嘛!你以为你是超级无敌至强尊者啊,你以为你出手,就能解决尘封级的任务啊,做什么梦呢……”
徐一帆感觉受到了调戏,大声嚷嚷起来,亏得薛向提前激发界印,才没惊动旁人。
徐一帆深吸一口气,恢复平静,“你还有什么要问的,赶紧着,时间不多了。”
“暂时就这些,下次再劳烦徐兄。”
说话间,薛向咽下最后一口灵米饭,起身要走,却被徐一帆叫住,“等等,你叫什么来着?”
“许易。”
“你认识宋小姐?”
“你说呢?”
“能不能,咳咳,帮我给宋小姐带……一封信。”
“你自己给她不就结了。”
“我哪敢?这样吧,你若肯帮这个忙,我可以给你三次免费答疑的机会。”
“成交。”
薛向回应得干脆利落。
徐一帆悄悄将一个折成爱心模样的信封,交给薛向。
薛向不禁莞尔,整的还挺单纯。
吃完饭,薛向没返回洞府,在大图书馆就着寡淡的茶水,翻起一本点评《上错花轿嫁对郎》的集注。
该作者竟然在里面挖掘出了女性权力的概念,薛向啧啧称奇。
不知觉间,三道钟声响过,整个图书馆仿佛开了闸的水库,人群如水一般涌出。
薛向也跟着人流的方向进发,不多时,来到西广场。
白玉学宫的影子落在西广场石阶上,铺出一层浅浅的光。
广场中央高达十三丈的玉质石壁缓缓亮起,字像从石里长出来,一行一行往上跃。
“嘿,信帮我交了没?宋小姐什么反应?有没有脸红?”
徐一帆像幽灵一般长出来,凑到薛向身边,吓了他一跳。
“还没遇上,急什么。”
薛向指着玉质石壁,“那上面是什么?”
徐一帆道,“正在更新积分榜。”
他话音方落,三个擘窠大字聚成一个人名:古剑尘。
后面跟着数字——三千八百分。
“嘶。”
薛向倒抽一口凉气,他可是听徐一帆说过,他有八百多分,排名一百多。
和第一名的差距,竟大成这样。
紧接着,第二个人名也显现出来,积分陡降到两千六百三十五分。
“这个古剑尘什么来路,感觉很厉害。”
薛向悄声问。
徐一帆道,“当然厉害,听说当初已经通过了学宫试,不知因为什么原因被打落。
听说是憋着一股劲儿,誓要铸成顶尖恒句,一直埋头苦修。
此人已是结丹中期修为,文气也已达成句境初阶。
只是嫌铸成的恒句效果不佳,一直在反复锤炼。
这两三年内,他完成了许多惊心动魄的任务,名垂榜首,大家都心服口服。”
两人议论之际,玉质石壁上,浮现出了越来越多的人名。
薛向看到宋庭芳的名字,排名三十六,积分一千五百多。
而在第九位,他看到了尹天赐,此君积分一千九百多。
很快,第一百名的分数线闪现出来,引发的轰动也最大。
一个叫王超的占据第一百名,积分一千零三十二。
人群中顿时哗声一片。
“我一千零二十七。”
“我只差三分。”
“加把劲啊……”
薛向发现徐一帆眼神也热切起来。
“老兄,你可是差了近两百分,你激动什么?”
薛向低声问。
徐一帆道,“差距不大,有搏的希望,你等着看,一会儿,任务单也会公布,你看分值就明白了。”
百余息后,石壁上的文字消失。
石壁底部浮起一条狭长的光带,光带像水一样铺开,一朵朵蔷薇在石上次第绽开,颜色从浅到深,很快排成四行类:青、白、黑、紫。
“凝视蔷薇花,意念可进入其中。每一朵蔷薇花,代表一个任务,不同颜色代表不同等级,不同等级意味不同分值。”
许是还有求于薛向,徐一帆整个人亲切了不少,不用薛向发问,主动介绍。
薛向随即将意念快速投入一朵青色蔷薇花,便见内中写到:青级·田圃试作——在学宫东圃种一亩灵稻,三日后交收;分值:八”
紧接着,他又将意念投入一朵白色蔷薇,便见内中写到:白级·经籍抄录——手抄《风雅》注疏十卷,半月内缴。分值:七十五。”
他念头又转,进到一朵黑蔷薇:黑级·赤川山剿灭诡异——剿杀深井魅魔,取其异核,限十日;分值:一百七十三。
尔后,他念头转入一朵紫级蔷薇:紫级·沧澜水府遗藏——寻回‘蛟书一函’,或提供确指线索,限三月。寻回分值:一千一百十三;提供线索分值:三百六十二。”
薛向意念飞速闪动,看到各式各样稀奇古怪的任务。
他目前看到分值最高的任务,便是一朵紫蔷薇内的:绞杀一头凤翼妖,此妖结丹后期修为,为祸东南两州,分值高达两千。
薛向深知生妖的厉害,结丹后期的生妖,还是凤翼妖,结丹圆满修士未必能击败。
要想击杀,没两个元婴修士合围,希望都不大。
用了半柱香的工夫,他将内中的任务仔细盘算一通。
难度低,风险小的,往往需要耗时间,但分值也不高。
这种任务,对他来说,没有任何意义。
难度高的,风险又大,动辄要玩命,关键是,即便玩命,还不一定有结果。
薛向正惆怅之际,石壁上的蔷薇消失,忽地,金光流溢,聚成九朵金色蔷薇。
见薛向看得出神,徐一压低声声道,“金级任务,在这里又叫尘封级别的任务。
几百年都没人完成一件,而且你看也没用,你纵有包天之胆,在接金级任务之前,得先完成过紫级任务。
否则,学宫方面连任务牌都不会下发。”
“尘封级任务,为何没有分值。”
薛向收回意念,目光看向天边的流云。
徐一帆道,“尘封级的任务,几百年能没人完成,完成一件,直接名标第一,还有标注分值的必要么?”
薛向道,“我看好多人在相约组队,组队后分值会均摊吗?”
徐一帆点头,“这是自然,但组队的好处是,效率提升,即便均摊下来,往往也比接一个低分值的任务合适。”
薛向若有所思,“有没有可能,有人自己领受任务后,找枪手代为完成任务。”
徐一帆道,“这么大的漏洞,真发生了,学宫也就不必推行此策了。
学宫对此有严格界限,其一,完成任务时,须得激发录影旗。
其二,若有人敢弄虚作假,不仅开除学籍,还会追毁出身以来文字。
如此重惩之下,风险和回报已经不成比例,谁会蠢到找死?”
薛向点点头,“我看到有个紫级任务,说的是义安郡主下嫁东莱国,招募护卫,要三个人。
这个任务貌似难度不大,分值颇高,这是怎么回事儿?”
徐一帆道,“这种任务,属于预设任务,就是对方出了大价钱,请学宫给发布的。”
薛向皱眉,“我怎么听不懂,既然肯出大价钱,哪里雇不到人?
再说,堂堂郡主下嫁东莱国,官方连护卫都派不足?”
徐一帆笑道,“我只说一点,这种任务是双项选择。
你可以领受任务,但发布任务方,有选择谁领受任务的权力。”
薛向瞬间明悟了,这就是定向委培啊,惊声道,“还能这么玩儿,那公平何在?”
徐一帆道,“哪里去寻公平?
这种玩法的准入门槛极高,顶天能有一两个任务是这样的。
对最后排名的干扰,也不算太大。”
徐兄估摸着,“最后要多少分才能杀入前十?”
徐一帆道,“至少两千五吧,现在距离截止日还有三个月,还不到最疯狂时刻,很多人憋着大招。”
薛向道,“相比做任务赚取的学分,完成课业、发表文章,赚取的学分实在太微不足道了。
如此设定,对那些并不精擅战斗的儒生,岂非太不公平。”
徐一帆道,“前者无风险,后者动辄玩命,这么一想,可不就公平了。
你还别瞧不上靠完成课业和发表文章,赚取学分的。
历年,不乏积十年之功的狠人,最终冲到前百,完成观想文道碑。
人家拼的就是水滴石穿的狠劲。”
“多谢徐兄见告。”
薛向拱手一礼,转身离开。
他需要细细思量,并评估各项任务。
“别忘了帮我传信。”
“忘不了。”
薛向从食堂买了十斤肉包子,灌了两壶果酒,踩着暮色,沿着栈道,往洞府走去。
风从山口灌来,带来淡淡松脂香。
天光在山脊上一寸寸褪去,只余西边一抹微白。
他的洞府在西壁一隅,不大不小,石门镶着铜环,门额刻着学宫的规条与号牌。
门前一株老刺柏,枝叶斜出,风过时轻轻拍打崖面。
洞内空寂,月光尚未落进,只有一线淡影贴在地上。
薛向抬手,正要扣下铜环,手指才触到门面,身后忽地一沉,一道粗浊的气息堵在背后,像一块湿布蒙了上来。
“许易?”
一道声音传来,像石缝里飚出的冷气。
薛向一转身,便见两人并肩立在石阶下,一左一右,晃着膀子走来。
左边那人身形魁梧,脖项短粗,脸皮油亮,腮上有颗黑痣,胡茬扎得像针,眼白发黄。
右边那人却瘦,瘦得像根竹节,脸长而窄,眼睛往里陷,唇角挑着一丝似笑非笑的弧,好像常年把话憋在牙缝里。
他们并不行礼,径直抬脚跨过门槛,把薛向的洞门当自家屋檐。
“自我介绍一下。”
瘦子先开口,嗓音发尖,“我叫潘索,索命的索。
旁边这位,叫岳白,白骨的白。
学宫里问一问,谁都认识。”
薛向眼神淡淡。
饶是他深居简出,专心向学,潘索与岳白,这两个臭虫的绰号他也听过。
一个专做夜里拦路的小勾当,一个爱替人递话递拳,仗着后头有人撑腰,没少敲人竹杠,逼人就范。
“找我何事?”
薛向开门见山。
岳白把手一摊,将一张纸扔在桌案上。
那纸被汗气沾了潮,边角起毛。
“照着写。”
岳白皮笑肉不笑。
薛向定睛看去,竟是一张认罪文书。
说的是他某年某月某夜,于某处嫖宿,遭风纪队执拿,当众羞辱,今自悔过,愿书保证,永不再犯云云。
薛向皱眉:“二位这是何意?许某没有得罪二位吧?”
潘索把眼睛眯起,像是看到了什么可笑的爬虫,“哪来那么多话?”
他轻轻一抖肩,“让你写,你就写,写了保你平安,否则,嘿嘿……”
忽地,一阵风吹来,绕着洞壁打转,把长明灯芯吹得一歪。
薛向凝眸,“是尹天赐让你们来的?”
薛向想不到除了他,谁会跟自己过不去,毕竟自己在这儿人生地不熟,且隐姓埋名。
可要说是尹天赐,那也太不可思议了,自己就和宋师伯吃个饭,谈笑两句,就惹着这家伙了?
显然,这两人要认罪书,不单单是为了拿住自己把柄,更多是为污名化自己。
薛向才喝出“尹天赐”,潘索的嘴角动了一下,岳白的鼻翼猛地一扇。
“少踏马扯没用的。”
岳白往前踏了一步,脚跟落地,劲力到处,洞府轻轻一颤,“今天你不写也得写,不然,这就是下场。”
说罢,他右拳抡起,飞火流星一般砸中山壁。
轰的一声巨响,墙壁跨塌,石门跌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