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顶风声猎猎,旌旗震荡。
薛向跟人猿妖三位私下里蛐蛐的时候,一名人族和一名妖族,并列上前,开始宣讲对战规则。
原来,双方已经达成了协议。
此番,采取守擂战。
哪一方最终守擂成功,则天上的仁剑剑意,便归那一方摘取。
妖族出场的宣讲人似乎是关系户,讲的磕磕巴巴,还磕磕绊绊。
人族宣讲人,直接举例子。
薛向倒是听得分明。
说:甲和乙对战,甲胜,则为守擂者。
甲连胜三局,则获得此次擂战的胜利。
反之,甲在哪一战败北,则击败甲的,则为新的守擂者,则须再胜三局。
终极守擂之战,挑战一方,可派两人出战。
除此外,再无其他规定。
“信不信,终极之战,允许两人挑战,这一条规定就是奔着赤日前辈来的。”
人猿妖一脸洞彻玄机模样,“众所周知,同境界之内,我们的战力远胜过妖族。
哪怕这里文气弥散。
那两个人族的元婴大圆满,一准没有和赤日前辈单打独斗的勇气。
故而,他们才定了这么个规矩。
赤日前辈能接受,只能说明老前辈已有必胜把握。
狗屁的守擂战,说到底还是看赤日前辈平推了他们。
看着吧,一开始就是小字辈上前刷存在感。”
他话音方落,人族阵营中,一道年轻的身影从容踏出。
一身紫袍映日,腰间玉佩微响,神态既骄矜又带几分冷淡。
他的声音清朗,落在每个人耳中:“大周宗师,端王殿下三子宁羿,愿登擂先战。
在下,结丹之境。”
妖族一阵嗤笑。
“区区结丹,也敢妄言守擂?”
“不过是个弃子,想要先挫我妖族的锐气。”
“谁去结果了这小子?记头功。”
嗖,嗖,嗖,妖族一连跳出去好些身影。
最终赤日风火随手一点,选中豹妖。
豹妖大喜,冲上擂台。
他怒吼一声,身躯暴涨。
便见人族和妖族阵中,同时飞出两块阵盘,形成护阵结界,笼罩山顶。
豹妖仰天狂啸,筋骨炸响,血气冲霄。
转瞬之间,他的身躯拔高数丈,四肢粗若石柱,背脊隆起,斑斓花纹遍布全身,獠牙森然如刀。
风声呼啸中,他踞立擂台,声势如同山岳压顶。
台下群妖尽是喝彩。
“豹王一脉,疾若奔雷,力如崩山!”
“此子死定了!”
“人族结丹,如何挡得这等妖威!”
妖族纷纷鼓噪,将那豹妖吹捧得宛如不世战神。
宁羿神色不改,衣袂猎猎。他仰首长吟:
“剑气横秋白日寒,
狂风卷雪入长安。
虎豹纵横终困阱,
一声浩唱万山残。”
声落,天地震荡。
诗意化形,顷刻之间,狂风卷起漫天白雪,自虚空呼啸而下。
剑光凝霜,直劈擂台。
风雪之间,赫然现出一座冰阱,森寒光华闪烁。
豹妖正欲腾挪,却似陷入无形沼泽,四肢骤然凝滞。
下一瞬,百丈剑气化作霜雪洪流,从天倾泻。
轰然一声巨响,豹妖嘶吼戛然而止,偌大妖身瞬间碎裂,血气蒸腾,尽数湮没在飞雪剑光之中。
擂台之外,先是一片死寂,继而欢呼声和骂声响彻云霄。
“可恶!区区结丹,竟以诗意杀我同族!”
“这等文气太过犀利,竟不留半点生机!”
“果然,人族的嘴皮子化作兵刃,比刀剑更歹毒!”
有人咬牙切齿诅咒:“此子必遭天谴,必死无葬身之地!”
与此相对,人族阵营却欢声如潮。
“好!”
“宁羿世兄,不愧是端王子!”
“妖族不过如此,说什么同境之内,妖族无敌,简直胡言乱语!”
人群振奋,几位老修士更是面露喜色。
忽然,妖族阵中一声冷哼,一位大妖腾身而起,浑身妖气如海,压得结界都为之颤抖。
他周身鳞甲流光闪烁,身形化作一道虹光,径直落在擂台中央。
那大妖身形高逾两丈,肩背阔若巨山。
周身鳞甲青黑,宛若铁铸,寒光游走其间,似有雷火潜伏。
他背后忽地伸展出一双漆黑羽翼,似乎能遮天蔽日。
“苍翎妖王,拓跋伟出战。”
他的声音沙哑低沉,却震得山顶岩石簌簌落屑,“人族小儿,耍弄嘴皮子杀我大将,纳命来。”
话音一落,擂台四周的结界光华狂闪,仿佛连阵盘都承受不住他的威势。
妖族阵营随之振奋,群妖齐声呼啸:“苍翎妖王!鹏族血脉!元婴大能!此战必胜!”
宁羿神情淡然,从容俯身,将豹妖残骸中尚温的妖丹拾起,放在掌中把玩,晶莹血光映照在他紫袍之上。
他轻轻一笑,自嘲般开口:“方才那首诗,已尽我平生所学。
可惜胸中再无佳句,纵然再战,也是自取其辱。”
话音一落,他抬手将妖丹抛起,又稳稳接住,姿态闲散,旋即拱手一礼,声音清朗:“此局,我认输。”
说罢,他负手而行,施施然走下擂台,风度不减,仿佛认输不过风吹面一般轻松。
妖族阵营顿时炸开:
“卑鄙!”
“先斩我妖婴,再装君子认输!”
“分明是沽名钓誉之徒!”
“这是什么破规矩,还没打,就认输,这是贪生怕死,无耻人族小儿……”
群妖咆哮,骂声如雷。
居中而坐的几位人族大佬,却是一脸欣慰。
“小王爷不愧是贵胄之后,初登擂台,便斩大妖,今日一役,足以流传久远。”
说话的庞伟亿身材修长,鬓发虽染白霜,却一丝不乱,眉宇轩朗,神态间自有一股从容与儒雅,“更难得的是小王爷知进退,明天时,在这个年纪,有这等悟性,不容易。端王府后继有人矣。”
“庞先生言重了,小儿辈有什么本事,就会弄个机巧,纯熟侥幸,不值一提。”
端王面庞方正,眉目清峻,看着似乎只有而立之年,身着一袭素色锦袍,气度雍容。
他淡定地望着场中威风赫赫的拓跋伟,“庞先生,此战你方出马,还是我方出战?”
“小王爷已经出力,该我的人登场了。”
庞伟亿掌中笏板一合,转身看向后方,声音沉稳:“谁愿出战?”
首先开口的是第一殿副殿尊裴允中,他亦身着深黑色官服,眉目清癯,“我有一位门生,名唤张渊,虽仅结丹中期,却诗文无敌,才学与胆气兼备,愿登擂一试。”
紧接着,国子监副祭酒郭青也急切上前一步,他身形微胖,满脸红光:“郭某族中亦有一名好手,常以辞章为兵,口诵诗文,能化锋芒。
我观此局正合适,让我郭家子弟上阵吧!
庞伟亿静静听完,唇角微抿,未露喜怒,缓缓抬手,指向裴允中所言之人:“便是张渊。”
随着庞伟亿话音落下,人群中走出一位青年书生,面白无须,身着儒衫,腰悬简册。
此人举手投足间自有一股书卷之气,冲庞伟亿等人行礼罢,慨然道:“张渊在此,愿领此战。”
话罢,他一晃身,入得擂台,整个人如一柄出鞘利剑,锋芒毕露。
拓跋伟双翼半张,鳞甲流光闪烁,冷冷俯视张渊,眼中满是轻蔑,“人族就派这样一个结丹小儿来敷衍?可笑!。”
他一步踏前,擂台嗡然巨震,妖气如潮,冲击得结界阵光连连颤动,“若要比斗,便请派出与你我修为相当的元婴大能!
否则,本座连手指都懒得抬。”
台下妖族哄然大笑,群声齐起:
“说得好!”
“元婴对结丹?简直儿戏!”
“人族到底还是虚伪,我妖族堂堂正正,还做不出倚强凌弱之举。”
庞伟亿眸光一转,落在阵前一位青袍老者身上。
他正是此番人族与妖族对外的话事人。
青袍老者上前一步,目光如炬,朗声开口:“规则既定,守擂者无论修为高低,皆须对阵。若拓跋伟拒不迎战,便是自弃此局,判输无疑!”
人族阵营随之振奋,纷纷高声附和:“说得好!”
“守擂之战,岂容狡辩!”
妖族一片骚动,群妖怒声咆哮,目光齐齐盯向拓跋伟。
拓跋伟双目血光一闪,漆黑羽翼猛然一振,狂风鼓荡,“既然你人族不怕小儿辈流血,我多宰一个又何妨?”
喝罢,拓跋伟双翼猛然一振,声若雷霆。
他胸膛鼓荡,喉间发出低沉嘶吼,随即双爪齐张,指缝之间,骤然凝聚出两团炽烈光球。
那光球初时不过拳大,转瞬间暴涨至丈许,表面符纹闪烁,宛若雷火流转,内里似有无数雷蛇游走。
每一次闪动,都带着天地轰鸣之声。
光芒炽白,直照得结界内影影绰绰,连山巅旌旗都被映得一片血色。
两团光球环绕拓跋伟周身旋转,每转一圈,空气便发出尖锐爆裂声,仿佛要将虚空撕裂。
他双臂前推,厉喝一声:“去!”
两道光球轰然破空,声势如雷霆万钧,带着撕天裂地之威扑向张渊。
张渊衣袂飘荡,却神情从容。
他抬手按住腰间简册,目光如炬,清声吟诵:
“长风卷海天地白,
万壑松涛入浩然。
雷火虽狂终自灭,
浩歌一阙压群山。”
诗声未绝,天地骤然应和,大片文气摇落。
擂台之上,狂风大作,海涛之声轰然涌来,似千山万壑合奏。
无形的浩然之气直冲云霄,化作漫天白光,瞬息之间卷住两道雷火光球。
“轰——”
声若天崩。
光球被长风与涛声卷入,层层压缩,符纹寸寸碎裂。
雷火轰鸣之势,竟在顷刻间被彻底瓦解。
紧接着,浩然白光不止未散,反而化作沉沉威压,铺天盖地朝拓跋伟反卷而去。
拓跋伟羽翼猛振,双足硬生生退后半步,鳞甲之上符光闪烁,被压得难以喘息。
人族阵营沸腾。
“好!”
“张渊一诗,竟压元婴!”
“这天下到底圣人打下的,这天下就该由我儒生纵横!”
妖族阵营一片惊愕,群妖面面相觑,嗡声四起。
“区区结丹,竟能逼退苍翎妖王?”
“这……文气竟强到如此!”
“我族就该苦修文气。”
“这太不公平了,我辈经年苦修,竟被两句酸诗烂词压制。”
“好在这个世界也非到处都是文气,好在纵然是才学之士,也不能首首名篇佳作。”
擂台内风声呼啸,擂台外,议论如潮。
张渊长身而立,犹如笔直长剑,锋芒毕露。
拓跋伟怒吼一声,声震擂台。
只见他眉心骤然一亮,一道青黑光柱冲天而起,随之浮现出一个缩小的妖身虚影,正是他本命元婴。
那元婴通体覆鳞,双翼如刃,目光森冷,与本体一般无二。
元婴一出,骤然张口吐息,化作青色护罩,将拓跋伟全身笼罩其中。
浩然白光倾压而下,撞在护罩之上,迸发出惊天轰鸣。
空气被撕裂出道道黑痕,结界阵纹急剧闪烁。
拓跋伟双足陷入擂台石面寸许,肩背弓起,双翼怒振,却生生顶住了那股压迫。
十余息过去,白光逐渐暗淡,风涛之声也随之消散。浩然意象终于衰退,归于无形。
拓跋伟胸膛剧烈起伏,鳞甲间隐有血光溢出,但他依旧立于擂台中央,森然冷笑。
张渊胸中浩气未绝,正待再度开口吟诵。
忽见拓跋伟双目猩红,怒意勃发,他猛地抬手一指,妖气直冲苍穹。
只听“嗡——”的一声,一道狭长流光从高天划落,快若惊雷,直压张渊头顶,威势森寒,仿佛下一息便要将其身影碾碎。
人族阵营中,庞伟亿笏板一举,声音如洪钟:“且慢!”
他目光沉凝,朗声喝道:“此局,张渊已竭尽所能,文气已衰。守擂之势不可再延,此战,张渊败!”
张渊也不纠缠,快速脱离擂台。
裴允中面色微沉,忍不住上前一步,拱手问道:“庞学士,张渊方才并未全然落败,为何就此叫停?若与之周旋,未必不能逼退拓跋伟。”
庞伟亿眼神一抬,手中笏板轻轻一点,指向高天。
只见天穹之上,先前散落的流光余痕尚在回旋,如繁星坠落,却透着令人心悸的锋锐之意。
他解释道:“那一道流光,便是拓跋伟的本命神通。若真落下,不是比斗,而是一面倒的屠杀。”
庞伟亿目光扫过人群,语气转肃:“让小儿辈出出风头,已足慰人心。何苦让他们白白赴死?”
裴允中面色一变,默然半晌,终究低声应道:“受教。”
拓跋伟双翼一振,狭长的瞳孔泛着寒光,环顾人族阵营,嘴角挑起,“还有谁来送死?”
啸声震得擂台符纹齐齐颤动,仿佛整座山巅都被他的威压笼罩。
人族阵中,忽有一人缓步而出。
他身披青衫,眉目清俊而峻直,直入擂台,“大周,山河书院,蒋清,请战。”
话音一落,风声恍若骤停。
蒋清缓步行至擂台中央,青衫随风猎猎鼓荡,如同山河挺立。
人族阵营内,议论声陡然热烈。
“蒋清乃山河书院近百年来不世出的天才!”
一位白须老儒拍案而起,声音因激动而颤抖,“他非但修成元婴中期,更是跨入诗词境,一字一意,皆能化形!”
另一名官员目光炯炯,补充道:“莫忘了,他还是皇室的侍读!太子殿下每日所学,皆由他亲自讲授。如此身份,已非寻常书院弟子可比。”
“诗词境!”
有人低声惊叹,眼中带着敬畏,“此境何其艰难。”
有人叹道,“他曾在书院大比中,以一阙《山河壮志赋》,召唤山岳河川之势,压得诸生尽皆伏首!”
又有人声音激昂,“今日,他若能斩那拓跋伟,必是万世传颂的佳话!”
四周目光汇聚,纷纷望向擂台中央那道青衫身影。
蒋清负手而立,神态如山河般沉稳,仿佛不动如岳,气势已与苍翎妖王分庭抗礼。
拓跋伟并不废话,他胸腔鼓荡,仰天一声怪啸,声音穿透九霄。
下一瞬,双翼猛然一展,铺天盖地,黑羽横斜,锋锐若万柄利刃。
随即,他的双爪在虚空中猛然一搅!
“轰!”
空气如被撕裂,黑光凝成飓风般的漩涡,两团漆黑光轮从漩涡深处轰然扑出。
光轮交错,拖曳出长长尾痕,带着毁灭性的威势,扑向蒋清。
蒋清青衫鼓荡,唇齿轻启,吐出一个字:
“山。”
声若清钟,振彻天地。
那一字出口,立刻金光炸裂,虚空中浮现出笔划苍劲的“山”字虚影。
瞬息之间,化作一座山岚,横亘擂台中央。
“轰!”
双轮重重撞击在山岳之上,雷火炸裂,焰光四散,却只在山壁上留下道道焦痕。
整座大山岿然不动,纹丝不摇。
蒋清立于山巅,衣袂翻飞,身影与山势融为一体,气度宛若山河之主。
拓跋伟见光轮被真山死死阻住,狭长的瞳孔骤然收缩,一道雷纹从眉心爆出。
霎时间,一道流光从天际降落,瞬间光华大放。
刹那间,天空风云翻涌,电光暴走,宛若雷海倾覆。
只见他双爪齐探,将半空雷霆尽数牵引,凝聚成一座漆黑雷狱,形如牢笼,轰然罩下。
其内万千雷蛇奔突,每一条都蕴含毁天灭地的力量。
雷声迭起,仿佛九天塌陷。
雷威才生,观战众人中,元婴以下,无不祭出护罩防御。
薛向纹丝不动,心有所感,望向人族方向。
那里有两个老熟人,云雷二圣。
其中,雷圣雷泽更是玩雷的行家。
眼见他也骇然失色,足见这雷霆之威,是何等的威猛霸道。
拓跋伟大展神通,群妖早已沸腾。
“本命神通,裂空雷狱!”
“拓跋大王果然威武!这等雷霆囚笼,曾困杀过无数强者,威名赫赫。”
“裂空雷狱一旦合拢,内里雷霆会自生自衍,越挣扎越猛烈。即便是元婴后期,也要被生生磨灭。”
“区区一个书生,纵是诗词境又如何?在这雷狱下,也不过是一块待劈的焦炭。”
妖族言语间皆是亢奋与狞笑,目光灼灼,仿佛已见蒋清化为灰烬。
擂台上空,雷狱轰然笼罩而下,电蛇纵横,声震九霄。
蒋清显化的大山,已遍布裂纹,摇晃欲溃。
蒋清伫立山巅,青衫翻飞,朗声吟诵:
“高岭撑天风不折,
苍松傲雪雷声低。
山川浩气如屏障,
万劫临头亦岿然。”
诗声出口,文气扑簌摇落。
即将崩溃的大山,竟再度拔高数丈,岩石间生出无数苍松古柏,枝干铁硬,根须深扎。
浩然之气自山体迸发,宛若一道屏障,撑起在漫天雷霆之下。
“轰——”
雷狱倾压而下,雷蛇狂舞,击得山岳不断崩裂,苍松亦接连折断。
可每折断一株,便又有新枝拔地而起。
蒋清立于松涛之间,衣袖猎猎,面色微白,神色坚毅。
山川浩气与他的身影相互交织,撑住了那近乎毁灭的雷霆威压。
“好个不动如山,让你见识裂空雷狱的真正威力。”
他眉心雷纹骤然炸亮,元婴虚影与本体齐声怒啸。
下一瞬,整个雷狱骤然收缩,雷蛇回卷,如万川入海,凝作一股毁灭的洪流。
“轰隆——!”
从雷狱中央,骤然垂下一道碧蓝色的雷柱,粗逾尺余,直贯山岳。
雷柱之内,万千电光咆哮,俱化雷龙。
天空之上,两个维持护阵的阵盘,拼命旋转,几乎被点燃。
雷光交织,电弧狂舞,山巅苍松在霎那间成片化为焦炭,石壁被生生炸裂成粉末。
就在这灭世威压之下,蒋清面色冷峻,双袖猛然一振,眉心霍地点亮。
“轰——”
虚空中光华凝聚,一株巍峨宝树自他头顶拔起。
树干粗若山岳,枝桠纵横,繁叶如盖,闪耀着浩然文光。
树影笼罩擂台,根须仿佛扎入天地本源,枝叶之间,隐隐浮现出诗章符文,交织成浩荡乐音。
宝树才现,扑簌文气自枝叶摇落,灌入大山之中。
行将崩溃的大山,顿时安稳无比。
人族阵营一片哗然,惊叹声此起彼伏:“文气宝树!”
“不愧是诗词境的强者,好强的文气宝树”
薛向立在人群中,心口微震,目光死死盯着那株撑天宝树。
“好强!”
他暗暗咬牙,心中一阵悸动。
和自己那根小树苗比起来,这才是真正的文气宝树,足以镇压一方的存在。
他握紧了拳头,野望横生。
擂台之上,雷狱轰鸣,宝树巍峨。
山岳与雷龙死死对撞,电光与松涛交织,爆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
护阵阵盘疯狂旋转,光芒几近燃尽。
观战的修士与妖族睹此狂暴奇景,皆屏息凝神。
足足一刻钟,天地轰鸣才渐渐停歇。
蒋清站在山巅,青衫破碎几缕,面色泛白,却依旧背脊挺直。
身后的文气宝树光华暗淡,枝叶簌簌坠落。
拓跋伟双翼半敛,气息粗重,鳞甲暗淡,眉心雷纹闪烁不定。
他狭长的瞳孔中寒光犹在,却掩不住气血翻涌。
两人目光交汇,皆神色苍然,显然皆已至极限。
蒋清朗声开口,声音清越:“此战,你我不管谁胜谁负,当无力守擂,做平手如何?”
“平手便平手!”
拓跋伟知道,蒋清有诗文加持,此间文气活泼,真持续血拼下去,自己迟早要落在下风。
平局已是最好的结局。
而对蒋清而言,拓跋伟已耗尽他文气宝树的能量。
继续苦撑下去,能守得了一次擂,也定守不住第二次,不如体面下场。
当下,擂台上的一人一妖,各自退场。
恰在这时,两道阵盘几乎同时崩碎,全场目瞪口呆。
双方各自再换上新的阵盘,重新编织护阵。
不多时,战火重燃,双方强者接连登场。
你方战罢,我方登场,剑光、妖影、文气、血气,秘术、本命神通,交织成一幕幕惊心动魄的画面。
有妖王振翅冲霄,以火海焚天,却被人族诗句化雨,倾灭火焰。
有人族学子长吟古辞,文气化龙,却被妖族血爪生生撕碎。
一场接一场,杀机与妙境并生。
大战十数场,擂台之上,始终没有谁能成功守下两次擂台,更无缘触碰那终极之战。
观战双方皆未感失望,反倒聚精会神。
只因每一场比斗,都是旷世难求,精彩纷呈,叫人心神震荡,意犹未尽。
薛向立在人群之中,目光炯炯,唇角勾起:“值了……太值了。”
他虽未亲历擂台,但所见所闻,足以胜过千百日苦修。
各位超级强者是如何聚势,如何布局,何时该攻,何时转守,落在他眼中,分明是顶级战斗经验的体现。
薛向越看越是兴奋。
转瞬,又是七八场战斗过去。
一位其貌不扬的老者立于擂台中央,灰衫素布,须发皆白,神色淡漠,却稳如磐石。
谁能想到,他竟已连下两城。
初战胜,获得擂主地位。
次战胜,成功守擂一次。
此刻正是他第二场擂斗的收尾。
对面的龙首大妖,血气翻腾,灵光大作,却已被逼得步步后退,方寸已乱。。
老者负手而立,声音低沉,却滚滚如雷,朗声吟诵:“……
俟河东来九万里,
浩浩汤汤不复回。
千军铁骑皆尘土,
一卷诗书定乾坤。”
随着他的吟诵,一首长篇叙事诗终于收尾。
诗意显化的意象,也发挥到了极致。
滔滔河水自天而降,卷携着万马奔腾的铁蹄之声,水浪拍碎虚空,化作惊涛骇浪,直扑那妖族而去。
大妖怒吼,本命神通交织出的铜墙铁幕,却在这股汹涌的诗意洪流下,顷刻崩溃。
“轰!”
妖影被卷入浪涛,身躯重重摔落在地。山石震裂,尘沙四散。
那龙首大妖四肢尽断,浑身鳞甲破碎,口鼻鲜血淋漓。
唯有元婴之火在胸口熊熊燃烧,勉强护住心脉,这才没有当场殒命。
滔天风浪归于宁静,老者负手而立,似乎并不屑于诛杀无反抗之力的敌人。
龙首大妖才被抬走,人族阵营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欢呼。
“壮哉!”
“进终极擂战了!”
“我人族天生不凡,妖族蛮子认命吧。”
“只是这位前辈,到底姓甚名谁,总不能辱没英雄姓名吧。”
众人纷纷颂扬那灰衫老者,却谁也不知他究竟是何来历。
灰衫老者淡然道,“青州书林,隐者,杜潜!”
此言一出,人族阵营顿时一片哗然。
“杜潜?!”
“二十年前横扫群才,号称‘诗剑双绝’的剑仙杜潜吗?”
“传闻剑仙杜潜,在魔域之战中,丹田受损,修为尽废。”
“正是他!丹田虽毁,灵力已失,但他以二十年潜修,将满腹经史化入诗文,今日以纯粹文词演化诗句,竟依旧能摧折强敌!”
众人闻言,齐齐失声,目光尽皆汇聚于擂台中央那灰衫老者身上。
杜潜仍负手而立,神色淡漠,不似在意四周喧哗。
风声猎猎间,他背影孤峭,却如山岳般不可动摇。
人族阵营无不震撼莫名,继而生出更深的敬意。
妖族阵营之中,本还喧嚣的喝骂声,逐渐低落下去。
“此人……诗才简直无敌。”
“区区残废之人,竟能凭词章显化如此意象?”
一阵议论声后,所有的话题归结为一:接下来,谁来出战。
随着杜潜成功守护二次擂战,接下来的战斗,杜潜再胜,按规定,人族便赢了此次会战。
一众妖王,各自面色冷峻。
他们非是畏战,而是深知眼前之战,事关重大。
若输,自己丢了脸面事小,连累妖族输了这一次会战,那就罪莫大焉。
渐渐地,所有的目光,皆汇聚到了赤日风火身上。
作为妖族此次会战的领衔人。
这终极难题,自然还是要交给他来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