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顶风更紧了,旌旗乱响。
结界嗡鸣,阵纹时明时暗。
持续十余息的沉默,终于被打破。
一妖阔步而出,拱手面向赤日风火,道:“赫连曜,请战。”
他竟是人族面貌,俊眉如画,周身金光流转,背后羽翎虚影一晃。
赫连曜才请战,又有大妖上前。
此妖亦是人族模样,面若冠玉,眸光凌厉,肩背迸射乌金光焰,鳞羽半隐半现。
他拱手向赤日风火,道:“羽生晟,愿与赫连兄并肩,共战杜潜。”
赤日风火自座上起身,双眸如炬,环顾群妖。
他声若雷霆:“此战不容有失,老夫亲自出手。”
赤日风火身形一纵,已落入擂台。
霎时,群妖沉默。
他们当然不会担心此战的胜负,可这么早就逼得妖族动用了最大底牌,胜利的天平向哪一方倾斜,不言自明。
人族这边,喧腾的气氛也化作肃然。
便是再热血的儒生,心头也像被石块压住。
人的名,树的影。
赤日风火,绝对是顶级大妖,妖族的镇族强者,修为距离化神境,也就一步之遥。
赤日风火望向杜潜,目光里既无轻蔑,也无讥讽,只有沉稳:“我平生从不以大欺小。
今日,你且全力发挥。
能让我脚下动上一分,便算我输。”
杜潜缓缓抬手,眼神苍凉:“老夫二十年所积词章,已然将尽。
只剩最后一篇《白头吟》,请君品尝。”
赤日风火神色无波:“请。”
杜潜仰首,开口吟诵:
“白首不移心如铁,
孤灯照影血犹燃。”
诗声落下,阵中骤起异象。
只见半空燃起一盏孤灯,灯火摇曳,却是血色光焰,照得天地皆赤。
灯影落下,赤日风火的身影,被映得分外森然。
杜潜继续诵道:
“天地沉浮皆过客,
一卷残篇压九天。”
随着字句回荡,虚空卷起风沙,化作灰白长卷,自天而垂。
那卷轴浩瀚无边,仿佛将山巅整个笼罩,字字句句皆化作雷霆,朝赤日风火扑落。
赤日风火周身火光浮动,未动脚步,淡声道:“好诗。”
火光一震,卷轴在空中寸寸燃裂,化作灰烬。
杜潜神色不改,再吟:
“青山老去仍长在,
黄叶飘零不改寒。”
瞬息之间,四周轰然生出成片山岳,灰白如铁,沉沉压下。
山巅枝叶飘零,尽是黄叶,带着肃杀寒意,狂卷而下。
赤日风火立于原地,背后赤焰骤起,漫天火浪化作光幕,将群山尽数焚化。
山石化渣,枝叶成灰。
杜潜目光一黯,却仍昂首:
“旧剑生锈犹能斩,
残躯衰老未言休。”
话落,文气显化一柄锈剑,笔直刺向赤日风火。
剑光森寒,带着岁月斑驳之意,仿佛历尽千劫而不屈。
赤日风火微抬手,火光汇聚成掌,任由剑光刺入掌心。
火焰翻卷,锈剑寸寸崩解。
人族阵营屏息,众人皆看得出来,杜潜每诵一句,便消耗一分心血。
他的声音却愈发坚定:
“万里长河悲自古,
千秋白骨泣今朝。”
霎时,虚空中奔腾起滔滔江水。
浪涛拍击,卷携无数白骨浮沉。
那些白骨有将军,有学子,皆含悲意。
江水直扑而下,轰向赤日风火。
赤日风火双目一合,胸口赤焰骤盛,下一瞬,漫天烈火化作赤阳,照彻擂台。
江水蒸腾,白骨消散,天地间只余赤光滚滚。
杜潜身躯一震,灰衫裂开数道口子,胸口血迹渗出。
他却依旧不退,继续吟诵:
“白头未改凌云志,
残血犹能染海潮。
世事翻腾皆笑柄,
诗心一寸抵千钧。”
诗声震荡,他整个人仿佛化作经卷。
浩然之气自他胸中迸发,凝成一株白色古树,枝干遒劲,花叶皆白。
枝叶摇落,化作千千万万锋锐霜刃,倾泻而下,密密麻麻,铺天盖地。
赤日风火终于凝声低喝,背后赤焰暴涨,凝成一轮赤阳。
阳光耀眼,焚尽一切,连虚空都为之灼烧。
白叶与赤阳正面相撞,迸发出震天巨响。
护阵阵盘符纹狂闪,几乎支撑不住。
人族阵中,有人喃喃道:“杜先生已是强弩之末……”
也有人眼含泪光:“这是拼了命的最后一篇。”
烟尘翻卷,光芒震荡。
白树枝叶尽数焚毁,赤阳亦暗淡数分。
杜潜胸口鲜血滴落,却仍然挺直身子。
他声音沙哑,却依旧清晰:
“人生能得几回白头?
今朝以诗,留我名讳!”
说罢,他仰天长啸,灰发尽数飞舞。
诗篇残象化作白虹,直斩赤日风火眉心。
赤日风火脚步微颤,却终究未曾挪动半分。
赤日风火眉心火光一闪,那白虹寸寸溃散,归于虚无。
天地归寂。
杜潜低头,身子一晃,整个人踉跄数步,终于强撑着未曾倒下。
赤日风火注视着他,神色沉重,缓缓开口:“凡人之躯,诗词敛造化,文气截道机,你很了不起。”
杜潜拱手一礼,踉跄退场。
杜潜方才退下,场中气氛沉凝。
庞伟亿上前一步,手中笏板轻轻一合,声音沉稳而朗:“赤日道友不吝赐教,机会难得。诸君谁愿出战,试锋一场。”
率先逼出了妖族的最后底牌,庞伟亿心中畅快。
他话音落下,人族阵营微有骚动。
一众儒生心神激荡,却无人贸然上前。
直至一位白衣长者缓缓而出。
他鬓发如霜,身形高瘦,衣襟素净,衣角绣有一只白鹿,栩栩欲活。
他脚步并不急,却每一步都落得极稳,似山川自移。
有人低声惊呼:“白鹿洞书院山长梁肃!”
“梁山长出手,稳了。白鹿洞自前朝延续至今,三千年文脉不绝,绝非浪得虚名。”
“梁山长一生以义理文章为本,讲学四十年,桃李满天下。”
“若是他登场,此战必见大义之光。”
梁肃神色淡然:“梁肃请战赤日道友。”
声音不高,却清晰传入每个人耳中。
说完,他长袖一振,身形轻跃,已然立于擂台之上。
梁肃才登台,绝无二话,朗声而吟:
“白鹿饮涧朝阳起,
万里山河卷铁尘。
鼓角连天云欲碎,
群英逐鹿定乾坤。”
诗声如雷,回荡天地。
顷刻之间,擂台之文气大片摇落,风云骤变。
只见白鹿虚影踏波而生,昂首嘶鸣,四蹄间奔洒光华;
紧随其后,万骑铁蹄卷起漫天黄尘,山川随之震荡,刀枪林立。
虚空中,鼓角之声轰鸣,化作滚滚长风,将云层震碎。
诸多意象齐出,扑面而来的气势,如同万军横扫,生生压向赤日风火。
人族阵营声势大震。
“梁山长果然一开口,便是气吞山河。”
“此诗一出,真有逐鹿天下之势。”
赤日风火终于抬手,胸口赤焰鼓荡,眉间清光涌出,扑中赤焰,顷刻间化作两轮火光。
火轮悬于身前,烈焰翻卷,宛若赤日凝形。
“婴火化轮。”
庞伟亿惊声喝道,眼中是浓浓的震惊。
一直安坐的端王也惊呆了,以他二人元婴大圆满的修为,太知道修到这一步,到底有多难。
话音未落,婴轮轰然旋转,带着震耳轰鸣,直迎梁肃的诗意显化。
白鹿嘶鸣,铁骑奔腾,鼓角冲霄,但在火轮碰撞之际,却像触到烈焰熔炉,顷刻间支离破碎。
山岳化作尘沙,鼓角无声消散,群鹿群骑尽皆如泡影般融化。
千军万马的声势,一瞬之间化为空寂。
火光卷天,唯余两轮烈焰在擂台之上横转,光芒炽烈,似要焚尽虚空。
人族阵中,一片死寂。
梁肃震惊之余,双目迥然。
便见他眉心亮起,一株宝树拔地而生,枝干如山岳般粗壮,根须仿佛直扎天地本源,枝桠横展,蔽日遮天。
树叶青翠,每一片都闪耀着文气,扑簌摇落之间,化作点点光辉。
山巅四野,尽皆在这株文气宝树笼罩之下。
梁肃气势已盛,朗声再诵:
“长河东去万古浪,
白鹿回首镇群峰。
天地一气归正道,
浩然清风荡妖雄。”
诗声如金石,震彻苍穹。
“前后诗句诗意贯通,莫非是长篇叙事诗。”
“应该就是,梁山长思路清晰,他登场,不为求胜,只为消耗赤日老妖。”
“都瞪大圆眼睛吧,看赤日老妖能撑几个回合。”
随着梁肃的吟诵,大片意象再度汇聚,形成庞然攻击。
婴轮依旧侵略如火,任何意象触碰婴轮,依旧会散如泡影。
但相比文气宝树激发之前,意象消散的速度依旧慢了太多。
梁肃却毫不退缩,继续高声吟诵:
“白日苍茫浮浩气,
乾坤朗朗化胸襟。
我有诗书千万卷,
字字锋芒破古今。”
一片片青叶化作锋锐利剑,万千汇聚,光辉如海………
“卑鄙!”
人猿妖低喝一声,不满之情,溢于言表。
有那暴躁的大妖,已经喝骂出声。
任谁都看明白人族的策略,偏偏没办法破局。
眼下,妖族摆明了只有赤日风火独自守擂。
赤日风火和梁肃的一战,才是第一场擂战。
梁肃完了,必然还有新人登场。
如果新人也采取梁肃一样的套路,赤日风火必定会被极大的消耗。
第三战时,按规定,人族可以出动两人联袂,向赤日风火发动挑战。
而这两人,不须说,必是同为元婴大圆满的庞伟亿和端王。
这等情况下,赤日风火的胜率,将十分微芒。
“没办法,这里是文气活泼之地,虽说大量的混乱文气,被两块文道碑的拓碑所禁锢,但依旧是适合人族发挥诗词、文章能力的天然战场。”
有妖族精英低声分析道,“今日若败,非人谋不当,实在是地利、天时,皆不利于我方。”
众人议论声中,梁肃还在吟诵。
“多少句了?”
“三十八句了,不愧是梁山长。”
“难得是文意贯通,气脉相合,厉害啊。”
“如此长篇叙事诗,最适合拉长战线,消耗老妖。”
人族阵营,轻松的议论声响成一片。
转瞬,梁肃吟至最后一句,意象显化之际,他晃身出了擂台。
他长身而立,朗声道,“此战,梁某认输。”
不待赤日风火搭话,他施施然走回人族阵营。
人族阵营顿时爆发出惊天动地的欢呼声,压根没人把梁肃当作败方,而是认作人族的英雄。
赤日风火默然不言,周身赤焰一点点收敛,婴火双轮缓缓消散。
除了面色略显苍白,似乎没有多少消耗。
便连薛向也知道,婴火聚轮,非比寻常,对元婴的消耗极大。
一旦激发,不能速胜,便是自铸败局。
人族的战术显然是连贯的,梁肃下场,便又有人登场。
来人甚至不通报姓名,直接开始吟诵。
薛向还是通过人族的议论声,弄明白,此君大号郑儒,是文心殿副殿尊。
战局飞速推演。
郑儒拿出的依旧是长篇叙事诗。
虽说质量不如梁肃的那篇,凝结的意象不够凝实。
但配合文气宝树,依旧能用。
应对文气攻击,赤日风火显然也没有高妙的手段,依旧是婴轮扑击。
时间一点点过去,一篇长达七十四句的恐怖长篇叙事诗,让赤日风火的婴轮之火,从灼灼如日,化作萤火微芒。
吟诵完毕,郑儒功成身退,独留赤日风火如风中烛火,留存场中。
胜方,妖族,殊无一人欢呼。
败方,人族,兴奋得如同过年。
忽地,庞伟亿手中笏板轻轻一合,起身离席。
几乎在同一刻,端王亦缓缓站起,衣袍拂动,气度雍容。
两人动作不疾不徐,却似山岳崩动,引得全场目光尽数汇聚。
人族阵营瞬间沸腾,学子们眼神灼热,低声呼喊。
“庞学士!”
“端王殿下!”
妖族阵中则是一片沉默,几位大妖眉头紧锁。
他们都清楚,这两人同时出战,意味着终极之局已然来临。
赤日风火立于擂台中央,抬眸望去,双瞳赤光闪烁,神色森然。
庞伟亿立身不动,笏板直指擂台中央,语声沉若洪钟:“赤日道友,你已是强弩之末,再战无益,认输吧。”
赤日风火负手而立,胸口赤焰翻涌,面色苍白,却仰天长笑,声如雷霆:“世间有战死的大妖,没有低首的大妖!我赤日风火,宁化为灰烬,也绝不向人族认输!”
一语落下,天地震荡。
妖族阵营顷刻间轰鸣,群妖齐声嘶吼,悲愤激烈。那声音如潮,从山巅席卷四野,压得虚空都在颤动。有人仰首怒啸,有人泪火翻涌,巨爪捶击胸膛,血气冲霄。
人族阵营一时间也鸦雀无声。
连薛向也心头一震,只觉这般气魄,不愧当世英雄。
擂台中央,赤日风火如山岳挺立,赤光映彻四野,恍若烈日不灭。
端王锦袍轻扬,嘴角带笑:“赤日道友既不肯退让,那便如你所愿。”
话音落下,庞伟亿和端王同时踏入阵中。
不多时,十数个阵盘同时腾入高空,加强护阵。
庞伟亿和端王都清楚,多给赤日风火一分时间,他便会多恢复一分实力。
两人出手再不容情,诗句颂扬之际,两人同时闪身,攻向赤日风火。
赤日风火仰天怒啸,背后赤焰腾空而起,化作烈日虚影。
他双臂振展,婴火双轮再度旋转,烈焰如潮,气势恢弘,仿佛要以一己之力焚尽山河。
轰然对撞,光火四溅,擂台之上宛若末世。
交战不过数十合,婴火双轮化作火雨散落。
赤日风火仰天嘶吼,声震九霄,随后庞然身躯轰然倒下。
人族阵营顷刻爆发出惊天动地的欢呼声。
“赢了!”
“庞先生与端王,威压八荒!”
“今日之胜,铭刻史册!”
年轻的儒生们眼含热泪,高声呼喊,老修士们拍案而起,声音嘶哑,却满是激动。
声音如雷,从山巅传至远方。
“快看,老妖还能动弹,没死!”
“啊!何不就此斩绝?”
有人摇头:“若真杀了,妖族激愤之下,未必遵守约定,极可能再度群起而攻,怕要血战到底。
庞先生和端王不愧老成谋国。”
众人听罢,纷纷点头。
妖族阵营,气氛却如烈火焚烧。
一众妖王齐声咆哮,怒意与悲意交织,声浪如海潮般涌起。
有妖仰首长啸,音震云霄;
有妖双爪抓地,岩石寸寸崩裂。
更多的妖族眼中含泪,面庞扭曲,胸口剧烈起伏。
“赤日前辈!”
“妖族天骄,岂能受此大辱!”
“耻辱!此乃我妖族耻辱!”
群妖齐吼,悲愤之意直冲天穹,久久不绝。
即便是强者,也忍不住泪目。
那是他们的支柱,妖族心中的烈日,如今却轰然倒下。
人族与妖族,两方阵营的声浪交织,天地宛若撕裂。
一边是胜利的欢呼,一边是悲愤的咆哮。
薛向立在人群之中,目光凝望着擂台上倒下的赤日风火。
心中暗暗叹息:“此妖虽非同类,却真是英雄。”
“胜负已明,大局已定。事已至此,当愿赌服输!”
喊话的端王长身而立,锦袍猎猎鼓荡,目光扫过妖族阵营,神色傲然。
话音落下,山巅一时寂静。
妖族群体低声喃喃,眼中或有怒火,或有悲恸,却无人作声。
此刻,赤日风火已被救回,但出气的多,进气的少。
眼见不能活了,薛向阔步上前,取出一把丹药塞入赤日风火口中。
他苍白如纸的脸上,终于闪过一抹红云。
众人正好奇薛向的身份,便见他越众而出,朗声喝道,“端王休要狂言,按规矩,你们也不过是获得了守擂的权利。
一次擂赛未过,怎的就敢妄言获胜。”
此话一出,不止人族大惊,便连妖族也莫名其妙,尽皆打听薛向的来路。
人猿妖一番分说,众妖啧啧称奇。
端王仰天大笑,声震山巅:“好,好得很!不知死活的东西,既如此,本王来守擂。
尔等妖族若敢登场,本王定当斩杀,绝不再留情面!
谁来送死!”
他笑声狂傲,步履生风,重新登上擂台中央。
妖族阵营顷刻炸响。
无数大妖尽皆怒吼,欲下场血拼。
“够了。此地文气鼎盛,天时地利尽在人族。若尔等意气用事,只会徒增伤亡。”
一声断喝,镇住全场。
一尊魁伟大妖走出,他身披黑金重甲,额心青纹闪烁。
此妖名号禹衡,素以冷静与谋略著称。
如果说赤日风火是前线妖族大军的烈日,禹衡便是支撑前线妖族大军的大山。
妖众见他现身,纷纷让开道路。
有大妖不甘嘶吼:“禹尊,可忍此耻辱?”
禹衡大妖眉头微压,唇线紧紧抿住,忽而铿然喝道:“耻辱可雪,但需择机!
眼下,若意气用事,徒增伤亡。”
那些方才激昂欲上的妖王,咬牙切齿,却只能退回本阵。
风声掠过山巅,摇动旌旗,妖族心底的愤恨却仍在翻涌。
“识时务者为俊杰,妖族也不是没有聪明之辈。”
端王冷哼一声,便待退出擂台忽有一股沉重的气息骤然砸入擂台。
只见一道高大身影,仿佛撕裂虚空,自山巅扑落而下。
那人背脊如岳,步伐铿锵,落地瞬间,结界符纹轰然一震,嗡鸣声起,犹如铁索绷紧。
全场俱惊。
随即,哗声如潮。
“这算什么,还不服气?”
“妖族素来多蛮子,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人族阵营议论蜂起。
庞伟亿和端王对视一眼,两人各自心安。
妖族出这种认死理的蛮子,没什么好意外的。
妖族阵营,掀起的风浪就大多了。
众妖紧紧盯着薛向,只见他青面獠牙,妖躯魁伟如山,气势虽昂扬,但远不如元婴大妖威风赫赫。
说白了,就是一只等级不高的妖族。
放在此次入文渊乱海的妖族中,也不十分出挑。
这样的小妖,怎么敢在这种场合,登上如此舞台?
“快下来!”
人猿妖朗声惊呼,“有熊老弟,这不是你老家。”
他要急疯了。
和薛向交往时间不长,人猿妖对薛向观感颇佳,十分不愿看他自入死地。
薛向朗声道,“某乃有熊金刚!并非前线将士,乃赤月妖领出身!
误入此地,恰逢我妖族受厄。
有熊金刚不才,愿代我族出战!”
薛向喝声如雷,话音传出,震得四野俱寂。
他绝非心血来潮。
在妖族混了这么久,他已经不将妖族当作茹毛饮血的怪物了。
而且妖族族群庞然,又占据一方天地,是这方世界绕不开的一大势力。
可以说,如果不是在文气活泼之地。
单就眼前的阵势,双方会战,谁胜谁败,还不一定。
面对这样的巨大势力,薛向觉得大大刷上一波存在感,很有必要。
妖族的英雄也是英雄,只要是英雄他就想当!
至于人族,或者说,大夏国,他的身份认同没那么强,自然也没有为大夏国抛头颅、洒热血的觉悟。
一切的考量出发点,都是以他自身利益为中心。
面对人猿妖的呼唤,薛向知道,装逼的时刻终于到了。
“诸君。”
薛向立于擂台中央,肩背如岳,声音滚雷般传荡。
“赤日前辈倒下,气息犹存!我妖族岂能因此退缩?我有熊金刚,虽出身赤月偏隅,却承一身血肉,一副铁骨!今日,若无妖登台,我来!便是粉身碎骨,也要撑起妖族的旗帜!”
言辞铿锵,字字击心。
他本就化作魁伟妖躯,声音透过妖力激荡开去,带着震彻山川的浩大回响。每个字都仿佛重锤砸落,敲击在群妖胸膛上。
妖族阵营先是一片死寂,继而轰然震荡。
“有熊金刚!”
“我记下了!”
“这才是我妖族的骨气!”
有年轻妖将仰首长啸,泪光在眼眶中翻涌;
有年长妖王重重捶胸,发出沉闷的声响;
更多的妖将面庞涨红,喉咙里压抑的嘶吼终于爆发。
薛向抬手,指向赤日风火倒下的位置:“赤日前辈,力抗群敌,宁死不屈!此为榜样!此为血脉!我虽没有那般神通,可血在胸中流,气在骨中立!有谁敢说我妖族无种?”
群妖齐声呼应,山岳般的声浪席卷结界,连符纹都为之震荡。
人族阵营一时语塞。
许多儒生神色凝重,本以为登场的不过一头鲁莽小妖,此刻却生生被这份慷慨所震慑。
薛向昂然不止,声调更高:“自古人妖争锋,血流成河!我妖族更从未低头!今日之局,我妖族可败,但不可不亮剑。
若我倒下,尸骨化灰,便是警钟长鸣!若我立足,哪怕一息,亦要让人族知——妖族的血,从未冷过!”
最后一声吼落,天地似乎都在震颤。
妖族阵营彻底沸腾。
嘶吼声汇聚成海啸,怒火与悲意交织,仿佛要撕裂苍穹。
此战,无论成败,这一刻,有熊金刚成了无数妖族心中不可动摇的英雄。
擂台上,赤色火光映照他魁伟身影,宛若一面新立的旗帜,在山巅烈烈招展。
便是最持重的禹衡大妖,也知道,他再也劝不住众妖了。
“聒噪!”
端王厉喝一声,“要战就战,搁这儿演英雄来了?
小妖,受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