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向看了一眼依旧昏睡的小奶萌，便跃上文墟台，盘膝坐定。
扫了一眼洞口外，渤海湾天光正好，风平浪静。
眼下，他已完成迎回忠武遗骨的任务，盘算着距离观想文道碑，应该还有小两个月的时间。
他不忙着回归，觉得有必要对自己的文渊乱海之行，做个全盘的梳理。
一，身份上的收获。
此行之后，他多了一重妖族的身份。
有熊金刚的名号，在妖族世界定然是声名鹊起。
他日，若要和妖族来往，有这一重身份，许多不好办的事，都能找到借力点。
除了妖族的身份，明德洞玄之主这个分身，也被他大大刷了一波光环。
可以想见，不久的将来，明德洞玄之主必将列入传说级儒家大贤的行列中来。
这对他将来在人族内的行走，也具有决定性的意义。
总之，若将来局势有变，他都能凭借控制身份转换，获得有利态势。
二，仁剑剑意的获得。
沉寂了三万年的仁剑剑意，终被他以《正气歌》镇服。
此刻，它安然沉睡在文宫之中，被他的文气滋养着。
目前，薛向尚不知仁剑剑意有何妙用，但养着总是不错。
三，肉身的蜕变。
乱海妖域一行，绝世道基炼化无数朝暮露，将他经受过天劫洗礼的肉身，催壮到难以想象的地步。
至少迄今为止，他不曾试探出自己妖化后的力量之极限。
但，硬抗元婴大妖的肉身，是绝对不会存疑的。
即便是非妖化状态，薛向也自信，只要靠到近处，他的肉身之力，能轻而易举撕碎结丹修士。
此外，肉身强健的不只是力量，还有防御能力。
连剑胆都扎不透的肉身，筑基境内的攻击，基本直接免疫。
结丹境的打击，薛向应付起来，也绝不会太吃力。
想到肉身，薛向意念转入储物环，扫了一眼成堆的黑色朝暮露。
最后关注重点，放到了那枚紫色朝暮露上。
有这些朝暮露，他的妖躯就还能再强化。
非但如此，他还可随时吞服朝暮露，转为妖躯。
这对他身份切换而言，是十分有利的。
四，传音秘法的获得。
这秘法是有熊金尊所授，别看是微不足道的术法，但薛向深知用好了，妙用极大。
五，自然是终极目的，忠武遗骨的回归。
此物一旦回归，他就是板上钉钉的学分第一名。
为观想文道碑，成功筑成句境，打下无比坚实的基础。
诸般算来，此行可谓收获满载。
他深吸一口气，体内灵力涌动，似海潮回转。
坐下的文墟台，光影流转。
一颗颗文墟珠如星辰一般，绕着文墟台外圈游走。
薛向忽地微皱眉头，“我走的是不是太随意了，再弄些妖丹也好，有这玩意儿修行速度可是飞快。”
念头既动，薛向忽然觉得就这么离开乱海妖域，太不划算。
薛向调息片刻，神识沉入识海。
识海中有一道光点，那光点便是文墟福地在他识海中的映射。
用意念传入传出文墟福地，全靠那光点。
他意识沉入光点，光点炸开，他识海中多了一个圆形光阵。
光阵中，有一个金色亮斑。
那亮斑，在薛向的理解就是传送锚点。
使用文墟福地传送的次数多了，薛向已经掌握了传送诀窍。
文墟福地的传送机制，与寻常阵法大不相同——它以“锚点”为凭。
他通过文墟传送离开之地，便会被铭记为锚点。
打个比方，他从乱海妖域传送至文墟福地。
传送离开的那个点，便会被文墟传送，标记为锚点。
他现在动念，便能从文墟福地，传回锚点。
一个月之内，文墟福地可以标记四个锚点。
也就是说，他现在离开文墟福地，去到沧澜学宫，也能通过沧澜学宫，再返回文墟福地。
沧澜学宫就成了第二个锚点。
而且锚点一旦不使用，超过一个月后，自动消失。
薛向念头一闪，下一瞬，他又出现在乱海妖域的海面上。
他当即吞下一枚朝暮露，化形妖躯，朝着有熊家族所在的冰火岛狂飙。
沿途，遇见无数妖族部盟的巡查兵丁，薛向都凭借某位妖族老前辈所赠的流沙令，轻而易举地过关。
半日之后，薛向抵达了冰火岛。
寒潮与炽焰交织的气息扑面而来。
才至冰火岛外围，他远远便感到一股压抑的肃杀之气。
岛外的海面上，密密层层的妖族兵众早已列阵，旗影猎猎，妖气如烟。岸边石礁之上，插满破碎的战旗，血迹未干，显然刚经历过激烈冲突。
“是金刚大人！”
“金刚大人回来了！”
群妖振奋不已。
不多时，一道高大的身影凌空而来，黑金色鳞甲映着火光，正是有熊金尊。
“大……大哥，你回来了。”
金尊面容憔悴，巨目通红。
薛向落在他身侧，目光一扫，见岛上妖兵紧张布防，神情沉凝。
连昔日喧闹的市集，也早已空无一妖。
“出了什么事？”
他问。
有熊金尊沉声道：“多闻忠……已经下令，将我有熊一族逐出赤月领。三日之内，必须迁徙完毕，否则以叛族论处。”
薛向眉头一动，“逐出？我们可是赤月领的先锋部族，何至于此？”
金尊苦笑一声，摇头道：“缘由……我也不明。只知多闻忠忽然集结了赤月领诸族，说我有熊一脉‘心怀异志’。
那些平日巴结多闻忠的部族皆附和。如今命令已下，我等不走，便是死战。”
他抬眼望向远方赤月领方向，语气中带着压抑的愤恨。
薛向沉默片刻，道：“若真如此，何苦苦战？族可迁，火可重燃，何必同归于尽。”
有熊金尊的目光变得深沉：“迁徙就意味着族群分崩离析。妖域虽广，却无无主之地。
我们若离赤月领，不论迁至哪处，皆会与他族争地。到那时，战火只会更烈。”
他低声一叹，语气忽又变得急切，低声道：“好运来，你不是我族之人，不该卷入。
趁现在还来得及，快走吧。”
薛向抬头看了看天空，缓缓道：“我若此刻走了，外人传出去，岂不成了有熊金刚临阵脱逃？
再说，我既然来了，这仗就没有输的道理。”
薛向话音未落，远处便传来一阵低沉号角，音若兽吼，直震海底。
紧接着，海面潮汐翻滚，一层层赤光自东天漫卷而来，宛若血液在燃烧。
冰火岛外，风声骤止，万妖齐静。
那赤光中，军阵铺展，旌旗如云。
七大部盟的妖族大军，列于海面高空，妖气成涛，绵延数十里。
号角声每震一次，天地便跟着一颤。
有熊族的妖兵全数列阵在岸边，手持兵刃，面色紧绷。连海浪拍岸的声音，都像被这股肃杀的气息吞没。
多闻忠立于赤潮战车之上，披玄铁战甲，目如鹰隼，声音压过狂风传遍全岛：“有熊一族！心怀叛意，谋逆赤月！三日不迁，族灭无赦！”
他声如惊雷，话落，全场寂然。
薛向抬眼望去，只见那赤潮大军层层迭迭，如一堵由血与铁构成的墙，缓缓逼近冰火岛。
岛上，妖兵阵脚微乱，有的紧握兵刃，面色惨白；
有的悄然退后，藏不住眼底的恐惧。
少数小妖已趁乱潜入海水，化作暗流，逃向深处。
“多闻忠竟出动七部盟？”
“是要灭我族啊……”
有熊金尊站在高处，面沉如铁。火光映在他鳞甲上，闪烁不定。
薛向环顾四周，只见岛上市集早成废墟，昔日的喧嚣与笑声，尽化为战旗下的死寂。
云压海面，风声仿佛被扼住了咽喉。
赤潮大军停驻于岛外三里，战舰浮空，光阵缠绕。
中央一辆赤金巨辇自天穹缓缓降下，辇身刻满烈焰与咒纹，四头赤瞳巨猿分列牵引。
赤月妖领领主多闻忠立于辇前。
他高冠厚甲，披风猎猎，目光扫过冰火岛上万妖，声音滚雷般传开——
“有熊一脉，原为赤月先锋，奉命镇守妖疆之东！然近岁来，行迹诡异，暗通人族，屡违禁令！”
他抬手一指，赤光在半空炸开，化为火幕，火幕上浮现出几行文字——
“罪一：擅收人族余孽，妄图混血延裔！
罪二：拒献灵砂，私炼妖丹！
罪三：不守本分，祸乱妖民……”
每诵一条，火幕便颤动一次，岛上妖兵的心也随之一沉。
那火幕照在人脸上，映出一片死灰。
多闻忠收手，语声更冷：“我妖族自有圣山之序，凡逆序者，罪当株连！有熊金尊，敢对抗天兵否？”
就在多闻忠语声未绝之际，冰火岛上忽传一阵低沉的震动。
轰——
海水炸开，一道巨影自潮中步出。
那是一个身披暗金甲胄的巨妖，鳞光闪耀，脚踏烈焰与寒潮，双目似烁金。
他每走一步，海面便随之一沉。
冰火岛上众妖抬头望去，先是一怔，而后全场沸腾。
“是金刚大人！”
“金刚大人回来了！”
呼喊如浪，传遍海天。
薛向很满意有熊金尊为他准备的妖族战袍，长风席卷，烈焰与寒雾在周身交织成光，有点大圣归来那味儿了。
多闻忠大惊失色，联军首脑们也个个面色发紧。
虽说，他们是奉命行事，但有熊金刚的名头，可不是吹出来的。
薛向扫视全场，朗声喝道，声如铁钟撞石：“我有熊一族，守赤月千年，出征无数，战亡三成。
多闻忠，你便是要妄加我族罪名，麻烦你也想编好了再来！”
多闻忠咽了咽唾沫，声音发紧，“这，这个，其实……”
薛向冷哼一声，腾身至一根戳出海面的巨大石柱上。
便见他缓缓抬起一只手。
那手覆满暗金鳞片，掌心一握，海中轰然涌起巨浪。
他反手抓起石柱，奋力一拔，咔嚓一声巨响，石柱竟应声而起。
刹那间，在他双掌的用力下，石柱戳出海面的位置越来越多，顷刻间，石柱显露原形，至粗之处，多达丈许，整体长度逾百丈，藻光闪烁，似天柱擎海。
“去！”
下一瞬，薛向双臂一阵，将那石柱猛然掷出！
嘭——
石柱破空而去，化作一道黑金流光，越过数百丈海天，重重砸入对岸。
山崖崩碎，赤焰漫天，整片海域为之一颤。
空气中，一瞬只剩下那碎石滚落的回音。
所有妖兵的呼吸都停在胸口。
薛向收回手，神情淡然，声如暮钟：“多闻忠，你既统兵来犯，我也不愿徒造杀孽。
都是我妖族一脉，交兵而死，死的也都是自己弟兄。
不行的话，你和七大妖王一起上吧。
我若战死，有熊一族任你处置。
你等若是战死，退兵归去便可。”
他言罢，气血一震。
滔滔煞气冲天而起，竟压过赤月本色。
一众有熊家族妖兵齐齐跪倒，赤月联军，也不由自主地后退半步。
多闻忠额角青筋跳动，胸口剧烈起伏。
他盯着薛向那双如同冷铁般的赤瞳，竟忍不住心颤。
半晌，才咬着牙道：“金刚兄，实话说，我也不愿如此，实在是天降灾祸。
前日，少典名章，修炼大法时走火入魔，性命垂危。
少典有庆怒不可遏，认定是少典名章败于你的缘故，才使少典名章心魔滋生。
少典家族是南疆有数家族，少典家族的意志，我，我也无能为力呀……”
薛向眉头微皱，万没想到，还有这种曲折。
多闻忠道，“不如金刚兄亲自去面见少典家主，双方坐下来聊开。
我建议你可先去流沙河请白音老前辈，就是给你流沙令的那位。
他地位尊崇，不逊于少典家主。”
薛向冷哼道，“走火入魔，是修行不济；心魔作乱，是心境不稳。少典名章若因此而亡，只能怨他自己道心未稳，与我何干？”
他缓缓起身，双臂微张，气血勃发，冲霄而上，交织成一片流光的气浪，“我有熊一族，堂堂战族，何惧威胁？少典家族若真要寻仇，尽管来。”
他略一顿，目光如电，落向前方，“妖域之中，也不是只有少典一姓方能称雄。”
这话一出，岛上妖兵尽皆震动。
他们本惶惧已极，此刻却仿佛被灌入烈火。
“有熊不惧！”
“战！战到底！”
有熊金尊望着他，眼中光芒一闪，心底赤焰高涨。
便在这时，海面忽然传来轰隆声。
那是数千妖军齐踏浪涛，阵列推进的震响。
赤月的光从云后透出，映得浪峰如血。
远处一片黑潮翻卷，幡旗连天，妖气与杀意混成一体。
只见少典家族旗号猎猎，其后八头翼兽腾空开路，正中立着一人，披赤甲，束银带，目若鹰隼——正是少典正名，少典有庆之子，少典名章之父，当今少典家族第一继承人。
他的座驾乃赤焰玄车，四蹄燃火，行过之处海面沸腾。
车后千妖簇拥，阵势森然，宛如移动的火海。
多闻忠面色发白，立时又转了腔调，便听他高声喝道：“有熊一脉叛离主盟，私聚兵众，违逆号令，罪无可赦！
本座以赤月领主之职，命有熊一族交出金尊、金刚二首，解散族军，迁离赤月疆域。”
他话声一落，空中号角再起。
低沉、苍凉，回荡在天与海之间，像是宣告灭族的鼓音。
“区区一个有熊族都搞不定，废物。”
少典正名朗声喝道，“听闻有熊金刚回来了，正好，一并给我拿下。”
下一瞬，赤焰玄车上的符阵骤亮，天光中腾起无数火纹，如流星雨般坠向冰火岛。
整片海域，被烈焰与雷鸣同时吞没——
而冰火岛上，鼓声已起。
“护岛阵——开！”
有熊金尊咆哮，岛上百丈石碑光芒大盛，冰焰交融，升起一层冰火交织的防护穹顶。
火雨撞上穹顶，轰声连绵，烈焰飞散。
薛向直视少典正名，正想着来个擒贼先擒王，忽见天边一道金光射来。
就在那一瞬，天色骤变。
那金光非火，非雷，自天穹垂落，层层迭迭，压制一切。
风止了，浪也止了。
连方才咆哮的赤焰玄车都似被无形之力定在半空。火焰冻结，光影凝滞。
无数大妖同时抬头，只见远处天际缓缓浮出一辆彩舆。
舆顶九凤衔铃，声声清越；帷幕间霞气蒸腾，瑞兽驮舆而行。
那是——妖庭旨舆。
“圣旨到——”
一声玄音，如古钟鸣彻四海。
号角、浪涛、雷火，全都被这一声震得无影无踪。
彩舆停在半空，一名身披青袍的妖将自帷中步出，胸前佩着鎏金令牌，声如洪钟：“奉妖庭之命，宣读圣旨。”
他展开金诏，祥光腾起，如流金瀑布。
“怎的，南疆地处荒僻，难道可以不尊圣山为祖庭？见了圣旨也可不行礼了？”
青袍妖将冷声喝道。
众妖如梦初醒，纷纷躬身行礼。
底下的窃窃私语，几乎要聚成潮水。
“天呐，咱们南疆什么时候来过圣旨，妖庭知道咱们是谁？”
“妖庭可以不理会咱们，可一旦理会，谁敢不听号令。”
“我听说咱南疆在妖庭中混成大人物的都没几个，怎的忽然来了圣旨。”
“莫不是假的吧？”
“妖庭的旨舆车都来了，还假的，谁失心疯了，敢冒充传旨官。”
“都别说了，快听听，到底是给谁的旨意。”
嘈杂声中，青袍妖将高声宣读，“有熊金刚，于文渊乱海救北地行营大总管赤日风火，镇压魔潮，功照九疆；又以无上文胆，折服人族强敌，扬我族威，所行所立，皆为殊功。
特封——赤月侯！赐金印紫袍，镇赤月领！
并赏青色妖丹一百枚，白色妖丹十枚，黑色妖丹一枚。
其族有熊，永为赤月正统部盟！
有熊金刚得赐之后，择机赴圣山进修，以备大用。”
金光映海，字字如铁。
那青袍妖将声音隆隆传遍四野，每一个字，都压得群妖心潮如火。
海面上无数妖兵、妖将，纷纷匍匐下拜。
“赤月侯——有熊金刚！”
他们齐声呼喊，浪涛随之翻腾，像在为新侯贺礼。
薛向负手立于岛巅，衣袍猎猎。金光绕体，风火俱息。
多闻忠、少典正名以及诸部盟首领，尽皆面色惨白。
方才还耀武扬威的火焰大军，此刻连呼吸都不敢重。
他们终于意识到，天意已改，赤月领的命主，已然换了。
金光未散，天穹上的彩舆徐徐收拢。
那名青袍妖将折诏而立，腾身而下，至薛向身前，将圣旨交与。
薛向拱手接过，正要称谢，青袍妖将忽然冲他躬身行礼，满目崇敬，“赤月侯在上，在下赤日流云，赤日风火正是家祖。
赤月侯救护之恩，我赤日家族阖家永世不忘。”
他身姿高挺，鬓角燃着微弱火光，眉目间有赤日风火的几分影子。
说罢，赤日流云竟在众目睽睽下，长身一拜。
海风鼓荡，金袍翻飞，全场鸦雀无声。
赤月领的妖王们面面相觑，谁也没想到，这位宣旨之人竟是大名鼎鼎的赤日风火的子孙，更亲口承认赤日风火曾受有熊金刚之救。
少典正名脸色彻底僵了，想抬头，又不敢。
多闻忠则跪伏如山，浑身冷汗浸透。
薛向垂眸看着赤日流云，微微颔首：“流云将军言重了，同为妖族，和人族相抗，乃是本分，敢不尽心。”
赤日流云抬头一笑，目光中透着敬意：“侯爷果然谦冲若谷，难怪祖尊常言：若妖域再出一圣，必在有熊金刚。”
说罢，他退后一步，单膝跪地，将金印奉上。
那金印形如卧熊，底座铭刻“镇赤月疆”。
一触之下，万丈霞光腾起，熊影环空而舞，似在宣告新主的诞生。
薛向伸手接过，掌心微震。
远处山海之间，无数妖族跪倒，声音汇成潮啸：
“拜见赤月侯！”
那一刻，风云俱寂。
赤日流云环视四方，目光掠过赤焰玄车、破碎的旗阵，又落在满地焦痕与残火之上，神色微敛。
“这……可是方才的战场？”
他话音未落，岛上气氛陡然紧绷。
多闻忠连忙低头，额角沁汗，不敢多言。
薛向抬手一拂，淡淡道：“些许误会，不足挂齿。”
赤日流云目光一闪，笑意不达眼底：“误会？呵，赤月领下，妖兵倾阵，海域燃火，这也算‘误会’么？侯爷太大度了。”
他目光骤转，锁定多闻忠。
“观你服饰，你当是赤月妖领领主。敢问，领主大人，不知此番围岛攻伐，究竟是何意？”
多闻忠面色煞白，几乎要伏地不起，哆嗦着开口：“我，我，是……是奉了少典家主……之令。
少典家族兵雄势大，我不敢不尊呐。”
多闻忠早就悔青了肠子。
他做梦都想不到有熊金刚能在短短时日内，做出如此局面。
早知如此，打死他也不会二度反水了。
“哦？”赤日流云淡声接道，“少典家族？
什么时候，一家一姓，能代替妖庭法旨了！
谁是少典家的当家人，站出来。”
他语气虽轻，却似雷霆入骨。
少典正名面色剧变，踏前一步，拱手行礼，才要说话，赤日流云冷笑一声道：“南疆地处偏僻，妖庭虽久未统御。
但圣山之下，妖族归一。
你们少典一脉，也休要以为妖庭无人。
旁的话，我不想多说，让少典家主即刻赴圣山，自陈其罪。
若三日之内不至，族灭。”
赤日流云声如洪钟贯耳，响彻百里。
全场寂然，风声止歇。
赤月领诸妖尽皆俯首，连呼吸都不敢发出。
赤日流云冲薛向拱手道，“赤月领便交给侯爷镇守了，他日，侯爷若登临圣山，流云当扫榻相迎。
告辞。”
言罢，他转身登舆。
天火再度燃起，彩舆冲霄而去，烈焰映红了整片海天。
待火光彻底消散，众妖这才敢抬起头来。
他们望向薛向的目光，已彻底变了——惊惧、敬畏、崇拜交织成一种近乎膜拜的沉默。
多闻忠第一个跪地，额头紧贴碎石，声音几乎发颤：
“在下愚昧，听信谗言，冒犯侯爷，罪该万死。
请侯爷恕罪，赤月领……自今日起，唯侯爷命是从。”
随之，赤月七部盟主尽皆俯身叩首。
他们原本只是听从多闻忠号令而来，都想着平灭了有熊族，都分得些汤汤水水。
现在好了，有熊一族竟出了个有熊金刚，得了妖庭的金印敕封。
开天辟地，也没有这样的震撼啊。
薛向负手而立，微风卷起他披在身后的披风，目光淡淡掠过这一片俯首的身影。
他未掩笑意，也未动怒，只轻轻点了点头，“废话就不多说了，明日冰火岛设宴，诸君来岛，同席一叙。”
众妖面露惶惑，齐声应道：“遵命！”
他们心中皆知——设宴，是侯爷之令，也是考校忠诚之试。
谁敢不至，便是再无容身之地。
众妖退散后，有熊金尊低声道：“做什么要设宴？何必给那帮混蛋好脸色。”
全场只有有熊金尊知晓薛向的底细，也只有他心头震撼最剧。
他犹记得半月之前，初识此人。
这好运来还只是小角色，这才过了多久，此人先吞朝暮露，后练妖躯。
紧接着，擂台争胜，顶着自己大兄之名，名扬南疆。
如今，去了文渊乱海一遭，竟又有奇遇，成了无数绝顶大妖都求不到的金印侯爷。
可有熊金刚的真身，偏偏是个人族。
世上还有比这更荒诞之事么？
“赤月妖领总归不能只有有熊一家。”
薛向沉声道，“我也不可能在此久居，这片江山还是要交给你来镇守。
你我相识一场，也算性情相合。
赤月妖领交到你手，也不枉我顶有熊金刚这一场缘法。”
听他提及有熊金刚，有熊金尊双目赤红，扭过头去。
有熊一族大宴宾客，庆贺有熊金刚获封金印侯爷，阵势一开始没想搞多大。
可消息如长了翅膀一般，传向四面八方。
真当设宴日，有熊金尊都看傻了，连他都不知道这南疆之中，竟潜藏着这无数的大妖。
是日，薛向只在宴会开始时露了面，给足了几位元婴老妖面子。
随即，他便扎进了库房，盘点起所收的礼物。
除了数百枚各色妖丹，其余之物，他一毫不取。
他也不想跟有熊金尊搞什么依依惜别，留下一封书信，便动念头，直接回到文墟福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