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薛向判断的那样，聚在这里的一众试炼者，出身各州各派，本都是各家各门挑出来的好手，技战水平绝对不差。
之前不过是被白印凶威压得胆气尽失，一身本事十成只能使出三四成。
此刻亲眼看见白印被斩，压在心头的恐惧，被薛向一掌拍碎，勇气百倍。
他们呼啸着冲锋，不再缩手缩脚，出手开始大开大合，灵力奔放，各种秘术齐出。
一时间，战场形势猛然倒转。
凶兽阵营瞬间被分割，倾刻间，就有一人击碎了青印凶兽额头印记。
那头凶兽轰然倒塌，随风化灰。
薛向特意盯了一眼，青印凶兽灭亡，并无类似白印凶兽被击杀时遗留下的光点。
不过百馀息的工夫，最后一头凶兽也化作飞灰。
战后清点，试炼者这一边不过多了十三人重伤，却无一人当场战死。
与之前那轮混战的悲惨状况相比，简直像换了一支队伍。
远处，原本笼罩在临霜堡上空的那层蓝色光障开始出现裂纹，先是边缘发暗，紧接着像玻璃一样一块块剥落，蓝光四散，最后“哗”的一声碎响，整片光幕彻底崩散消失。
尘埃落定，众人先是安静立在原地，继而情绪爆发。
有人仰天长啸，有人半跪在地，抱着同伴嚎哭，也有人放肆大笑。
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嗓子，“薛队长万胜。”
这一声像火星落进油缸，很快全场都跟着喊起来，震得人耳朵发麻。
董瀚文竞也在跟着高呼。
待呼喝声落定，董瀚文疾步上前，对薛向拱手道，“此时此刻，董某才算心服口服，薛兄之才胜我十倍，这队长之位，非薛兄莫属。”
董瀚文的表态令众人大感意外，不少人心头暗暗点头，认为他是知进退的。
薛向看着他，含笑道，“董队长既有如此胸襟，薛某佩服，不如立刻跟上面申请，主动让贤。”董瀚文微微一怔，咽了咽口水道，“此时就换，未免太过仓促。前线凶兽随时可能来攻，不可不防，待风平浪静后，董某一定让贤。”
李远陡然跨前一步，“薛向，你未免也太咄咄逼人了。董队长都表了态，将来愿意让贤，你非要这个当口逼着立刻更换，这算什么气度？”
他是董瀚文的铁杆，认为董瀚文已经退让了，薛向如此做法，太不给人脸面。
倪冲冷笑出列，高声道，“诸君莫要被董瀚文的几句漂亮话给哄住了。”
他抬手指向董瀚文，“换队长的规矩，大家都清楚。只要我们中有三分之二的人同意，就可以上报五国联合会要求更换队长。
本来先前已经上报了，但联合会并无下文。
此时，我们若不催促联合会，一旦再拖大半个时辰，咱们镇守临霜堡的任务就完成了。
到那时，董瀚文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有人皱眉，“倪兄此话怎讲？”
倪冲道，“很简单。任务一成，积分就会下发。按之前公告，此城镇守任务完成，每名队员十点积分，队长二十点。
若是我们现在更换队长，新队长自然是薛兄，该得的二十点自然归薛兄。
若是等任务完成之后再换，那董瀚文先拿足了队长二十点积分，再将位置让人，他一点不亏。”这一番算账说得明明白白，几名试炼者神色立刻变了。
有人忍不住插口，“也就是说，咱们拼命守到头，都是十点，他能凭这一个队长之位，多拿一倍。”倪冲点头，“还不止如此。
诸君别忘了，队长的另一项权力。队长玉牌里明明白白写着，队长在特殊情况下，有一次对队员扣除最多一成积分的裁决权。
以他对薛兄的怨恨，到时他会怎么做，自不待言。”
这话一出，城头上响起一片倒抽冷气的声音。
董瀚文面色铁青。
倪冲精准点中了他的小心思。
他怨毒地瞪一眼薛向，因为他知道，薛向必定也是看破了此点，才坚持要求马上更换队长的。霎时，人群中又炸开了锅。
“这样看，确实不能拖。”
“救这场危局的是谁，大家都看在眼里，薛兄若不能当队长，反而让一个瞎指挥的拿二十积分，这天理何在。”
“是啊，薛兄有本事，有担当，又是力挽狂澜的主心骨，该由他来拿这二十点，也该由他来负这队长之“立刻更换队长，不能再让他拖下去了。”
“哈哈哈”
董瀚文仰天大笑，指着众人，厉声道，“你们以为换队长是儿戏么？你们不是操作过一次试炼牌，要求更换队长么？
官方是不是让你们等，这等了多久了？
官方有无定论？
我明白告诉你们，官方就不可能让姓薛的当这个队长，你们就别瞎忙了。”
众人默然，即便再厌恶董瀚文的，也得承认他分析得有理。
官方不喜欢薛向，绝不是意外。
“瞎不瞎忙，试过了才知道。”
姜文月站出来道，“诸君，我等再操作试炼牌，让联合会官方看到我们的决心。”
众人纷纷响应。
太虚殿坐落在大夏国神京上方的无垠虚空，殿门前的中央广场云雾翻卷，大殿内却一片清明。大殿中央设着一座圆形高台，台上悬着一块三丈见方的巨型晶幕，晶幕内光影流转，形成地形图，地形图上浮着无数细小光点。
光点有如繁星，各自结成稀疏的光团，散布各方，五种不同的色泽，代表着五国各自的试炼队伍。殿中席位分列左右，五国代表各据其位，或长袍广袖，或甲胄在身，有的低头在玉册上记载，有的闭目静坐，殿内低语声此起彼伏。
忽然，晶幕表面轻轻一颤，一圈细纹从中央荡开，许多目光不约而同投了过去。
细纹在某一隅亮出几行小字，“大夏国，第三十六队，申请更换队长。”
大夏一方的席位上，楚放鹤和另一名代表吏部侍郎钟山岳同时皱了下眉头。
对面一名身着青袍的秦国代表扫了一眼，忍不住冷笑，“一个多时辰前，人家不是就提过一次换队长么，楚道友、钟道友，你们二位怎么还不批，让人家又上来问。”
楚放鹤冷哼道，“我们正在商议，由谁来接任队长，不能草率，就不劳你操心了。”
秦国代表轻哼一声，不再搭话。
约莫百馀息过去，晶幕又一次闪铄，光线像被人在水底搅了一下，刚刚消退的文本再次浮现。“大夏国，第三十六队，申请更换队长。”
这下，各国代表终于坐不住了。
韩国代表高声道，“约定好的规矩，写在公约里的。三分之二的队员以上同意，便可更换队长。如今试炼牌那边已经连续两次上报，为何不依规行事，难道你们大夏是想临时改章，把队长之位护在某人身上不成，那可就是作弊了。”
“作弊”二字一出口，场间一片嗡嗡。
“我们商议妥了，马上就换，诸位不必大惊小怪，我们也是头一遭遇到要换队长的。”
楚放鹤勉强支应场面，心中隐隐起了不好的预感。
他清楚的知道薛向在三十六队，偏偏这个队要换队长，他下意识就认定是薛向在作妖。
他本来想的是以拖待变，现在明显拖不下去了。
他和钟山岳对视一眼，后者操控阵盘。
太虚殿上空的晶幕随之掀起一阵细密光纹，光纹流转，滑向天际。
薛向只觉腰间试炼牌一热，念头随之进入，最新消息来袭：“现批准第三十六队更换队长，新任队长，姜文月。”
薛向抬头，众人皆抬头，朝姜文月看去。
嗖地一下，董瀚文左臂上的金色玉牌，自动脱离，飞至姜文月身旁，附着在他的左臂上。
“姜兄…你…”
“不不不”
姜文月拼命摇手，“我怎么能当队长，滑天下之大稽，怎么可能是我”
他象是偷了薛向东西，被大家发现一般，既徨恐又尴尬。
全场，片刻静默之后，一阵放肆的大笑墓然炸开。
董瀚文仰头狂笑，笑得肚腹一抽一抽的，“好，好，好得很。大人们英明，英明得很，哈哈哈”笑罢，他怒指薛向，“姓薛的，你还看不明白？就算你有通天本事又如何，这队长之位，终究轮不到你头上。”
“诸位，此队长之位，我绝不当。”
姜文月高声喊道，“我何德何能，能与薛兄争位？”
有人冷冷道，“谁都看得出，这是上面有人专门针对薛兄，宁肯胡乱安排，也不肯让薛兄当这个队长。”
董瀚文“哼”了一声，高声道，“算你说对了。”
他迈前一步，袖子一抖，目光在众人脸上一一扫过，“薛向是个什么人，各位心里真就半点数也没有？他在大夏闹出来的动静还少么？傲王侯，慢公卿，拿着一张嘴，把世家脸面踩在脚下，谁不知他那点狂妄本性。”
他越说越快，象是翻旧账，“这次特奏名，是五国联手的大局。队长之位，象征的是一国脸面。叫一个到处戳世家脊梁骨的人当队长，可能么？”
董瀚文说完，众人都沉默了。
“那又如何？”
倪冲高声道，“这不过是陈芝麻，烂谷子的老黄历。
再说，世家出身的官员，又不能代表整个大夏朝廷。
依我看，薛兄这个队长还就当定了。”
董瀚文不屑与倪冲争，只是冷笑，压根不信倪冲有办法。
便听倪冲接道，“规矩怎么写的，诸位都看见了。能换一次队长，便能换第二次。
能换第二次，便能换第三次，我等不停申请，直到上面将队长换成薛兄为止。”
姜文月道，“不必这么麻烦，诸君再度激活更换队长的程序，我直接利用队长令牌，与官方明言，不安排薛兄当这个队长，我等就一直申请更换队长。”
此话一出，众人皆称善。
董瀚文脸色陡沉，转头盯着姜文月，眼里几乎要喷出火来，“姜文月，你别忘了你出身。
官方安排你当队长，你竟然和薛向穿一条裤子，此事传出去，你姜家很有脸么？”
姜文月握着队长玉牌，目光越过董瀚文，高声问，“是谁制定了方案，让我们免于凶兽袭杀？”众人怔了怔，忽然同声喊道，“薛向。”
姜文月抬手，指向城外那片血迹未干的黄沙，又问，“是谁率领我们，野战出城，保全了金纹阵旗，保留了完成任务的希望？“
这一次几乎不用停顿，整座城头同时给出答案，“薛向。“
声浪冲霄。
姜文月三度高呼，“是谁袭杀了白印凶兽，带领我们复灭了凶兽？”
城头上所有人象是憋了一口气，齐齐朝天吼出那两个字，“薛向。”
喊声撞在残破的垛口上，又折回来，震得每个人胸腔发紧。
董瀚文面色如土，站在一侧说不出话来。
姜文月转头看着他，目光平静，说，“董兄，这里没有世家子弟，平民子弟之分，大家只有一个身份，那就是战友。“
董瀚文冷哼一声，把头偏向一旁，不再开口。
当下，众人再度操作试炼牌，走更换队长的程序。
姜文月则握紧队长玉牌，将三十六队全队请求更换队长、推举薛向之意说清楚，用队长玉牌传了出去。太虚殿内沉静如水，中央晶屏又有星纹闪动，紧接着，文本显现：大夏国三十六队申请更换队长。卫国一名代表偏头看了一眼，忍不住笑出声来，说，“怎么又是大夏三十六队，这一队是专门折腾队长的吗？”
秦国代表顺势接话，“谁人望高就安排谁当队长，这本是下面诸队自己推举，你们夏国倒好，强行指定，转眼人家又打回来，莫非其中有什么猫腻？”
话里话外，把“强行指定”四个字咬得极重。
楚放鹤坐在大夏席位上，指尖轻轻一顿，面上火辣辣的，钟山岳也觉得脸上挂不住，方才还以为稳稳按住局面，此刻却象是当众被抽了一耳光。
“诸位，管好各家那一摊事就好。”
钟山岳回应一句，低声对楚放鹤道，“这么下去不行，规则定了，就不好改了。
不让薛向当这个队长，只怕他们还要一直申请，这不弄成了笑话么？”
楚放鹤点点头，“且让他翻腾，我倒要看看，他能不能翻出天来。”
两人才把授权的指令发出，姜文月的长篇大论来了，星纹一闪，尽数显现在晶屏上。
上面历数薛向功劳，说得清清楚楚。
这下，五国代表都被震动了。
“薛向，莫非是悲秋客？”
楚国代表大惊，“他居然不是队长，这不是闹笑话么？”
“我倒宁愿他当不了队长，夏国真是埋没人才啊。”
周国代表高声道。
卫国代表瓮声道，“早知道是薛向要当队长，就不该替他说话，这下又为自家队伍培养强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