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崇礼眉头微皱,拱了拱手,“薛兄敢放此豪言,实在令人惊讶,还请薛兄拿出证据。”
质疑声像石子落入水中,涟漪一圈圈荡开。
所有人互相对望,眼里都是难以置信。
破六城,灭六白印,九十五人齐整无缺
在场众人都经历过艰难的攻防战,都知道这是不可能的,话本传奇也不敢这么写。
也有人小声嘀咕,“这种谎话,立马就能戳穿,薛向为何要讲呢?”
场间如潮议论,所有人都看向薛向。
忽然,有人在远处惊呼了一声,“有人来了。”
众人顺着声音望去,只见断城另一侧,尘土微微扬起,一支大队正从古路那头鱼贯而来。
残缺石门下方,人影如潮水一般涌进来,黑压压一片,粗略一扫,竟真有近百人之多,队形虽谈不上整齐,士气却极为高昂,看着便象是精锐敢战之士。
众人赶至近前,纷纷跟薛向行礼。
一大堆人聚在一处,若换作常人,还真不好点验,但在场的俱是修士,神念一扫,便知人数多少。显然,薛向没有扯谎,正是九十五人。
倪冲嘴快,很快便将众人怀疑薛向所报的战绩的事儿说了。
三十六队众人全化身一个个大喇叭。
“娘的,敢怀疑薛队长,若非他领队,我吴飞虎命都没了。”
“谁要是不信,可以一路往北,去看临霜堡,绯月堡,寒星堡”
“自薛队长接任以后,没死一人,连克坚城,你们不信,可老子们是亲眼见的。”
“薛队长,别当这个负责人,就统领咱们就好,让他们自己乱去。”
一时间,先前的质疑声仿佛被生生按进了水里。
因为,到来的九十五人是活生生的,众人的讲述也是活灵活现的。
虽然是神迹,但已被证明真实不虚地发生了。
三队、七队,十九队、四十二队那些残部修士,看着三十六队那百来号人,眼神渐渐变了。有人想到自己队伍的经历,喉头发紧,没出声。
他们刚进上古战场时,也曾斗志昂扬,以为多杀几头凶兽就能大赚积分。
后来,看着同伴在青印脚下被踏成肉泥,在白印怒潮里被一掌拍飞,看着有人被迫退进安全屋,被传送出战场,连一句告别都来不及说。
到现在再看自己队伍,连原来的半数都凑不到。
存活下来的众人,对这一路是怎么熬过来的,已然刻骨铭心。
谁都不想再经历一次。
原来,都以为是自己运气不好,实力不佳。
现在看来,分明是没选出合适的队长,分明是领头羊无能。
不知谁先喊了一声,“我赞成悲秋客当总负责人,换别人,就是天王老子来了,我也不服。”那声音一出,象在干柴上丢了一颗火星。
“我也是。”
“我愿意听薛队长号令。”
“老子是宁给好汉子牵马,不给赖汉子当祖宗。”
呼声如奔雷啸聚。
各队队员心里憋着的委屈和恐惧,全部在这一刻爆发出来。有人高举双手,有人拍打着地面,喊得嗓子都哑了。
待众人议论稍歇,周崇礼高声道,“周某对薛队长也是心服口服,薛队长如此成绩,就该是当之无愧的总负责人。”
韩如山、柳承岳也接连表态,连洪恕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没办法,谁面对这逆天战绩,都不好意思硬强。
薛向抬手一挥,“多谢诸位队长让贤。
薛某占这个总负责人的位子,也非是要号令诸君,不过是要把任务完成,大家都得到积分。但丑话要说在前面,薛某不是神仙,也没有起死回生的本事,遇事也不敢说必成。
能一路走到如今,无非占了两个字,谨慎。”
接着,薛向便开始讲述,三十六队的战斗模式,以及后勤保障。
众人都听傻了。
战斗模式还好说,一开始,大家都知道结阵,但到后来,都因为私心,而阵型崩溃。
三十六队能始终保持结阵,五人一组的最小战斗单位,只能说明有个好队长,完全控住了局面。接着,众人又听薛向说,战斗至今,三十六队已经消耗了一百三十多枚菩提果,众人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
薛向介绍完三十六队的情况,众人无不大感振奋。
薛向接着说,“既是大家一起共事,总要有公共储备,有公共储备,就要有人来管这笔公家账。”他侧身看向宋庭芳,“宋司尊是朝廷高官,身在监察之职,其父又是一代大儒,门第清正,出身尊贵。由宋司尊来管公家账,必不致有失。”
这话一出,许多目光不约而同落在宋庭芳身上。
有人原本还存着几分疑虑,被这一连串身份压下来,也不好再说什么。
宋庭芳心中却极是清楚,薛向这是把一块免死金牌,硬生生塞给了自己。
真到了生死关头,谁都可能折了,唯有掌公家账的人,不能轻易有失。
薛向见众人默许,大手一翻,掌中多了五枚菩提果。
众人呼吸加重。
“这五枚,是我个人所有。”
薛向道,“三十六队还剩馀的八十多枚菩提果,归三十六队所有,我不能慷他人之慨,但我这五枚,我愿充公。”
薛向的意思很明确,以前各队的私产也好,公产也罢,都归各队。
从此刻起,公产便归宋庭芳掌管。
话落,他将那五枚菩提果推到宋庭芳面前,“从此刻起,这些算作公用资源,烦宋司尊记在账上。”宋庭芳点了点头,接过五枚菩提果。
薛向又道,“第十九队的罗靖川,还有第四十二队的郑廉。”
被点到名字的两人都是一怔。
罗靖川面色苍白,嘴角带着尚未干涸的血痕,胸前衣襟塌陷,显然肋骨断了数根。
郑廉靠在断墙边,气息浮沉不定,双腿发颤,却强撑着没让自己滑坐下去。
“二位虽未断肢,但伤势太重,气血衰败得厉害。”
薛向开口道,“若不及时补一补,日后修为只怕要折上一大截。”
说完,转头对宋庭芳道,“先请宋司尊各赐一枚菩提果,助二君疗伤。”
宋庭芳点头应下,先走到罗靖川身前,双手递出。
罗靖川怔怔看着掌心的金色果实,一时还没回过神来,随即猛地挣扎着起身,对薛向深深一揖,“薛队长大恩,罗某铭刻在心。”
他早已竭尽全力,若不是心有不甘,也早去到安全屋了。
宋庭芳又转到郑廉跟前,将第二枚菩提果递过去。
郑廉手都在发抖,接过果子时差点没拿稳,忙又改成双手捧着,还未说话,已然下泪。
这一幕落在众人眼里,许多人心里都象被什么东西轻轻戳了一下。
他们很清楚,若是换成自家队长,手里真有这样的宝药,多半是自己私藏,断不会轻易往外人身上送。更不会把“己身所得”与“队伍私产”分得这样分明。
有人悄悄咂了下嘴,低声道,“难怪三十六队能一个不掉地走到这一步。”
有人附和道,“这样的领头羊,谁不愿跟。”
临霜堡断壁残垣间,风声依旧呼呼作响,可许多人的心思,已经悄然偏向了某处。
三十六队为何能创造出那般神迹,此刻已不难明白。
就在这时,所有人手臂上的试炼牌一热,新的讯息同时弹了出来:本聚集点存留试炼者,统一编制为第八中队。
设中队长一位,中队长全权负责本中队作战、调配、奖惩。
第八中队组建后,原来的百人队原地解散,原百人队队长自动解职,原队长玉牌暂不收回,留待他用。现任命第八中队中队长,洪恕
特别提示:中队长职位,不得转让,不得更换。
短短几行字,象一桶冷水从所有人头上浇下去。
刚才还喧闹的断城残垣间,一下静了。
众人刚把“总负责人”推给薛向,官方就另做了安排,还特意加了“中队长不得转让”。
这等于是打了所有人的脸。
谁都不是傻子,最后的特别备注是冲谁来的。
“哈哈哈”
一阵笑声突兀响起。
洪恕扶着断墙慢慢站起身,胸口还在起伏,嘴角却咧开了。
“天意如此。”
他气势陡然昂扬,仰头扫视四方,“诸位都看到了,官方认定的第八中队长,是我洪恕。”他用力举着自己的金色玉牌,此刻,薛向等人手臂上的队长玉牌皆变得黯淡无光,只有洪恕的依旧金光熠熠。
显然,这是他升任中队长的明证。
此刻,洪恕的得意到达了极点,他趾高气昂地瞪着薛向,“薛队长,不,薛中队长,现在如何呢?”他大步朝薛向走去,脚下有些虚,却压不住语气里的得意,“这就叫风水轮流转。刚才你这位“总负责人’,声势可不小。”
他双目横扫全场,“现在官方定了第八中队,定了中队长,是我。你还能如何?”
刹那间,所有目光皆落到薛向身上。
周崇礼眉头紧皱,韩如山、柳承岳面色都不太好看,但都没有说话。
薛向站在残垣一角,背后是断口处灌进来的冷风。
忽地,他笑了,“很简单,你当你的中队长。我去申请离队。官方若不同意,我就进安全屋。”这两句话一出,全场哗然。
“什么?”
“离队?”
“安全屋?”
姜文月脸都白了,直接冲了出来,“薛队长,你说什么呢?”
他一把抓住薛向骼膊,“你要一走,咱们怎么办?”
倪冲也上前一步,看向洪恕,“你纵得志,也休要猖狂!你这样的中队长,我不认。”
三十六队众人纷纷开口:
“薛队长要走,我也进安全屋。”
“谁愿意在这种人手底下听号令?”
“宁可不赚这点积分。”
三十六队的所有队员除却有数的几位,早就对薛向死心塌地。
“没用的。”
洪恕冷声道,“名分已定,你原三十六队的人要走的,都给我滚。”
场间顿时一滞。
“我看该走的人是你。”
一阵嘶哑的声音突然插进来,却不是来自三十六队的阵营。
而是洪恕原来小队的一位成员,看试炼牌,叫罗靖川川。
也是先前,薛向让宋庭芳送出菩提果的两人中的一人。
罗靖川刚服下菩提果没多久,面色仍旧苍白,但精气神已经完足。
他指着洪恕道,“不是我得了薛队长给的那枚菩提果,才要帮他说话。
而是这洪恕,根本就是小人一个。
各位不知道,此人当我们队长,最是蛮横无理,不顾我等生死,只顾下达一些根本完不成的任务。如果是这些,也就罢了。
更可耻的是,他竞谋害队员。”
“住囗!”
王伯达高声喝道,“你不过得了薛向的好处,在这里混肴视听,你敢对中队长无礼,活腻了?”罗靖川根本不理会王伯达,高声道,“三天前,青沙堡之战,那一战无比惨烈,我们死了不少弟兄。全怪洪恕瞎指挥,非但如此,当三头青印冲阵,扑向他这边时,洪恕明明可以和旁边的队友冯坤一起结阵挡一挡。
他却一把将冯坤拉到自己身前,吸引凶兽,自己转身就遁。害得冯坤当场被踏成肉泥。”
此话一出,场间一片死寂。
刚才还吵闹的人,都止住了声。
“畜生。”
不知谁最先骂出,短短几息后,全场皆是这般骂声。
洪恕脸色“唰”地一变,“姓罗的,你为买好薛向,不惜血口喷人。战阵之中,你看得清什么?明明是我要救冯坤,被他推开了,你怎敢颠倒黑白。”
罗靖川忽地竖起三根手指,“我罗靖川适才所言,若有半句虚言,此生不成大道,来世永堕轮回。”此话一出,所有人看向洪恕的脸色都变了。
当今之世,敢这样发重誓的,足以澄清一切。
“休要胡言乱语,没有实证,光靠嘴炮能证明什么。”
王伯达高声道,“如今名分已定,洪队长大权在握。
不愿意在第八中队待的,都给我滚,安全屋应该还没关。”
他本来不是洪恕的死忠,却因为一个薛向,他决定和洪恕牢牢抱成一团。
“为什么要我们进安全屋?而不是你和洪恕进去?”
一道声音忽然响起,干脆利落。
人群自动给声源让出通路,走出来的竞是董瀚文。
旁人还不觉有什么,三十六队的队员都惊呆了。
毕竟,董瀚文和薛向之间的故事,已经不是爱恨情仇能概括得了。
不少人,甚至觉得薛向能留董瀚文撑到现在,简直是胸襟如海了。
没想到这时候站出来的,竞然是董瀚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