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天河半躺在地上,手肘支撑着地面,将自己的上半身微微抬起楚槐序的剑鞘轻轻压着他的肩头,示意他不要起身,也无需再战。
他看得出来,对方现在的情况已经糟糕到了极致。
受了重伤不说,他现在的气息凌乱如麻,走火入魔的风险又增高了。
他还真怕自己一不小心,就破碎了对方的道心,然后真就陷入疯魔。
这是东洲大比,不是生死较量。
而且对方诚心诚意问剑,楚槐序也是知晓分寸的。
擂台之下,围观群众皆目定口呆。
他们怎么都没想到,这柄古朴的剑鞘内,竟暗藏了七道无比霸道的剑气!
方才耿天河出剑时,众人已觉得仿佛看见了滔天巨浪。
可七道剑气依然粉碎了一切。
东洲大比一直比到现在,楚槐序就没受过伤。
而他的任何对手,结局总是那般统一。
郎岳等人,更是已经看迷糊了。
他们皆败于凡人武学之手,本视为耻辱。
如今看到这倾泻而出的七道剑气,只觉得自己就该输在那八荒游龙之下。
“输在这种剑气之下,我配吗?”郎岳和沉妙云等人心想。
一众道门中人,看着楚槐序的背影,不知为何,竟想到了某个人。
相传,那人也是手持一柄剑鞘,然后四处败敌,且此生未曾一败。
只不过,道祖喜欢一用,楚槐序的手中却始终无剑。
这些道门弟子看着他拿着的定风波,倒也不会往道祖剑鞘的方向去瞎想。
没办法,很多时候,普通人的想象力都是那么的受限。
他们现在只觉得无比振奋。
“剑宗天骄,已败给我道门剑修!”
“而且楚师弟连剑都没有用!”
“看来接下来的玄黄剑运,皆在我道门啊!”
高台之上,梅初雪和司徒城倒是并没有过于意外。
道祖剑鞘就算再怎么玄妙,他们都不会觉得太吃惊。
更何况,以第一境的修为,本身就发挥不出高阶法宝的威能。
想来等他境界越来越高,还能展现出更多的神异吧。
司徒城轻叹了一口气,道:“耿天河走极端了,只可惜,在交战中依然没有感悟到剑意。”
滕令仪点了点头,说:“主要是他的剑都被压制住了,也不知楚槐序如何做到的。”
剑修和自己的剑都心不齐,又怎么踏出这最后一步?
梅初雪也开口点评:“好在他最后那一剑,让剑灵感受到了主人的不顾一切,倒也有几分大河剑意的模样。”
三人对视一眼,脸色都有几分颓然。
截止目前,这三大宗门的头号种子,已经全部淘汰。
虽然滕令仪和梅初雪也都盼着耿天河输,好让剑宗也添加队伍。
可真看他这般落败,心中也不免有几分嘘。
此刻,作为功法大家的滕令仪,再也忍不住心中的好奇了。
他太好奇楚槐序练得是什么功法了。
今天再度看他比试,他的关注点其实和旁人不同。
他一直在估算楚槐序体内的灵力总值。
若不是姜至隔绝了探查,他其实用神识扫一下就能得到答案,哪还用象现在这般,笨拙的在这里估算?
“这小子明显还留有馀力。”
“可光是他刚才的灵力消耗,便已经有几分吓人了。”
“特别是像真罡类的术法,虽然霸道至极,破坏力也惊人,可耗损也大。”
“到底是什么功法,竟能剑体双修,还有这么澎湃的灵力储备?”
此等逆天功法,我不该没听说过啊。
因此,他看向项阎等人,问道:“项门主,还有诸位道门道友,老夫很好奇,这楚槐序所练的功法,到底是什么,可方便告知?”
众人闻言,齐刷刷地将目光看向了项阎,似乎是在等门主决断。
滕令仪看着道门一众高层的架势,越发明白了这小子练得功法,怕是非比寻常。
不过想来也对,区区第一境七重天,便能有这么可怕的实力,这必是绝顶功法。
项阎闻言,微微一笑,做出决定,道:“滕道友既然好奇,不如自己问问他吧,我等就不替他作答了。”
当日问道峰大殿内首聚,这些三大宗门来的领队,就一直在显摆,什么耿天河修成了《剑典》,什么奎木权练得是春秋山的至高心法,什么兆星汉也练成了《罗天道法》的第一卷
这三大宗门,门内都是有罕见的成套功法的,皆可一路修至第九境,且每一境的级别,皆达到天级标准。
这些功法,算是他们开宗立派的根本。
像剑宗的每一代剑尊,几乎练得都是《剑典》。
只有极少数几人,练得是其他功法。
因此,像《剑典》和《罗天道法》这些功法,名声可谓是响彻整个玄黄界!
因为在这千年时光里,它们造就了不少绝世强者。
可反观道门这边呢?
那就是另外一副光景了。
三大宗门的人可没少笑话:“道祖传下来的功法,都过了一千年了,愣是没人能练全!”
“每一个学功法的人,修为也就稀松平常。”
那么,滕道友,你不如就现在自己问,然后让台上那个给我们道门长脸的小子,自己高声答!
滕令仪点了点头,这位功法大家果真开始询问。
“楚槐序,老夫见你功法特殊,剑体双修,你可否告知老夫,你练得是何种功法。”
“老夫不会让你白答,老夫所创的第二境功法,你可任选一门,如何?”
他这种级别的大修,架子肯定是要摆的。
自己忍不住好奇心,当众去问小辈的功法,揭开他那神秘的面纱,自然是要给些好处。
楚槐序闻言,第一反应是先看一眼自家门主。
在看到项阎微微颌首后,他才拿着剑鞘,朗声回复。
这句话传遍了整个演武场,让所有道门弟子心中大惊,宛若平地起惊雷一般,让这里的气氛瞬间就炸开了。
“晚辈所练,乃是道祖所留的《道典》!”
此言一出,现场彻底就沸腾了!
“《道典》?”
“楚槐序所练,竟是《道典》?”
这门功法究竟有多么特殊,在道门可谓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除非有人头很铁,不然是万万不会去练的。
就算是其他宗门的人,肯定也多少听说过这件奇闻。
就很离谱,堂堂道祖所留的功法,却一步一个坑,而且任何特殊的地方都没有,连道门中人都只评价一句:中正平和。
可反观楚槐序,这他妈叫中正平和?
一个玄黄界的千年未解之谜,在此刻仿佛给了大家答案。
《道典》,竟是一部内外兼修的功法!
滕令仪在得到这个答案后,如遭雷击。
他怎么都没想到,对方练得竟是道祖的神功!
而且,他怎么练出来的效果和别人不一样?
该不会是别人都练岔了吧?
至于一众道门弟子,则更觉得不可思议。
“《道典》是这样的吗?”
“他怎么会在选择功法时选它啊,竟敢这般冒险!”
“光是这份气魄和胆量,我们也做不到啊。”
大家看楚槐序的目光都变了。
宛若在看道祖的衣钵传人。
一千年了,整整一千年。
终于有人真正练成了《道典》了吗?
大家似乎开始得到了一个答案,或者说有了一个合理的解释:
一一怪不得楚槐序这么强!
很奇怪,只是因为事关道祖,那么,管他多么逆天,似乎一切都开始变得合情合理。
现场直接就炸锅了,可以说所有人都在热议,就连高台上的那些大修行者们,也不例外。
司徒城和梅初雪的目光,则紧紧盯着楚槐序手中的剑鞘。
“又是练成了《道典》,又是得到了道祖的本命物吗?”他们心想。
此子未来究竟能走到哪一步,他们已经不敢去设想了。
他们心中冒出一个很可怕的念头:
“这玄黄界,该不会要出一个道祖第二了吧!”
对于现场这反应,道门一众高层无比满意。
当然,项阎还是留意了一下,觉得后续必须要给门内弟子们做点工作。
因为可想而知,有楚槐序珠玉在前,会有多少人脑子一热,在突破大境界时,去藏书阁内选择《道典》。
“这可不经选啊:”他心想。
一千年来,就他一人练成,这就能透露出很多信息来了。
它不是谁都能练的。
别到时候自毁前程,追悔莫及
其实一直到现在为止,大家也只是搞明白了《道典》竟是内外兼修。
可楚槐序究竟是靠什么学会的,目前也没有一个确切的答案,只能说大家都只是在猜测。
比如是否需要提前炼体,且要炼得如他一般逆天。
但猜测终究只是猜测。
因为他只是个例,存在偶然性。
更何况,楚槐序这人本就独一无二,他在炼体的过程中,甚至连剑灵都炼出来了
徐子卿这位侍剑者也修炼《炼剑诀》,可他也没有啊。
事实上,就算问楚槐序本人,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他是靠系统升级的。
系统才是最大的变量!
旁人究竟能不能练成《道典》,他知道个屁啊。
当然,若是真有人能学会,楚槐序也有乐见其成的格局与气魄!
他不觉得别人学会了,就能比他强。
或许,这也是受到了无惧剑意的影响吧,你学了我也不怕。
而在擂台旁,最头皮发麻的人,其实是一一牛远山!
老牛感觉自己脑子都要炸开了。
“我组织中人,学会了道门的《道典》!”
“哈哈哈哈!楚槐序学会了《道典》!”
“道门整整一千年都没人悟透,我月国的细作悟透了!哈哈哈哈!”
牛远山感觉自已都快控制不住情绪,他都有点要高兴到失心疯了。
“东洲正道正统的衣钵传承,岂不是等于已落入我西洲月国之手?”
这都不是大功一件了,这绝对是居功至伟!
组织成立至今,就没哪个人做出过此等惊天之事!
而擂台上修炼《剑典》的耿天河,也有几分失神,宛若魔,嘴里不停嘟:
“楚槐序练得是《道典》?”
“他学会了道祖的功法?”
反倒是知道更多真相的司徒城等人,心态逐渐平和。
他已经完全不怪耿天河了,甚至觉得这小子输得不冤。
人家又是道祖剑鞘,又是学会了道祖的功法,你小子拿什么赢啊!
这三位修行巨壁现在倒是有点明白了,为什么徐子卿都成侍剑者了,他们内部竟还有人会在赌局里押楚槐序胜。
“确实也不能算是失心疯”他们心想。
滕令仪在得到答案后,也不好就这么不理人,总要回复几句。
由于高台和擂台隔得很远,以至于他需要运转灵力说话。
这会使得他的声音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没想到,千年以后,竟有人能将《道典》练到这种程度。”
“你也算是为老夫解答了所有的困惑了。”
“怪不得你体内的灵力这般澎湃,远超同境。”
听着这位八境大修的夸赞,郎岳和沉妙云等人,简直比楚槐序本人还激动。
楚槐序倒是一脸淡定,他们却已经兴奋到面红耳赤。
无他,只是因为这些败者的含金量还在上升!
“我就算被他一招制胜,又能怎样?他练的可是《道典》!”
“我的情欲幻境怪不得不起作用,因为他练得可是《道典》!”
道祖的传奇性,早在这千年间被逐渐神话了。
以至于此刻的楚槐序,都有了点要被神话的倾向。
擂台之上,嘀咕了许久的耿天河,终于抬起头来,他颇具风度地冲楚槐序拱手,道:“恭喜楚兄,竟练成了道祖所留的《道典》。”
“我耿天河输得心服口服!”
“只是心中遗撼,我虽已拼尽全力,却仍未能让楚兄出剑。”
他说完,脸色瞬间又变得有几分难看,似乎又有了走火入魔之势。
楚槐序看着他,再度轻叹了一口气。
他很清楚,耿天河无疑把他脑补地过于强大了,以为自己根本不配让他出剑。
除此之外,他还更清楚另一点,那就是他无剑者的身份也瞒不了一辈子。
将来世人也必会知晓,他压根就没有剑。
“罢了罢了。”楚槐序在心中说。
他手持剑鞘,抬起自己那双墨黑色的眼眸,盯着耿天河看,然后语气一沉:
“我的剑,你已见过。”
说完,他便转身下台,徒留耿天河一人站在那里,愣在原地。
此时此刻的他,是那般狼狈,嘴角还有着血渍,身上更是受了重伤,右臂也直接断了。
他的周身气息是那般紊乱,随时有着走火入魔的风险,等会下台了就要第一时间回去继续闭关然而这会儿,他的表情却不断变化。
楚槐序说的话,让他似懂非懂。
他开始在万众瞩目下,独自站在擂台中央,宛若疯魔,开始不断地咀嚼着这句话。
“我的剑,你已见过。”
“我的剑,你已见过
下台后的楚槐序见他这副模样,都有点懵。
他在心中暗叫一声糟了。
“他不会是想岔了吧?该不会脑补了些其他东西吧?”
从目前的情况来看,楚槐序怀疑有这种可能性。
高台之上,司徒城都忍不住站起身来。
因为台上的这位剑宗天骄,他的气息开始越来越乱!
若是再这样下去,也不知是否会出什么乱子。
最无奈的是,司徒城现在也不敢乱插手,害怕把情况弄得更糟糕。
他现在都没有心思去管楚槐序说的这句话,只是一直在留意着耿天河的情况。
滕令仪与梅初雪倒是有点回过神来,开始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
“真是奇了怪哉,真是奇了怪哉!”
这小子带给他们的震撼,实在是太多太多了。
一个区区第一境的小修士,竟这般离奇?
怪不得他有时候给人的感觉,就象是一把出鞘的剑!
擂台上,耿天河突然开始哈哈大笑。
“我已见过,对!我已见过!哈哈哈!”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谢楚兄赐教!是我耿天河着相了,是我着相了!”
他旁若无人般地高声说着话。
这一幕,让一直在观察他的气息的司徒城,发出了一声:“?”
紧接着,他立刻挥手,在耿天河的周身施加了一道禁制,隔绝了外界对他的一切干扰。
项阎等人坐在那儿,都开始面露惊讶,一会儿看看耿天河,一会儿看看楚槐序。
擂台中央处,这个右臂断了的年轻剑修,聋拉着一条手臂。
他的神色还在不断变化,但那些紊乱的气息,开始逐渐改变,依旧不平静,但却象是湍急的河流。
他虽然还是披头散发,甚至显得比先前还要凌乱,但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眸,却开始越来越明亮,越来越明亮!
直至一股无比玄妙的气息,开始在耿天河的周身散开。
玄历1990年,秋。剑宗天骄耿天河经楚槐序点拨,一语入剑意之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