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内,牛远山在听到瑞王世子的话后,二话不说就从储物令牌内取出了一把匕首。
紧接着,他就毫不尤豫地开始自戕!
整个过程非常快。
老牛的脸上,没有浮现出一丝一毫的挣扎。
只有绝对的服从,极致的果决!
就在匕首快要刺中的那一刻,秦玄霄才突然出手阻拦。
他虽然挡下了,但整个人却险些被灵力所反震。
显而易见,牛远山此刻的自戕,还动用了体内的部分灵力,没给自己留任何退路,要的就是一击毙命!以至于他第三境的修为,让秦玄霄在阻拦后,右手都开始止不住的颤斗,只好立刻笼入衣袖之中。“罢了,本世子突然改变主意了。”他淡淡地道,然后无喜无悲地冷冷瞥了牛远山一眼。
大人物便是如此,于他们而言,小人物的命运,似乎不过是在自己的一念之间。
秦玄霄确实只是单纯的在试探牛远山罢了。
曾经,他见过在自己父王的一声令下,便有死士当场自戕。
楚槐序的出现,反倒让他的认知有了动摇。
有点生性多疑的他,对木丙九也失去了绝对的信任。
如今,倒是得到了他想要的结果。
而上位者总是这么喜欢摆姿态,也不会担心让别人觉得自己是在试探,以至于离心。
因为他一个念头就可以让你死,一个念头就能让你活,这本就全凭自己心意。
我说我改变主意了,那便是改变主意了。
雷霆雨露,俱是君恩。
更何况,普通人或许永远不会明白,什么叫手下,而什么才叫死士。
秦玄霄深受月国皇帝陛下的喜爱,甚至将他作为下一代护国者培养,年纪轻轻就入了帝陵,并获得了一缕帝君神念。
他记得很清楚,那位作为自己伯父的皇帝陛下,当着很多人的面,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了一句极其宠溺的话:
“天下虽大,予取予夺。”
跪在地上的牛远山在此刻抬起头来,望向世子殿下。
他不知道世子所谓的改变主意,究竟是什么,所以眼中带着一丝询问。
老牛甚至没有考虑过,自己一位外门执事,就这样死在世子屋内,后续之事该如何处理。
因为他自我定位很清淅,明白这不是自己这种人该考虑的事情。
死士要的是绝对的服从,而不是这种为主上做考虑的僭越!
因为你做这些考虑之时,在主上的眼中,你就已经算是不够听话了。
秦玄霄在椅子上重新坐下,出声道:“本世子想了想,还是觉得道门高层应该并不知道火丁一的真实身份。”
“至少暂时还不知道。”他做出了自己的判断。
“如若哪天知晓了,于我们而言,也不是坏事,这多多少少也会在他们心中留下一根刺。”“如今,火丁一此人还有大用,现在全天下谁都动他不得!”
“不管是组织还是皇家,都不会与他撕破脸。”
说完,他便瞥了牛远山一眼,道:“所以,你得活着。”
“你在道门继续当你的执事。”
“你的存在,可以侧面印证楚槐序的立场与态度。”
牛远山闻言,听懂了。
他现在的作用,就是拿来被人处置。
就看是道门先动他,还是组织先动他。
楚槐序目前明显没有跟道门高层供出牛远山的身份,借此表示对道门的忠心。
在秦玄霄看来,如果项阎等人已经知晓火丁一的身份,那么,火丁一肯定要把牛远山给卖了才对。一则借此表态,二则顺便处理了这个隐患。
但木丙九此刻安然无恙。
所以,在这位世子殿下眼中,牛远山如果哪一天被道门处置了,那么,就代表着火丁一被弄清了底细,彻底和他们撕破脸了。
这是他继续活着的作用之一。
假如有一天,组织和皇室主动想要和楚槐序撕破脸了。
那么,牛远山在这种时候,就又能有点作用了。
现在,楚槐序的态度,差不多就处于一个微妙的平衡。
你们不卖我,那我也不卖你们,让你们继续在道门渗透。
可这样的默契,其实无比脆弱。
牛远山,则被完美地卡在中间。
老牛已经明白了,自己几乎已入必死之局。
区别只在于,最后是哪一边要我死。
又过了大概半柱香的时间,牛远山走出了这处雅致的小院。
他站在院外,抬头看了一眼天上的太阳。
今天晴空万里,烈日看着是那般刺眼,不可直视。
可老牛愣是看了许久,看到眼睛生疼。
作为一名专业的细作,他很快就调整了一下情绪,恢复了原状,脸上看不出丝毫的异样。
他看了一眼楚槐序所住的竹屋的方向,最后却还是朝着自己家走去。
一路上,他遇到了不少道门弟子。
这些外门弟子一见到牛远山,便躬敬地打招呼行礼。
“牛执事!”
“弟子拜见牛执事。”
几乎所有外门弟子,在看到他时,脸上都有尊重,有亲昵。
假如外门搞一个执事好感度排行榜投票,老牛肯定是能夺魁的。
没办法,这就是口碑。
正如楚槐序每次出状况时,韩霜降又去不了内门,第一反应往往便是去找牛执事。
很多外门弟子,其实也是如此。
牛执事总是那般兢兢业业,做什么事情都很有耐心,处理内务的水平更是一流,是最干实事的执事。他待人温和,宽厚,几乎没人见过他生气的模样。
大家如果有事寻他,他也基本上是能帮就帮,而且从来都没有任何架子。
他没有家人,没有道侣,没有子女。
但对待每一名外门弟子,都象是对待家中后辈。
如果外门是一处学校,那他就是那种很受学生们欢迎与尊敬的校领导。
大家不敢和其他执事开玩笑的,和老牛却是敢的。
“牛执事,吃个橙子不?您不是最喜欢吃橙子的嘛。”还有刚刚采买归来的外门弟子,边走边吃,对老牛道。
牛远山跟往常一样,习惯性地就笑着接过,嘴里说着:“王灵韬,你这都记得啊,有心了。”每个弟子,他都能直接叫出名字。
若有旁人给他贵重之物,试图打通关系,他从来不要。
可如果是这种情况,老牛从来不会拒绝。
因为这代表着亲近。
你给我水果,我直接接过,下次你有事了,便会想着来找我。
走回去的路上,他开始给橙子剥皮,然后取下一瓣,放入嘴中。
酸甜的汁水,在嘴里爆开流淌。
他手中的这个橙子,明显没挑好。
好酸啊,好酸好酸。
怎么会这么酸?
但酸后,又带着点甜。
他每吃一瓣,便会停一会缓缓,然后再吃一瓣。
走回自己的小院时,他刚好全部吃完。
牛远山推开院门,直接走回了自己的卧房。
他在蒲团上坐下后,从自己的储物令牌内,取出了那张象征着自己在组织里的身份的金色面具。然后在脸上戴上。
都说面具戴久了,就取不下来了。
可实际上,这张金色面具下,还有一张面具。
一张扮演道门最好的执事的面具。
过了一会儿,木丙九将金色面具取下。
另一张面具,牛远山却取不下来。
“我来道门多久了?”他一时之间都想不起来了。
好久好久了,大半辈子了。
牛远山在这里经历了许多,也成长了许多。
他有修行的感悟,有处理人情世故的心得,有过自我情绪的满足,也有过男女之情的悸动。不知为何,他于此时,眼前浮现出了莫青梅的倩影,想起了那天在树下,一向性子恬静的莫师妹,一脸豁出去的模样,冲他表达自己的心意。
人性总是自私的。
徜若牛远山只是一般喜欢她,那么,他就会选择和她结为道侣。
男女之事总是伴随着些许不顾一切的冲动,一晌贪欢。
可他拒绝了,甚至没有留任何情面。
这位被戏称为孺子牛的中年人,总是做着最繁琐的工作,仿佛永远不觉得辛苦。
今天,他却莫名觉得有点累。
过了一会儿,他才站起身来,打开了那坛子楚槐序于中秋节送他的二郎酒。
牛远山一直没舍得喝完,本来是打算下次执事间聚餐的时候,拿出来显摆显摆的。
看,玄黄魁首在中秋节的时候,专门给我送来的酒。
他也是个普通人,自家子侄有出息了,很难做到不显摆的。
此刻,他猛地灌了一大口。
“嘶!喝太猛了,有点辣喉咙!”
“楚槐序啊楚槐序!”牛远山苦笑了一声,继续饮酒。
很奇怪,他倒也没有过多的感慨。
一杯接一杯,很快就将这半坛子二郎酒给喝完了。
牛远山喝得醉醺醺的。
他从凳子上起身,脚步都有几分跟跄。
这个有着一张国字脸,且浓眉大眼的家伙,差点还摔了一个趣趄。
走到床榻旁,他就直接在床上躺下。
很快,他就开始呼呼大睡,打着酒鼾。
过了一会,他在床上翻了个身,扯了一下被子,盖在身上。
仿佛感受到了初冬的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