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招失算,差之毫厘谬之千里。
隐武帝不再理会衰弱的水龙,手中长戟向下一划,直接把江面上的大船拦腰劈断。
为了做饵,玉画不得不为真。
而此刻,一线流光随着起伏的江水而动。
隐武帝长戟再一圈,逼退宋伯礼,斩伤宋世修,其本人则随着玉光一起消失在大江夜色中。
远方不同方向,则有多个身影陆续出现,但终究晚了一步。
宋伯礼护住受伤的长子,已经无心去看消失的隐武帝秦武和南朝玉画。
这一战他们父子已经尽力,朝廷面前有所交代。
现在让宋伯礼心惊肉跳的是江州自家祖地方向,不知什么情形。
大江典仪同宋氏祖地深深相关,当下不稳,连整个宋氏祖地的文脉都开始异动,仿佛随时可能崩裂。
方才受流水保护,被雷火轰击都没有动摇的宋氏宗祠,这时因为文脉牵扯,整座建筑竟然也开始晃动起来。
宋诚见状,顿时停下欲要阻止谈笑等人的脚步。
相较于宝库被破,无疑还是眼前宗祠更加重要。
更何况,谈笑和那些该死的妖魔,未必能逃得掉……宋诚深吸一口气。
他双掌一起按在晃动的大鼎边缘,以自身浩然气生生镇住摇晃的大鼎,令典仪的动荡不再加剧。
而另外一边,谈笑与一群星天蛟捞一票就跑,不理会宋氏其余人对他们造成的杀伤,只求尽快离开此地。
但很快,他们迎面撞上从外圈包围上来的更强对手。
一个身着锦衣的高大老者,神情沉静,双掌一抬,明明只是初秋,但周遭气温骤降,仿佛转眼间就步入寒冬。
悬天冰河出现,将谈笑和众多星天蛟的去路全部封堵。
一式名为冰河锁蛟的武道绝学,在这一刻表现恰如其名。
来者赫然是数年前因为东都千秋节大乱,在东都留守位置上被降罪免职的尉迟渊。
赋闲多年,尉迟渊积累一腔怨气,在今天全部发泄出来。
但悬天冰河刚刚出现,很快便从另一个方向,有火龙冲天而起。
火焰并不炽烈,仿佛固体一般,呈现琉璃色。
龙吟声也不燥烈,听来竟如同佛音禅唱一般。
火龙轰击在冰河上,短暂拦截冰河,令冰河没能将谈笑与一群星天蛟冻封。
谈笑等人头也不回,立刻遁走。
尉迟渊面孔猛然黑了下来。
他目光凝聚在琉璃火龙的主人身上,乃是个看上去宝相庄严的中年僧人。
“老夫听过你,你是六道堂内六道之一!”尉迟渊大怒之下,冰河改为锁龙,要将那古怪僧人扣下。
僧人三品境界,修为不及尉迟渊,且战且退。
谈笑等人得那古怪火龙僧解围,继续向外奔逃,但不代表他们已经脱险,另有其他大乾武道高手从外围迎上来。
为首者,乃是个女子,身材较一般男子为高,几乎不输谈笑,而一身剽悍英武之气甚至在谈笑之上,身披明神铠,分明是齐氏一族当代家主,大乾禁军左武卫大将军齐雁灵。
宋氏冒了风险,家主宋伯礼和宋世修等高手都随南朝玉画外出,充当诱饵。
有朝廷和姜氏居中安排协调,不论岭南节度使穆庭还是越氏家族亦或者道门南宗,都没有趁虚而入。
同时除了设伏的江夏之外,朝廷也有其他高手前来江州,以免宋氏祖地遇袭。
只不过,和江夏那边一样,尉迟渊、齐雁灵带一众大乾禁军高手,此前都埋伏在外围。
正常情况下,哪怕谈笑串联了一群星天蛟来袭,也奈何不得宋氏祖地的防御。
甚至在尉迟渊、齐雁灵、宋诚等人预期中,便是来了更强的敌人,宋氏祖地也可短时间支撑。
届时里应外合,谈笑等人都要交代在这里。
可是“轰天”的存在出乎所有人预料。
宋诚等人被打懵了,宋氏祖地防御体系被敲开的太快,甚至连祖地文脉都受到影响。
外围的尉迟渊、齐雁灵等人来得已经极快,然而依旧晚到一步。
眼看谈笑要远去,大乾左武卫大将军齐雁灵意外之余并不慌乱,也不见气急败坏,她甚至还有闲暇朝尉迟渊、火龙僧的方向望一眼,然后方才再次回头看向谈笑。
下一刻,她身形猛地一闪,越众而出。
谈笑见状一惊,只觉对方单论速度一项简直堪比武圣。
她几乎下意识防御,但仍然全身一震,在半空里踉踉跄跄斜飞出去。
齐雁灵出现在对手方才所在位置,身形再一闪,便又一次消失。
“好!”谈笑反而喝了一声彩。
暴喝声中,她那原本幽暗的单钩,忽然爆发出惊人光辉,攻击也变曲为直,仿佛化作一支长戟,光芒在身前迸发。
“你这招式……”齐雁灵轻“咦”一声,虽然有些措手不及,但仍来得及避开谈笑的攻击。
谈笑冷冷看齐雁灵一眼,没有纠缠,转身继续离开。
齐雁灵马上重新追上。
两大女性高手一走一追,迅速在天边远去。
其他禁军高手,同样四散追剿捕杀那些星天蛟。
庄园内,宋诚等人忙于稳定宋氏祖地文脉。
被刚才这么一打搅,上游江夏那边还能否成事,宋诚就已经感觉不乐观。
但他还是要稳住大江典仪,继续支援上游宋伯礼、宋世修的同时,也避免因为典仪牵连自家文脉。
忙于此事,身为大宗师的宋诚,仍然感知敏锐。
他心中忽然再次有警兆浮现,隐约感应到似乎又有人靠近祖地。
但对方到了一定距离后,便又停下。
宋诚双手不敢离开大鼎。
别看大江典仪重新稳固,但躁动依然剧烈,如果没有他镇着,大鼎随时可能崩坏,届时依然会牵连自家文脉。
“东边……”宋诚提示其他宋氏宗师前去戒备。
可话音未落,他就感觉到大地猛然震动!
徐永生望着谈笑和星天蛟被大乾禁军追击,光向远方飘散,见状微微颔首。
他无意相助那些蛟妖。
有禁军出手,他便放下心来。
然后……
徐永生感受着方才因为受到干扰而有些回落的地脉灵气,当前重新有凝聚之势,虽然不再逆向大江上游,但仍然维系。
无形的龙尾,也重新开始拍打。
虽然这个位置隔着庐山看不到鄱阳大泽那边的情形,但“巨龙”再次成形,可以想见被龙尾拍打的鄱阳大泽现在什么模样。
更别说龙身扭动下,远方大江两岸已经开始有洪水肆虐。
宋氏祖地里,众人则在帮助宋诚,全力稳定祖祠文脉和大江典仪。
受此影响,连祖祠上方伞盖般的流水屏障都开始变得稀薄。
徐永生静静看着这一幕。
此情此景,他忽然笑起来。
徐永生脑海中神秘书册重新翻动,神兵图上,闪动光辉的三尖两刃刀,再次变作流风围绕的古朴长剑。
他没有直接进入宋氏祖地。
相距庄园尚有一段距离,连剑刃带剑柄超过五尺长的李二郎山河剑就到了他手中。
然后,徐永生对准眼前的宋氏祖地,一剑劈出。
仿佛只是一阵风刮过。
但大地顿时开裂!
庐山脚下,大江边上,剑风到处,一道沟壑裂谷,顿时撕裂地面,也撕开徐永生眼前的连片宋氏庄园。
同时,裂谷延伸的方向,直指宋氏宗祠所在。
宋诚目眦欲裂,最后时刻做出决断。
仿佛伞盖一般的流水屏障重新出现,护住祖地最核心处的祖祠。
但撕裂大地的力量,令水流剧烈晃动。
相较于先前面对爆炸猛烈但针对单点威力尚有不足的“轰天”,此刻流水屏障明显脆弱得多,几乎在瞬间就要裂开。
宋诚周围其他四品宗师层次的宋氏高手上前,也稳不住流水屏障。
李二郎山河剑虽然不能直接用来攻击有生命的对手,但当前已经撕裂大地,形成地震。
如此山河动荡之威,便是宗师层次的武道高手也难抵挡。
放在平时,他们可以闪躲。
可眼下祖地宗祠却没有逃跑的余地,使得他们也避无可避。
宋诚仰天长叹一声,唯有双手离开大鼎,上前亲自向祖祠一拜。
得他这个三品大宗师一礼,祖地宗祠的流水屏障总算可以多支撑一段时间,扭曲变形之下,仿佛暂时弥合裂谷的蔓延。
但宋诚也不过是两瓶毒药中选一个。
没了他的主持,纵使有其他四品宗师连忙上前扶住大鼎,却是质的差别。
大鼎剧烈震动之下,骤然炸裂。
整个宋氏祖地宗祠,开始剧烈震动。
供奉的众多牌位,开始陆续垮塌。
常人肉眼清晰可见的光华,从地底开始向外迸射。
地面上的宋氏宗祠,则轰然崩塌。
宋诚等人倒不至于被活埋在地面,有宋家宗师出手,顿时挡住倒塌砖瓦。
但包括大宗师宋城在内,所有人都面露惊骇欲绝之色。
那勉力维持的流水屏障,此刻仿佛失去来源,赫然瓦解。
经过宋诚先前维持流水屏障的一番努力,蔓延的裂谷终于在大家面前终止,大地不再继续开裂。
但先前整齐撕裂大地的力量仍未散尽,余震未休。
此刻仍然引发动荡。
而宋氏宗祠垮塌之下,宋诚等人纵使可以自保,却再无力阻止另一番变化。
大江典仪积蓄的力量,同样在此刻爆发出来。
徐永生一剑,仿佛拦腰斩在虚幻的大江之龙身上。
这“巨龙”吃痛之下,猛然翻滚。
更猛烈的震动轰然爆发。
相互作用之下,宋氏祖地整体区域仿佛一同升高,像是小山丘一样隆起。
接着,再一起轰然塌陷!
地底有更猛烈的光华透射而出。
然后,光华变得稀薄。
再接着,夜幕下光华暗淡消散,转为极为浓郁的灵气,令宋氏祖地仿佛笼罩在一片云雾中。
随着时间推移,云雾转淡,变得透明无形。
最后,彻底烟消云散。
地动山摇间勉强保住性命的宋诚,呆滞地看着眼前已经变成一片大坑的宋氏祖地,身形不断摇晃。
完了,全完了……
自家祖地文脉,全完了!
想要重建,不说要耗费多少资源,外部可能面对多少人的阻挠干预。
只一个问题就可以让宋氏难受到死。
他们,当前没有儒家一品武圣。
二品武圣想要重建文脉,牵扯到外部问题就更多了。
可文脉断裂,文华散尽的直接结果,便是他们宋氏接下来诞生的后嗣子孙,无法再稳定涌现超凡、上乘甚至入圣和更高层次的灵性天赋了。
千古家业,一着不慎,可能就要在他们有生之年没落。
一念至此,宋诚“哇”的一口鲜血直奔而出。
远在江夏的家主宋伯礼,同样在冥冥之中有所感应,猛地朝东方大江下游望去。
仿佛感觉自身失去了什么。
徐永生持李二郎山河剑这次远远一剑之后,没有继续停留,立刻便离开这里。
宋氏祖地被破,动静非常大。
原本追赶谈笑等人的大乾高手,可能闻讯飞快赶回来。
所以徐永生一剑后不看结果,当即便走。
虽然有白玉旗,但使用李二郎山河剑之后,他仍然感觉自身精神极度匮乏,消耗剧烈。
这种情况下,他直接投身大江之中,顺水而下。
“巨龙”被斩,水势很快恢复原本模样。
虽然江水湍急,但徐永生在其中起起伏伏,快速离开的同时,正好休养精神。
他维持既像是无知无觉,又仿佛只是假寐的状态,直到今晚不管外界打得多热闹但还是如常外出的谛听返回,方才将他唤醒。
谛听带回的消息,令徐永生惊讶:
谈笑为齐雁灵所伤,遗失近半宝物于彭泽县小孤山对面草滩,受齐雁灵所迫,谈笑继续东逃。
徐永生惊讶。
彭泽县也是江州之地,以大江论,位于江州治所浔阳县下游。
黑夜中,徐永生上了江岸。
好在先前观察江州地形期间,他来过这边,只是因当前环境所限,花费一番功夫后方才确定自己眼下方位。
由着大江东去带自己顺水而下,他当前便身处彭泽县境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