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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七章 面试


更新时间:2025年10月13日  作者:三戒大师  分类: 历史 | 两宋元明 | 三戒大师 | 状元郎 
面试是在县衙大堂举行的。

朝阳初升,出圈的四十五名童生穿戴整齐,五人一行排做九列,在礼房书吏的引导下,自中门而入直上大堂。

苏录位于前排中央位置,率众来到堂下,领头向堂上行三揖礼,待赞礼官喊‘兴’方敢直身。

卢知县端坐在山水朝阳屏风前,双手扶在案上,定定看着此番预录取的四十五名童生。只见他们年纪大致在二三十岁左右,十七八岁的年轻人也有不少,四五十岁的老梆菜却没几个。

他不禁暗暗欣喜,这回不用头疼了。虽说自古文章属老成,但大明偏偏爱神童。要是送去州里的,尽是些四老五十的货,肯定又要被老父台日决了。

有人要问了,不是说有童生册吗?卢知县应该早就知道他们的年纪。

殊不知报名时的年龄大都是作假的。除了苏录他们这些年纪本来就小的,绝大部分童生都会给自己少报几岁,年纪大的能少报十几岁,离谱的甚至还有少报几十岁的。

没办法,谁让大老爷们就是爱少年呢?

所以卢知县得亲眼验过货,才能确定这一批的新鲜程度。

再看童生们步履、举止,也没啥残疾,他这才放下心来,开始轻车熟路地训话:

“国家求贤,不弃寒士。本县执守牧之责,典校士之任。尔等童生既通经籍,得列阶前,吾心甚慰。然圣朝取士,首重端方,次察实学,故必详加考校,以辨贤愚。”

“尔等既着儒冠,当知朱子有言:‘礼仪三百,威仪三千。’盖仪正则心正,心正则学正,此千古不易之理也。”顿一下,他接着道:

“至于考察经义,对答必引注疏,辨郑朱之异,明体用之合,勿以私见废经典!尔等可听分明?”

“是,学生谨遵老父母教诲。”苏录等人再次躬身谨记答。

卢县令说得很清楚,面试考察他们两方面,一是礼仪、二是经义。所以在作答的同时,举止还要合乎礼仪。

虽然这对苏录这种治《礼》的童生毫无难度,但大部分读书人心里还是毛毛的,生怕行差踏错,功亏一篑。

“好。各按甲次,上前答话。”卢知县便道。

说完,张司吏便开始唱名:“二郎苏录,上前行礼!”

苏录上堂后,以右手抚左袖,左手按腰带,将下摆曳直,此乃‘整衣礼’。

待堂中赞礼官高唱‘肃揖’,他趋前三步至堂中,双手迭握于腰侧,推手向前,上身前倾,成‘土揖’之式——此礼用于拜见上官,较‘天揖’轻,比‘时揖’重。

“再揖——”赞礼官拖长声线。苏录双臂平移至胸口,肘弯如抱鼓,身体下沉半寸,脊背保持挺直,此谓‘肃揖’……

三揖毕,赞礼官喝‘兴’,苏录方退后半步直身立定,等待考校。

卢知县满意地点点头,不愧是科班出身,每一个细节都无可挑剔,这才沉声问道:

“尔治何经?”

“回老父母,晚生治《礼记》。”

“治经几载?”

“一年矣。”

“好,本县问你,《曲礼》云‘礼不下庶人’,郑玄注‘不为庶人制礼’,孔颖达疏‘庶人不豫礼’,二说孰是?“

苏录垂手肃立:“回老父母,郑注言礼之制,孔疏言礼之用,二者相济而非相悖也。”

“这么说礼不及庶人了?”卢知县追问道。

“回老父母,郑注‘不为制礼’,非谓礼不及庶人,乃庶人不参与天子诸侯之仪;孔疏‘不豫礼’,谓庶人不与燕享祭祀,非绝人伦之礼。礼为天下公器,上下有别而无悬绝,唯繁简异耳。”

“好!”卢知县点点头,又连问了两个问题,一个比一个难,苏录都对答如流,纲举目张。就算不治《礼》的书生,都能听得明明白白。

有道是‘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极少数治《礼》的童生却听得倒吸冷气。

一年就能把《礼记》治成这样?水平比他们这些,治了三五七年的都高?

神童果然是神童啊……

“好好好。”卢知县考校完毕,满意地端详着自己从山里带出来的苏神童。只见他比两年前高了一头,已经从山村少年长成了英俊的青年了。

变化最明显的就是他的皮肤,当年又黄又干,此刻却莹润如玉。样子也长开了,眉目舒展如春山初霁,双目澄澈如秋水。再跟朱子和站在一起,怕不是玉山对玉树,难分轩轾了。

卢知县眼里的慈爱都快要淌出来了。他不禁暗自叫好,卢昭业啊卢昭业,你真是慧眼识珠啊!而且是价值连城的宝珠!

“大老爷,快点吧,后头还有一场呢。”侍立一旁的张司吏声如蚊蚋道。

卢知县这才回过神来,温声道:“不错,本县没有点错案首。到后面去休息吧,本官备了终场酒,为尔等贺。”

“多谢老父母。”苏录行礼如仪,跟着书吏退下。

“蔺城林之鸿,上前行礼!”张司吏赶紧高声道:

“肃揖……”

苏录跟书吏来到后堂,便见尤幕友在含笑迎候。

“尤先生。”苏录躬身行礼。

“哎哎,面试已经结束了。”尤幕友赶紧扶住他笑道:“走走,到我那喝茶去。”

“不是还有终场酒?”苏录问道。

“什么叫终场酒?两场面试都结束了才能喝的酒。”尤幕友笑道:

“两个时辰也完不了事儿。放心,待会我也参加。”

“好吧。”苏录这才跟着尤幕友,到了他住的小院。

书童早就沏好了茶,显然尤幕友有话要对他说。

就座后,尤幕友笑问道:“那天……是不是被吓到了?”

“是有点儿。”苏录苦笑点头道:“当时我也在场,大红榜一贴出来,差点没被人骂死。”

“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尤幕友笑道:“平平淡淡中个案首,对你没有什么助推的作用,就得用这种出人意表的法子,来给你造势!”

苏录无奈道:“多谢先生费心了。”

“放心吧。那红榜上写的句句属实,我们是先读了你的文章,无不深感震撼之后,才决定这么做的!”尤幕友笑道:

“你是没见二老爷、三老爷,都快乐颠儿了!此等雄文怎么能埋没于一县之内呢?”

“这样啊。”苏录摆出恍然之色。

“只有这样,别人才会对你的文章好奇,才会去找你的文章看,才会了解你这个人,你才能名扬蜀中!”尤幕友说着正色道:

“最重要的是,大宗师一定会查问此事,大老爷才有机会好好地推荐你呀!”

说着又给他吃颗定心丸道:“放心吧,你的文章太过硬了!大宗师一定对你印象深刻的!”

“太让老父母费心了……”苏录还能说什么,只能领这个情了。

“这也是无奈之举啊。”尤幕友又叹了口气道:“要是先帝仍在,哪用这般麻烦?你怕是早就已经成为中丞、藩台的座上宾了。”

“是啊,真是造化弄人。”苏录深以为然。火箭都上发射架,要点火升空了,结果给硬憋回去了……

“但该办的事儿还得办!现在东翁最大的心愿,一是修好赤水河;二就是让你中个小三元!”尤幕友压低声音道:

“你别小瞧这小三元,虽然说穿了也还是个秀才,但难度可不小,全国拢共也没有几个。所以都当成个好彩头,再加上你这个年纪,保准让你一跃成为蜀中炙手可热的俊彦!”

“只有这样你才能在明年乡试中,占据有利地位!解元咱不敢想,但治《礼》的本来就少,争取能拿个经魁,就算胜利!”尤幕友最后说道。

乡试前五名,并不是单纯的前五名,而是五经各自的第一。治《礼》和治《春秋》人数极少,苏录本身实力过硬,要是名气够大,确实有机会吃一波制度红利,拿个前五……

当然,有利必有弊,解元一般都从大经出,很少会从孤经中选。

不过能拿个全省前五,卢知县就赚翻了。还要啥解元,咋不想上天呢?

听了卢知县和尤幕友的计划,苏录目瞪狗呆,自己还在想州试,人家已经在想乡试了。这谋划的也太远了吧?

“这就叫不谋全局者,不足谋一域;不谋万世者,不足谋一时!”看着他惊呆的样子,尤幕友得意地摇头晃脑。

果然如尤幕友所说,离吃饭还早着呢……

卢知县将前四十五名,一一提至堂上,当面试之,或小讲、或项比、或中权,必四五次易题,以核其虚实。

今年是他升授文林郎后第一回县试,务必尽善尽美,得对得起士林的认可呀!

好在运气还不错,没有发现滥竽充数者,最后四十五人全都过关。

这会儿已经中午了,卢知县喝口茶水润润嗓子,马上开始第二场——从副榜五十人中,选出最后五个出圈名额!

头场下来他也累了,再说也没必要为了五个人选太费精力,待五十名童生上堂,卢知县便暗哑着声音道:“你们久等了。”

“大老爷言重了。能蒙大老爷面试,实乃晚生本分!”众童生便异口同声道。

“好。”卢知县点头道:“之前已经考过你们三轮了,文章都还不错,所以这最后一场就不让你们作文了。”

顿一下,他石破天惊道:“就各做一首试帖诗吧!”

“啊?!”众童生虽然被反复叮嘱要守礼,却还是惊掉了一地的下巴。

作诗?!大老爷在任上十三年了,谁不知道他最不喜作诗?

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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