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两人一见面就要掐起来,萧提学一阵头疼,忙咳嗽一声道:“为师今日打算去向中丞大人和藩台大人辞行。你们随我同去,正好替你们引荐一下。”
“遵命。”两人齐声应道。
其实杨慎本不打算来的。中丞也好,藩台也好,他都熟得不能再熟了,但是一听说苏录要去,他颠儿颠儿就来了。
主要是不想让苏弘之专美,再看看有没有机会踩他一脚……
萧提学换上绯红官袍,坐上四抬官轿,便带着两人前往同一条街上的巡抚衙门。
巡抚乃川省最高长官,萧提学拜见自然要提前投帖。
他昨天就已经约好了,中丞大人便专门拿出时间,接见了萧提学一行。
四川巡抚刘缨已经六十六岁高龄了,弘治十三年便升任都察院右金都御史,巡抚四川,总督粮储,并兼理松潘军务。
他在四川巡抚任上已经整整八年了,对蜀中的土司恩威并施,剿抚兼用,使四川汉夷一直相安无事。是以对这位老中丞,苏录还是充满敬意的。毕恭毕敬行礼后,刘中丞笑道:“早就听闻泸州有个苏弘之,与新都的杨用修一时瑜亮,今日你们这对蜀中双璧终于凑到一起了。好好,看到你们就看到希望了!”两人均觉“蜀中双璧'称谓太过羞耻,但在老中丞面前也只能乖乖地应着。
“往后你俩可要多多亲近、好好团结,将来一起做出一番大事业来,为四川增光添彩!”刘中丞说着便拉过两人的手,让他们紧紧握在一起。
“遵命。”两人应一声,苏录忽觉手上传来一股大力,竟是杨慎趁机死命地攥自己。
苏录还没来得及发力还击,杨慎已经倏然收手,还在背后上擦了擦手……
“什么人呢这是?'苏录刚要生气,旋即想起自己抢过他什么,便又心平气和起来。
刘中丞似乎老眼昏花,没看到杨慎的小动作,自顾自笑道:“用修啊,你也不用太担心,令尊简在帝心,皇上哪天想起来,就会把他召回去的。”
“哦。”杨慎赚了苏录一把,心情大爽地笑道:“其实我爹在南京也挺好的,省得我爷爷整天替他操心。”说着叹口气道:“现在他老人家一听到门外头有马蹄声就哆嗦,生怕是来报信说,我爹下狱了……”“唉……”刘中丞叹息道:“这年月,真是官不聊生,朝不保夕。”
说着他嘱咐萧提学道:“凌汉贤弟,你此番回京就职,可千万要保重啊。”
“是,下官会小心的。”萧提学虽然已经下决心要跟刘瑾碰一下,但没必要让全世界都知道,便点点头道:“老中丞也要多保重。当今这世道,能有中丞坐镇,是蜀中百姓的福分。”
“贤弟过奖了,我不过是倚老卖老,土司和宦官都给几分薄面罢了。”刘中丞摆摆手,轻叹一声道:“然而实不相瞒,我也快要步你的后尘了。”
“不会吧?!”萧提学吃惊道:“中丞这一任还剩一年半呢。”
“刚刚接到廷寄,作为刘公公变法的一部分,将裁撤天下巡抚,恢复各省三司分治的格局。”刘中丞便苦笑道:“后来经过首辅大人苦劝,只撤了十一处巡抚,其中就有本省。”
“啊?!”苏录和杨慎顾不上斗气,都惊得合不拢嘴。
“这不是胡闹腾吗?!”萧提学更是拍案惊奇道:“朝廷为什么要常设巡抚?不就是因为三司互不统属,相互掣肘,遇事推诿扯皮,互不配合吗?”
“是,但刘公公现在打着恢复祖制的旗号,要将这些年文官设立的官职,推行的改革全都废掉。”刘中丞叹气道:“撤销巡抚只是其中一环。”
“刘瑾真想恢复祖制,首先得撤销司礼监!”杨慎便愤慨道:“他们以为把“太监不得干政'的大铁牌子藏起来,就可以肆无忌惮了吗?”
“好像人家目前就是可以肆无忌惮。”刘中丞苦笑道:“我已经接到旨意,要我两月内回京听用。”“中丞大人,你要是走了,四川非乱套不可呀!”苏录也忍不住忧心忡忡道:“镇守中官们,还有那些土司全都蠢蠢欲动,没了巡抚统领三司,他们能把四川的天翻过来!”
“是啊。”萧肿也深以为然道:“镇守太监之所以还算安分守己,全靠中丞震慑,你老一走,他们就成了蜀中的山大王了。还不把四川的地皮刮出火星子来?”
“我也担心啊,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刘中丞郁郁道:“因为反对撤销巡抚,又有十几名朝官下了大狱。”
说着他对苏录和杨慎笑笑道:“但是对你们来说,这不算个坏消息,因为朝廷已经被折腾到缺官少员了,明年春闱肯定要增加中式人数的。”
会试的名额不像乡试那样固定,而是会视朝廷员额而定。缺人就会多取些,满员便会少取些。多的时候能到四百多,少的时候只有两百多,人数差了一倍呢。“对我等来说,名额多少都没有区别。”杨慎却傲然道:“就连弘之贤弟,发挥再烂也不至于落到三甲去。”
苏录忍不住抽了抽嘴角:“承你吉言。”
“哈哈哈,是老夫小觑了蜀中双璧。”刘中丞不禁大笑道:“我虽然要离任了,但也可以助二位一臂之力一此番进京,一定大力为二位鼓与吹,替你们在京里打响名号!”
“多谢中丞大人!”苏录闻言大喜,忙道谢不迭。
其实刘中丞是要给他一个人造名声,人家杨慎在京里早就是「下锅的螃蟹一一红透了!'
不过杨慎也不会拒绝。不然刘中丞只给苏录一个人在京里造名声,岂不是说明,他杨用修在四川的表现不如苏弘之?
从巡抚衙门告辞出来,萧提学又带两人来到了城北的藩署街。
至于臬台衙门那边,杨斌跑路后,新任按察使还没上任,也就不用去了。
布政司衙门内,杜藩台高兴地在二门迎候萧提学三人。
他当然高兴了,巡抚一去,他就是四川一把手了。虽然二把手三把手不一定听他的就是了……见礼后,萧提学又向杜藩台介绍了苏录。
“哈哈,你就是苏弘之啊!久闻大名,今日终于见到本人了!”杜藩台亲切地上前,拍了拍苏录的肩膀道:
“弘之,你那套注音符号实在太棒了。可惜造化弄人,没能推广到全国,真是可惜了。不过好在咱们省里已经全面推行开来,假以时日,成效一出来,各省自然会效仿跟进的……只是这样就急不得了。”请众人后堂就坐后,杜藩台又对苏录道:“之前我们还想着把《色难容易帖》呈给朝廷,让皇上也感动感动,谁知竞被蜀王殿下借走了,还一借不还了。你说找谁说理去?”
“蒙蜀王殿下和王太妃厚赐良多,学生已经感激不尽了……”吃人嘴短,拿人手短。苏录忙轻声替蜀王找补道。
“听说了,王府天天好吃好喝往你那儿送,看来是想昧下了。”杜藩台叹了口气,对苏录笑道:“看来老天爷注定要让你,用文章赢下实打实的功名了!”
“学生定当尽力而为。”苏录忙欠身道。杜藩台又温声勉励二人一番,祝他们在乡试共创佳绩,又跟萧提学话别,便端茶送客。
三人忙起身告辞,杜藩台亲自将他们送出去,途中又拉着苏录低声道:
“考完乡试回去,劝劝你老师不要讲学了……”
“是。”苏录应一声,方轻声问道:“学生该怎么跟老师说?”
“就实话实说。”杜藩台轻声道:“本来在我老师的说和下,刘公公都放你老师一马了。结果你老师被发配到龙场驿还不消停,又是开书院又是收门徒。听说连大宗师都成了他门下弟子,还邀请他到贵州城里讲学,他这是要干嘛呀?”
“讲学呀。”苏录小声道。
“我当然知道是讲学。”杜藩台无奈道:“但是在刘瑾看来,你老师肯定是在妄议朝纲,诋毁当政了。”
“他怎么能笃定我老师在骂他?”苏录无语。
“就刘瑾干的那些事,你老师能忍住不骂他吗?”杜藩台反问。
“不能。”苏录摇摇头。
“刘瑾也知道不能。”杜藩台叹气道:“刘瑾听了贵州锦衣卫的汇报,已经连着给吾师穿了好几次小鞋。其怨怼阳明先生之深,可想而知。”
说着他语重心长道:“刘瑾现在是恣意恩仇,想整谁整谁。告诉你老师,可千万别再往他枪口上撞了。“是,学生替老师多谢藩台大人。”苏录忙恭声道谢。
“应该的,他在贵州我也帮不上什么忙……”杜藩台笑笑,见跟杨慎已经拉远距离。方对苏录耳语道:“一定要考个解元!这对你来说是最好的护身符。”
“学生……尽力而为。”苏录重重点头,杜藩台的话让他毛骨悚然,明显感到了危机临近!“我也会尽量帮你造势的。就当替我贾师弟还你个人情。”杜藩台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但是能不能战胜杨用修,还得靠你自己。”
“明白。”苏录轻声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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