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那些农夫好像有些动作。”来自勒比市的船商议员,寡头莫斯利忽然放下了报纸。
摇摇晃晃的马车内,坐在他对面的白银堡议员皮革商加茨停下了擦眼睛的动作。
他抬起头,借着车窗后的光眯眼看着莫斯利:“你听到了什么动静?”
“没有,但正因如此我才感到害怕,他们几乎没有什么动静。”
“这是好事啊。”加茨戴上了眼镜,“你不懂,农夫们哪里知道这些,他们也不关心。”
“当真不关心?”
与加茨这位从行会会首家族白手起家的新寡头不同,莫斯利是寡头世家出身。
相对于加茨,他对底层的了解太过局限,所以经常得请教加茨这位老一辈的资产阶级反革命斗士。
“当然,你看看帝国历史上,除了圣联外,哪次农夫主动投身政治了?
就连圣联,都是贞德堡的劳工和市民先动作,然后那位圣孙逼着周边农夫跟着造反的。
屋子不漏水,箱子里有面包,那就是感恩圣父了,他们脑子里有黎明岛和国家的概念吗?
更不要提政治了,蚂蚁能理解大海吗?”
莫斯利还是感觉到一丝不对劲:“我们曾经承诺过给农夫们派出代表的权利……”
“我们还承诺过向莱亚王室永远效忠呢!”加茨伸手捏住莫斯利的肩膀,“至于那些代表,不都选好了吗?
都是些彬彬有礼的绅士武装农,他们会站在咱们这边的。”
“但我心里……”
“当初不都说好了吗?你这个时候要反悔不成?”加茨的眼睑颤抖了一下。
似乎是感觉到加茨话中隐隐的威胁之意,莫斯利锁起眉头:“这是什么话,难道我的名字不在那份倡议书上吗?”
当初签字他是信誓旦旦,可真的事到临头,他却是反复摇摆后悔起来。
押宝还是押太早了。
“那你到底在担心什么呢?”加茨无奈地收回手,看着他。
莫斯利烦躁地扯了扯高耸的衣领:“不知道……你说我们这次真能赢吗?而且赢了之后呢?
这一次圣联可是出了大力,却被咱们配合法兰人摘了桃子。
假如圣联报复,不说别的,就说封锁咱们的船只进入千河谷,那都是切腹之痛啊。”
加茨猛地拍了一下莫斯利的大腿,将他吓了一大跳,这才开口:“我们有什么理由不赢?
你要知道,圣联的拜圣父会在此地不过经营两三年,法兰在黎明岛经营数十年了。
到处都有人脉,到处都有底牌,你怕什么呢?
你看看最近黎明岛临时议会的其他城市议员,哪个不是法兰派?
在黎明岛这片地区上,除了少数几个和圣联产业互补的城市,谁是圣联派?
都是我们的人,他们怎么赢?”
见莫斯利还是愁容,加茨更进了一步:“要我说,你被圣联排斥,那才叫好呢!”
“为什么?”
“你被圣联加害越深,法兰就越欢迎你啊。”加茨得意地扶了扶眼镜,“试问帝国,未来是谁与谁争锋?不过法兰与圣联。
圣联不要你排斥你,那法兰必定要你,而且还要重用你,否则怎么体现法王的宽大胸怀呢?”
其实还有一点,加茨没有说出口,但两人都心知肚明。
相对于法兰,圣联对商人的监管过于严格了。
有些在他们看来很正常的投机行为,在圣联就是违法,就是投机倒把。
圣联要求解放工坊帮工和契约奴隶,这必定造成成本大幅上升。
外加其他的条条框框,晋升通道更是隐秘,无法快速获得权力。
像法兰那边,就很光明正大了。
想要权力,买就完了。
法兰和圣联的环境相比,那他们感觉还是法兰更适宜。
听了加茨的劝慰,莫斯利心中的不安退去了几分,只是不知缘由地胸闷。
他打开车窗,想呼吸一下新鲜空气,便见窗外的街景飞速向后奔去。
十月的天气已经转凉。
阴恻恻的天空,似有似无地飘着雨水,路上的行人戴着毡帽风帽,赶着去酒馆或工坊。
从那飞驰的红色砖墙以及地面的箭痕,便可以知道这里便是长弓堡。
作为勒比市的市民,莫斯利是无比希望黎明岛的首次国是会议能在勒比市召开。
但事实是,由于长期在战争中作为后勤中心,外加一些亮眼表现,长弓堡已然成为了黎明岛真正意义上的政治中心。
先前的骑士厅在这几个月间进行了修缮和扩大,变成了如今的议会山。
当初莱亚鼓动的暴动,还在地面与铁栅栏上留有痕迹。
那箭塔上刺眼的焦痕,就是当初让娜闪电留下的。
望着那箭塔上的焦痕,莫斯利发着愣,久久不言。
注意到到了莫斯利的视线,加茨却是不屑。
“你是怕那位圣女吗?”
“她的身份毕竟是圣联的圣女让娜,至于圣女是个什么,咱们心里都清楚。
要是她一个不高兴,发狂暴走了,咱们该怎么办?”
“怕什么?”冷哼一声,他老神在在地翘着二郎腿,“我们一哄而散,她法力耗尽之前,不可能把黎明岛的议员全杀光!
而且她这一杀,法兰和莱亚都有借口介入了。”
说完这些话,加茨自己似乎都有些心虚,他坐直了身体,呐呐了半天才像是下了什么决心。
“我们在黎明岛议会里给圣联多留几个议员位置吧,事别做绝嘛。”
在议会山的棕木大门前,两人一前一后下了车,便看到三三两两围拢交谈的各城市议员们。
在室外长廊的阴影中,他们明确分成了两侧。
在大门左侧的,大多是圣联派的议员,莫斯利大致看了一眼,却是只有法兰派议员的三分之一。
至于那些自立派的议员,有的跟法兰派混在一起,有的跟圣联派混在一起,不过十分之一。
这次国是会议是三打一,优势在我们!
会赢的。
紧张地抠着衣服上的扣子,莫斯利换上了营业式的商业笑容,朝着众人走去。
“莫斯利议员来了,快来,快来,我给你介绍几位新朋友。”
“这位是?”
“哎呀,这位是刚从自立派转过来的,支持我们加入法兰了!”
“哦,哈哈哈哈哈,欢迎欢迎……”
相比于法兰派这边议员的说说笑笑,大声喧哗,圣联派这边就安静许多。
愁云蔓延在众人的眉头,都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偶尔有人冒出一两句,再接着一起叹气。
如今的局势是的确不太妙啊。
这场国是会议,决定的就是几项举措的取缔与黎明岛的未来。
很有几分当年千河谷立宪会议的味道,事实上,这次也是照抄那次立宪会议。
大部分的议员都不是普选,而是自己推举,给各个团体都留了议员席位。
只是与当年立宪会议的火药味相比,黎明岛国是会议却是平和了不少。
这就说明,必定是一方对另一方产生了压倒性的优势。
一比三的票数,能赢吗?难道真要把他们的战争果实拱手让人?
抽了一口烟,布拉达克抖掉烟斗里的灰:“走吧,我们进去吧,差不多到时间了。”
旁边却是有议员拉住他的胳膊:“圣女贞德阁下呢?”
“贞德委员长她,还没来。”布拉达克犹豫了一下,还是如实相告,“她只说有事,让我们放心施为,随机应变即可。”
“这叫我们怎么随机应变啊?”
在钟声响起之际,尽管摸不着头脑,议员们还是纷纷走入了会场。
随着大门轰然关闭,周围的人们都知道,一场决定了命运的会议召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