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烛光,摇曳着窒息的氛围。
这是国是会议的第三天,除第一天通过了取缔共同虔诚委员会之外,国是会议再没能决定任何事。
议会山里的空气粘稠凝固,几乎没人说话。
只有议员们偶尔踱步与低声交谈的声响,混着烛火“噼啪”的爆鸣声,显得格外刺耳。
就在这样的氛围中,布拉达克刚推开门,便听到一声咆哮。
瓦勒里斯再没有先前的优雅模样,他头发凌乱,在额头前垂下,脸上满是抑制不住的愤怒。
藏青礼服的袖口卷到肘部,他指着圣联派的议席嘶吼:“你们这群圣联走狗,真要把黎明岛拖进内战吗?”
圣联派的议员们坐在原位,却是如同圣像般眯眼端坐,一言不发。
“瓦勒里斯阁下。”布拉达克走上前,声音无比平静,“这不是内战,是黎明岛人在争取应得的权利。”
“应得的权利?”加茨从扶手椅上站起来,冷笑一声,“封锁道路,殴打税吏,这不是暴民是什么?”
“他们不是暴民!”妥拉猛地站起,“如果不是你们,会闹到这个地步吗?这就是黎明岛的心声!”
“放屁!”
仿佛是点燃了炸药包,原先安静的议会山里再次吵成一团。
法兰派的寡头们拍着桌子怒斥农夫和帮工以下犯上,圣联派的议员则大吼说要倾听底层的声音。
中立的议员们缩在中间,要么低头装睡,要么偷偷打量窗外的人影。
不管这些吵闹,布拉达克缓步走到窗边,撩开窗帘厚重的一角。
雨已经停了,天空却依旧是铅灰色。
远处的长弓堡城门下,能看到黑压压的人群在涌动。
他们打出了好几面旗帜,有正统的圣联旗,有黎明岛旗,甚至还有圣女贞德的画像旗。
“越来越多了……”
布拉达克的心跳不由得加快,城外的农夫已经聚集了近万人了,人数甚至还在增加。
除了长弓堡附近,甚至还有更远的流民和农夫过来共襄盛举。
到场的农夫们控制了长弓堡的四座城门,禁止车队进出。
码头也被老兵们守住了,船上的货物卸不下来,要运走的货物也装不上船。
就算是粮食都甭想进城!
奇怪的是,这些人的秩序格外好。
没有烧杀抢掠,甚至连沿街的商铺都没被破坏,只有少数流民会勒索几枚银币。
布拉达克心里知道,这都是拜圣父会的僧侣和退伍老兵在维持秩序。
他们要的不是混乱,是施压。
显然这套招数是有用的,因为越来越多的法兰派议员脸上显露出犹豫与恐惧的神色。
要知道,这样的情景可不止发生在长弓堡,而是黎明岛的大多数城市城镇。
假如他们在这被堵住,老家被暴民偷家了呢?
这不是没有可能啊。
如今农夫们闹起来,就算是放在过去,都得先软化矛盾再说。
否则不说别的,光是断粮一招,都够城市地区喝一壶的。
要不要妥协呢?
这些本土议员还在犹豫,可那些受到法兰资助的议员却是犹豫的机会都没了。
哪怕是瓦勒里斯,千算万算,都没有算到护教军真能把农夫动员起来。
这群松散、愚昧、短视、内斗的农夫,居然能这么团结地围堵城市。
他们是怎么把这么多的农夫带出家门的,很多农夫一辈子都没离开过村庄呢。
瓦勒里斯并不知道的是,圣联的推广百户区看似费力不讨好,却是根本性地改变。
护教军往往会从各村落百户区平均征收士兵,再将老兵放回原籍,多分土地,任命民兵队长。
这些民兵队长,迅速填补了因为骑士跑路留下的权力真空。
配合上巡游僧侣们平常积攒的信誉,动员出足够的农夫虽然极限,但也不是做不到。
放在以前,寡头们要么妥协,要么就是请雇佣军队或请教会来镇压。
如今教会没了,要么就只能等雇佣军或妥协了。
不过真的来得及吗?
瓦勒里斯咬了咬牙:“诸位,别吵了!城外的暴民都快围上来了,我们得想办法把他们驱逐出去!”
“驱逐?怎么驱逐?”一个中立议员小声问,“城里也没有军队,只有卫兵……”
加茨立刻接话:“不能动用军队,难道我们还没有护卫吗?顶多就是算一个互殴罢了。”
寡头们纷纷点头附和,圣联派议员们有些骚动,却被布拉达克等人压了下去。
双手环抱于胸前,对情况完全理解布拉达克微笑着看着加茨等人,将他们看的浑身发毛。
众议员们很快达成了一致。
“让护卫集合,去南城门镇压!”
都没用一个小时,街道上就传来了凌乱的脚步声。
两百多名寡头护卫穿着各式不一的皮甲,手里拿着长矛和大剑,在广场集合。
领头的便是加茨的管家,他挥舞着马鞭,大声呼喊:“精神点!把那些农夫赶跑,老爷重重有赏啊!”
护卫们应和一声,便气势汹汹地冲出侧门。
可他们刚拐过街角,来到城门口的大道上,就猛地一个刹车,停在原地。
就在他们眼前,不到一里之外的城门口。
近百名农夫打扮的兜帽壮汉排成了整齐的横阵,他们没有说话,只是用冰冷的眼神盯着护卫们。
看这股气势,看这整齐的队形,再看那斗篷下的隐隐约约的长条物体……
这特么是农夫吗?
“怕什么?”管家咳嗽一声,挥舞马鞭指向方阵,“冲上去把他们打散!谁先冲,我奖赏10金镑。”
在骚动中,几个愣头青护卫还是没忍住诱惑,举着棒槌就就冲了上去。
可刚走几步,一声清脆的铳响突然响起。
“砰!”
冲在最前面的护卫惨叫一声,小腿上突兀爆出一团鲜血。
他踉跄着走了几步,便滚倒在地,棒槌也飞了,整个人抱着腿哀嚎起来。
“哇靠,农夫有铳啊!”
不知哪个护卫喊了一声,寡头护卫们立刻往后退去。
连管家都往后缩了缩,不敢再下令冲锋。
方阵里,一个戴着灰色布条的老兵缓缓举起手,声音洪亮:“我们不想伤人,只是要投票权,如果你们再往前走一步,下一次,就不是打腿了!”
护卫们面面相觑,终是没人敢再动。
管家咬了咬牙,最终还是挥了挥手:“撤!先撤回去!”
私兵们如蒙大赦,扶着受伤的同伴,狼狈地逃回了议会山。
议会山里,寡头们本来正满心期待地正等着好消息,结果看到的却是护卫们灰溜溜地回来。
不仅如此,他们还抬着一个腿上流血的同伴!
“怎么回事?!”瓦勒里斯神色立刻变了。
“阁、阁下,他们有铳!是真的发条铳!”管家吓得浑身发抖,指着外面,“我们冲不上去!”
瓦勒里斯猛地回头,盯着圣联派的议员们,满是怀疑与惊怒:“你们敢给他们铳?”
布拉达克冷笑一声:“瓦勒里斯阁下,这些农夫里,有很多是黎明岛战争的老兵。
作为一名护教军,随身带把发条铳很合理吧?”
寡头们的脸色彻底变了。
有战斗经验,有武器,还有组织。
说暴民都轻了,这是一支军队啊,而且是一支专门奔着武装夺权来的军队啊!
议事厅里瞬间陷入了寂静。
武装夺权是最后的法子,合法性肯定没国是会议高。
这这就意味着,如果不选出合适的方案,圣联派随时有着掀桌子的权力。
烛火“噼啪”地爆着,蜡油滴在地上的声音格外清晰。
寡头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人说话。
圣联派的议员们也沉默着,妥拉与瓦勒里斯对视一眼,都是露出了微笑。
流向,改变了。
僵局从上午持续到下午,又从下午拖到了晚上。
越来越多的议员开始来找布拉达克东拉西扯,大概是意识到了什么。
不少铁杆法兰派议员坐在原位,没人有心思吃饭。
只有侍从偶尔送来一些干面包和水,却没几个人动。
瓦勒里斯靠在椅背上,眼睛闭着,不知道是在思考对策,还是在假装镇定。
加茨不停地摩挲着椅子扶手,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这是意志力的比拼,比的就是谁先怂,或者有什么变局打破僵局。
瓦勒里斯两人看似胜券在握,其实已经没招了,只是在心中默默向圣父祈祷。
至于布拉达克等人,同样在祈祷,只不过,他是向圣孙与契卡祈祷。
月上半天,凉风吹着一阵喧嚣直传入议会山中,不少议员骇的纷纷站起,直奔窗边。
不用去看,布拉达克便露出了笑容:“总算来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