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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致远这边在文府拜见,柳闻莺也是趁着天好去了无逸斋。
依旧如同上一次,柳闻莺与廖掌柜二人去了内堂对坐,好桃跟个小门神似的守在外间。
对于好桃这般廖掌柜这次已经很是淡定了,上一次柳闻莺刚走廖掌柜就差人将柳家进入京城之后的事情打听清楚了。
这次廖掌柜有也是不由感慨柳家是真的好运,郡王妃苏媛也是真的看重他们家。
居然能将京中一套小三进的宅子说给就给了,就连相对应的仆从下人置办好了。
其中廖掌柜还发现了不少事,这些仆从下人都是些家中死绝了的,毫无把柄拿捏,整个身家如今也算是被柳家捏在了手里。
不说这费心找的下人,就说这城东的宅子,这地段、加上又是京城,柳家要是无人帮衬,或许再花个二十年都不一定能买的上这地方的宅子。
窗外的日头正盛,透过雕花窗格洒进来,落在柳闻莺的身前。
柳闻莺摊开一叠纸页,这是她这几日差人跑遍京城书肆,搜罗来的各色小报与一些其他报纸,其中就包括他们在江南看过的《大梁百姓报》。
柳闻莺将那些纸推到廖掌柜面前,指尖点了点纸面:“廖掌柜,这些日子京中流布的东西,你且瞧瞧,能看出些什么?”
廖掌柜拈着胡须,闻言轻笑一声。
他与柳闻莺在江南共事日久,深知这小丫头的厉害。
如今这般问话,分明是在考校他的眼力见以及试探他最近在做些什么。
廖掌柜也不卖关子,将早已整理好的见闻和盘托出:“这些都是京中最受欢迎的小报,不过——说穿了,它们是博人眼球。
最畅销的那些,尽是些宫闱秘辛、高官轶事,什么尚书家后院争风吃醋,侍郎夜游遇狐仙,听着热闹,实则十有八九是捕风捉影,真假掺半。
都是些供市井百姓茶余饭后,当个乐子罢了。”
柳闻莺闻言颔首,指尖划过一张印着奇闻的小报,语气平淡:“廖掌柜说得不错,世人只图看个新鲜,谁会深究真假?他们想看的,从来都是自己没见过的、没听过的,越是离奇,越是趋之若鹜。”
她话锋一转,又指了指其中一本泛黄的刊本,那是江南仿《大梁民生报》出的《大梁百姓报》又道:
“你再瞧瞧这个,先前在江南时,它还敢针砭时弊,邀些名士点评朝堂诸事,如今到了京城,调子却软了太多。先前那股子吹捧兴王的劲头,几乎也敛了个干净。”
廖掌柜顺着她的指尖看去,眉头微皱:“京中不比江南,水深得很。稍有不慎,便是引火烧身,他们也是怕了。”
他顿了顿,看向柳闻莺,似是察觉到了柳闻莺话里的意思,于是带着几分急切:“那咱们的《大梁民生报》,到了京城,也要这般改弦更张?”
柳闻莺端起桌上的茶盏,抿了一口,才缓缓道:“江南那版开篇的时评版块,应当尽数撤去。”
廖掌柜闻言,面露惋惜。
其实他不是不知道那版块应该撤去,可是那是《大梁民生报》的灵魂所在,更是舆论战最重要的一版,如今真就要弃了?
廖掌柜忍不住挣扎道:“那可是咱们的立身之本啊!那般大的篇幅,若是空出来,岂不可惜?不如……”
“改成话本子栏目。”柳闻莺打断他的话,语气斩钉截铁,“专登写得跌宕起伏的话本故事,保准比酸儒的论调更招人看。”
廖掌柜听了眼中却闪过不甘,捻着胡须的手指紧了紧:
“可那般一来,咱们这报纸,与京中那些哗众取宠的小报,又有什么分别?少了时评,便少了风骨,也少了先前搅动舆论的力道啊。”
柳闻莺抬眸看他,眸光清亮,一字一句道:“廖掌柜,你忘了,这里是京城,不是江南。”
柳闻莺稍作停顿,看着廖掌柜若有所思的模样,又抛出那句让他醍醐灌顶的话:“京城内,谁的观点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官家的观点。”
廖掌柜浑身一震,像是被人当头敲了一记闷棍,先前的执拗瞬间消散,眼中渐渐泛起明悟的光。
柳闻莺见状,便知他懂了,又指着桌角那叠朝廷发布的邸报,继续道:“咱们《大梁民生报》,原就有个副版,专解江南府衙的条陈。如今到了京城,便把这版块扶正,专解官家颁下的朝堂律令。”
她特意加重了语气,又说了一遍:“是解释,不是解读。”
何为解读?
说白了就是掺了自己的私货,是引着读者往自己的观点上走。
可柳闻莺现在要做的,是把那些咬文嚼字的律令,拆解得明明白白,不加自己情感色彩。
“官家说要减免农税,便说清减免的是哪几种税,惠及哪几州百姓,百姓要如何申报;官家说要整顿漕运,便说清漕运整顿后,粮米多久能运到京城,市井米价能降几分。
柳闻莺的声音清脆,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不添一句妄议,不加半分揣测,只把官家的心思,平平整整地说给百姓听。至于那些话本子,便放在前头,博个满堂彩,让百姓看得乐呵了,才肯耐下心来看后面的律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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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般一来,既讨了市井的喜,又不触朝堂的忌,《大梁民生报》才能在京城扎下根来。
如今最要紧的是,《大梁民生报》在京中能够打出一片天地,能够在这里扎根为人接受,若是连根都扎不下,何谈什么舆论?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我想这个道理廖掌柜比我知道的更为清楚。”
廖掌柜听得连连点头,先前的疑虑尽数烟消云散,抚掌赞道:“钱先生高见!是廖某囿于江南的旧例,钻了牛角尖了!”
廖掌柜一直以笔名称呼她,柳闻莺也不做什么多言。
就如廖掌柜说的,钱南征和他一起做的这事干她柳闻莺何事?
二人又细细商议了栏目排版、那连载的话本子柳闻莺已经想好,只待过几日,廖掌柜也不疑有他,只称柳闻莺送什么来都行。
柳闻莺笑了笑,只道过几日她会将稿件和契书都带来。
是的,此次合作事项、分成契书是由柳闻莺、哦不是,是由柳致远亲自拟定,至少在律法上让对方钻不得空子算计自己女儿。
廖掌柜含笑同意之后柳闻莺告辞离去。
亲自将柳闻莺送出铺子之后,廖掌柜转身再次进了他们谈话的里间,此时,景幽已经站在屋内,正临窗而立。
他手中把玩着一枚玉佩,透过窗户看着街上那翻身上马还将自己身边的小婢女拉上马一块离开的身影,眼里满是好奇。
先前廖掌柜和柳闻莺的谈话景幽一直在博古架后面的密室中听的一清二楚。
如今景幽扫了眼廖掌柜,只淡淡道:“什么时候你的心思还不如一个小丫头缜密了?”
“殿下……”
廖掌柜不敢反驳,今日柳闻莺带给他的震惊不比景幽得到的少。
尤其那句“京城内谁的观点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官家的观点”廖掌柜听了都不由得汗颜。
不过上一秒景幽还笑眯眯的,不知为何他的眸色又忽然沉了下来。
不久之前他收到了消息,柳闻莺的父亲明今日去了文太师府上拜见,相谈甚欢。
景幽忽然开口,声音低沉问道:“你说……这小娘子这般本事,是她父亲柳致远教的概率有多大?”
廖掌柜沉吟片刻,想起先前安插在柳致远身边的魏影曾经的形容,便据实回道:“魏影说,柳致远此人,正直却不迂腐,待人接物极有分寸,对妻女更是极为看重,是个难得的厚道人。
只是……”
廖掌柜的话锋一转,语气里带着几分费解:“只是那柳致远的性子端的是四平八稳,与柳小娘子那一往无前的锐气全然不同。
柳小娘子这本事,倒不像是谁教出来的,反倒像是她天生的性格便是如此。”
景幽听见这话手中的玉佩猛地收紧,转而语气里带着几分说不上来的玩味与警惕:“上一个不像父亲教出来的,就已经够不好惹了。这倒好,又来一个……”
景幽:知道我说的是谁吧?弟媳?
苏媛:承蒙夸奖。
莺莺:说我和苏媛一样么?我这么厉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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