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厅中一时陷入了沉默。
汪勇新首先说道:“我觉得这个判断没问题。”
秦瑶认真思考之后也点了点头:“我也觉得没问题。”
至于其他人,不好说他们对这个决定到底是否满意,但至少明面上没有人反对。
所以,并不需要真的投票。
这样的结果当然也在李仁淑的预料之内。
一个成熟的政治家不会开启一场不利于自己的投票,除非她完全确定投票的结果。
对于汪勇新而言,表态支持也是他现在唯一能做的选择。
有意思的是,汪勇新简单地做了一下推演,发现这这次的事件其实有三种不同的可能性:
付晨掌管免死券,决定救人;
李仁淑掌管免死券,决定救人;
李仁淑掌管免死券,决定不救人。
而这三种可能性里面,让汪勇新自己选的话,第二种才是最乐观的情况。
付晨救的话,汪勇新肯定要使用一票否决权,但那样的话等于是他来做了恶人,而考虑到他自己的性别以及不多的政治声望,很难做出像李仁淑这样妥善的解释,这会进一步损伤他本就不多的人缘。
李仁淑救的话,对汪勇新来说是最好的。
因为他可以借此机会展开对李仁淑使用免死券标准的质疑,在五人小组内部制造一些裂痕,并扩大自己的话语权,让某些玩家进一步脱离李仁淑并倒向他。
但很显然,李仁淑并不会犯那种低级错误,最终导向了一个对汪勇新来说不算好也不算坏的结果。
对于这个结果,汪勇新也只能认可和支持。
这张券交给不同的人掌管,都是各有优劣,没有什么十全十美的选择。
这也让汪勇新觉得有些戏剧化:当时他的提议是由付晨掌管免死券,如果真是付晨掌管,那还真就大概率会给江荷用。
至于会不会被一票否决,那另说,但至少不会出现直接不用的情况。
是江荷旗帜鲜明地表态支持李仁淑,但反过来,又是李仁淑决定不给她使用。
多少也让人有些唏嘘。
蔡志远意识到这个话题可以结束了,于是再次指了指大屏幕。
“其实说到这里,大家对于江荷在游戏中做出的那些决定就更好理解了。
“在选择助手的时候,她之所以执意不带周姨,而是带杨雨婷,主要是出于两方面的考虑。
“第一,她将这次游戏视为一次表现自己的机会,所以,她决定把这个机会留给自认为意识形态更接近的杨雨婷。
“第二,她可能确实因为工作原因,了解过一些生育相关的知识,但很显然,她了解的知识和游戏中考验的知识,发生了错位。”
杨雨婷震惊了:“等等,怎么就意识形态更近了!”
蔡志远解释道:“因为周姨年纪大了,不可能和她思想一致。
“在江荷眼中,社区其他女玩家和她的关系远近排序大概是这样的:李仁淑、你、许彤、秦瑶、周姨。
“你和江荷的年龄相仿,所以她天然地认为你和她持有同样的观点,并且天然地站在她这一方。
“只是她忽略了一点,家庭环境。
“你的原生家庭太有钱了,所以你和秦瑶更加类似,都算是旧有体系男女分工之下的受益者,所以在思想倾向方面,你们两个和江荷有着很大的差异。
“这种差异是由经济基础和人生经验决定的。
“简单来说:原生家庭越是贫困,女性就越有可能在原有的性别分工之下受损,就会天然具有更强的女权主义倾向;反之,原生家庭越是富有,女性反而越可能在原有的性别分工之下受益,从而对女权主义产生抗拒心理。
“说白了,性别矛盾越是底层越尖锐,越是上层越缓和。本质上,是底层资源不足造成的性别互害。
“所以,江荷在看到你最初那5道问题的答案时,应该会非常吃惊吧。”
杨雨婷一时无言,她有点明白江荷为什么会对她过分热情了。
很显然双方都有些会错了意。
杨雨婷想了想,又问道:“那你说的,江荷对生育问题做过一些研究,但了解的知识和游戏中考验的知识发生了错位,又是什么意思?
“我觉得游戏中考验的三道题目,明明都是很基础的题目啊?
“对吧周姨?”
周桂芬点了点头:“我觉得算是很基础的。
“甚至不一定非得有育儿经验,买一本育儿的参考书,这些问题就都能找到答案了。”
蔡志远解释道:“所以我说,这实际上是一种知识结构的错位。
“江荷的职业是编辑,不可避免地会涉及到一些热门话题,其中肯定也包括了性别问题和生育问题。
“但是在报纸杂志上,或者新媒体上讨论这些话题,一般是不会涉及具体的实操环节的。
“就比如说,我们在网上讨论生育率话题的时候,谁会去讨论新生儿具体要冲几勺奶粉?全都下意识地忽略掉了。
“但是在实际的生育问题上,这些细节又是至关重要的。
“也可以说,不论是政策制定者,还是讨论这些话题的人,他们实际上讨论的都不是这个话题本身,而只是在借由这个话题,随心所欲地表达自己想说的其他观点。
“这个游戏正是精准地抓住了这一点,把自认为了解生育的人,和真正了解生育的人,给精准地区分了出来。
“那些嘴上反复提及生育话题,但却连实际养育过程中的基本常识都不了解的人,实际上也只是在借着生育问题为自己牟利而已,不论男女都是如此。
“当然,我得坦诚地说,这些问题我也不知道,但我也不关心这个话题。
“显然在设计这游戏的模仿犯看来,相较于确实不知道也不了解的人来说,那些嘴上说着知道实际却不掌握细节的人,是更值得被审判的对象。”
杨雨婷默默地叹了口气:“好吧,这个问题就到此为止吧,我有点不想再讨论下去了。”
她有些无奈地意识到,江荷的处境在游戏内外似乎是一致的。
在游戏中,江荷自作主张地把所有女性玩家当成是自己人,在社区中,她也同样自作主张地把李仁淑当成自己人。
最后,是游戏内的自己人要投票杀她,而游戏外的自己人决定不用券救她。
真是自己人吗?
未必。
游戏内的女玩家考虑的是,江荷能不能带她们成功通关游戏,或者说是用最简单稳妥的办法通关游戏。
社区内,李仁淑考虑的是社区的稳定,是在玩家做出足够大的贡献之后,再给予相应的地位。
这是第一优先级,她们并不在意这个人具体是男性还是女性。
就像第3社区和第4社区,陆心怡和韩梦莹能成为社区的核心,也不是因为她们的性别,而是实实在在的能力。
郑杰思考许久,提出了一个新的问题:“那说到底,这审判游戏也并不公正啊。
“陈玉梅和江荷是同样的罪,结果隐藏更深的反而活了下来?
“而且,被绑起来的那几个罪人,也都是受过法律判决的。可如果审判团成员决定杀掉他们换生育基金的话,他们也完全没有任何还手之力,只能等死。
“这也不太合理吧?”
众人异口同声地说道:“在审判游戏里不要考虑公平的问题。”
郑杰愣住了,很显然,这是大家在讨论国王审判时得出的结论,而那时他还并不在社区中。
汪勇新感慨道:“其实严格来说,到目前为止出现的所有审判游戏,是所有,都不公平。
“涉及人数少的游戏,可能相对好一些,但也仍旧是不公平的。
“而涉及人数越多的审判游戏,就越是跟公平不沾边。
“所以,不要因为看到审判这两个字就对审判游戏有什么特殊的滤镜,你概念中的审判和游廊认为的审判,很可能是两种完全不同的东西。
“国王审判里,张鹏、高占魁、我还有蔡志远,我们四个的罪行到了必须要死的地步了吗?
“但如果国王真想杀我们,我们也没有任何的博弈空间啊。
“当然,表面上看起来,我们可以通过农夫行走来获得国王身份,又或者通过说服国王来争取更轻的判罚,似乎提供了一点点表面上的博弈空间,比生育审判中被锁住还不能说话的罪犯好了一些。
“但这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吗?
“没有。
“其他的审判游戏也都是如此,从来就没有公平过。
“只能说在这一点上,所有的模仿犯都有着相同的默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