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述桐盯着那条青色的蛇,回忆起脸边冰冷滑腻的触感,只见青蛇爬上路青怜的胳膊,却没有如他想象般停留在那里,路青怜接着微微弯腰,青蛇又顺着她的手臂爬回了地面。
做完这一切,她又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手帕,轻轻擦了下手。
张述桐看着蛇消失在路边的草丛间,原来她的洁癖对蛇也起作用。
张述桐又想,顾秋绵啊顾秋绵,虽然一直叫你宝可梦训练家,但明显我眼前这位才是。
“它这么听话?”张述桐惊讶道。
“因为我手上太冷,好好上生物课的话,应该会知道蛇这种生物喜欢温暖的地方。”
——可初中生物早就结业了,张述桐本想这么说的,下一秒才反应过来又被她绕进去了。
“但生物课本上还说蛇会冬眠。”张述桐无语道,“还有,你能不能少吓人。”
“张述桐同学,你刚才的决心去哪了?”路青怜却轻飘飘地反问,“我早就说过了,想要知道真相,就该抱有面对它的准备。”
“所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还记得那几条被冻僵的蛇吗?”
“当然。”张述桐点点头,是那场突如其来的大雪后发生的事,“它们是庙祝的眼线?”
“差不多。”
张述桐随即意识到,这也就意味着,路青怜今天是收到了蛇的预警,可他开口之前,路青怜便摇摇头:
“我在图书馆说过了,不要多想,只是一场恶劣天气。而这些蛇,是起雾后的意外。”
“什么意思?”
“它们同时失去控制了。”路青怜疲倦道,“从前不是没有发生过,恶劣天气下这些蛇会脱离掌控,所以需要一些措施,把它们纠正回来。”
“生物的应激本能?”
“也许是。”
“可你们到底是怎么和蛇构建联系的?”张述桐仍觉得匪夷所思,心灵感应?还是说生物电?
“你是庙祝吗?”路青怜轻叹口气,“如果你是的话,我不介意告诉你这些。”
张述桐知道这件事她一直不想多说,他又想起那条冷不丁爬到背后的蛇:
“刚才那条呢,总能说吧,难道在一直跟着我们?”
“就在这附近。”路青怜指指他的手,是让他把手电打开的意思,接着一道光束照亮的草丛,张述桐拨开野草,土壤里露出一个小小的空洞,那条青蛇正露出半截身子在外面,在光照下钻进洞内。
他暗暗咂舌,青蛇庙从前在他心里只是一座孤立在山上的小庙,岩石与树木将它与整个小岛分隔开,颇有些与世隔绝的意味,可如果是这样,整座岛上又有多少“眼线”在?
他惊讶道:
“这么说你今天是把整座岛都跑遍了?”
“还好,它们都有固定的点位,况且现在通了公交车。”
就算这样听起来也很累。
“明天应该不用接着跑?”
“几点了?”
“马上九点。”他看眼手机。
“你的问题未免太多,但我还要回去。”路青怜的声音透着疲惫,“你还有三个提问的机会,另外,已经处理完了。”
“那居然算第一个问题?”
“当然。”路青怜伸出两根手指,“第二个。”
张述桐闭上嘴,他们还能同行一段路,不如趁这个时间想想该问什么。
“我记得泥人也是被这群蛇找到的,但方法呢?是泥人身上有什么特殊的东西?总不能说随便有个人经过你们就会知道。”
“气息。”
“气息?”张述桐还真记不清蛇的嗅觉怎么样。
“不是你理解的气味,它们不是普通的蛇。”两人在夜色下不急不缓地走着,路青怜轻轻的嗓音伴着晚风飘入他的双耳,“这些蛇会捕捉到特定的气息,人的,某种物体的,但只有一小部分。”
怎么听着和养狗差不多……张述桐暗自腹诽。
“普通人呢?”
“当然不会。”
“听上去也不是那么万能?”
“张述桐同学,”路青怜头疼道,“继宝藏后,你又在想些什么?”
张述桐也觉得自己异想天开了,蛇不是生物监控,他想了想:
“那……”
“好了,到此为止。”
一盏昏黄的路灯出现在眼前,他们终于走到了有光的区域,但也意味着到了分别的时候。
路青怜脚下不停,张述桐挥了挥手,擦肩而过的时候,她微微点点下巴,权当打个招呼道别。
张述桐消化着今晚的信息,一直到路青怜的背影在夜色下消失,才回过神来。
不久后他嚼着不算松软的面包,里面是劣质的奶油夹心,不好吃,起码能填饱肚子。
这天夜里他做了个梦,梦到自己坐在图书馆,天色已经黑了下去,张述桐大喊有没有人在,却没有回答,四周的桌子摆得整整齐齐,原来是大家排练完都走了。
他却从角落里看到那几个黑色的塑料袋。
张述桐走过去,看到了摆在桌子上的草蛇还没有来记得收,他甚至捡到了一个空了的学生奶盒子,他左右看看,转遍了整个图书馆,却还是一个人都没找到。
空调在响钟表在转,鞋底踩在地板上发出咚咚的响声,他走得险些昏了头,图书馆的大门却突然被推开。
负责管理的老师皱起眉头:
“还不回家?”
张述桐哦了一声,连忙出了大门,一出去他就紧了紧大衣,夜里真够冷的,可他出来又做些什么呢?
四周一片昏暗,竟连一盏路灯也看不到,张述桐后知后觉地回过头,看到了亮着灯的窗户,能看到桌面上的草绳和奶盒,只看老师走到桌前,将它们一股脑地扫进垃圾桶里。
张述桐想提醒说那不是垃圾,说不定坐在那里的人待会就会回来……可刚等他冲到窗户前,用力拍了拍玻璃,灯光就熄灭了。
场景变换,他又出现在一个舞台上,张述桐反应了好一会,才想起这是学校的礼堂,死党们说:
“述桐,该上场了!”
张述桐忙打量了一下自己,他身上穿得再也不是平时的衣服,而是一身华丽的演出服,镜子里的他化了妆,显得神采奕奕,倒真像个王子。
他走上舞台了,顺利地演完了整出戏,台下响起热烈的掌声,这一天座无虚席,是整所学校的学生们期待已久的时刻,大家弯腰谢幕的时候,他抬起头,从倒数第三排发现了一个空着的座位。
那是……
再睁开眼时,张述桐被耳边的闹钟吵醒。
12月28日降临了。
他睡眼惺忪地盯着屏幕,头脑离清醒还很远,那个梦实在有些混乱,竟回忆不起梦到了什么,似乎是排练是演出……张述桐打了个哈欠,额头微微发紧。
原来是昨天睡觉前窗户没有关好,冷风顺着窗户缝吹进来,让他打了个寒颤。
张述桐几步踏上拖鞋,跑去洗漱,昨晚吃了面包那早餐自然是饼干喽,他很有先见之明地买了钙奶饼干,泡在热水里就能化开,人要对自己好一点,想到这里,他又冲了碗鸡蛋茶补充营养。
依旧是跑步上学,来到班级门口的时候,就已经看到了那个系着高马尾的背影。
昨天她是庙祝,今天她是学生。
身为学生的路青怜自然在好好听讲,张述桐打了声招呼:
“早。”
昨晚的事仿佛没有发生过,这一天岁月静好,连雾气也没有,晨曦跳跃在教室的每一个角落,名叫路青怜的少女静静坐在窗边,她眼帘低垂,手下写着什么。
“对了,”张述桐从她身后绕进座位,“我昨天想到了一个蛇的问题……”
“作业。”谁知路青怜头也不抬地打断道。
“呃,什么?”
张述桐知道,晨读开始前,她这个学委加英语课代表就要把作业抱去办公室,但大家不应该继续讨论深刻一些的问题吗,比如照片比如蛇,话说你这身份转变得也太快了。
张述桐看了看她手下的习题册,得出了一个不可思议的结论——
她居然在补昨天的作业。
“有必要吗?”张述桐不解道,“是不是太……死板了?”
路青怜不置可否:
“比起闲聊,你不如抽时间写下作业。”
“我怎么感觉你就是不想提蛇的事……”
她敷衍地点了点下巴。
张述桐把习题册放在她面前:
“但不好意思,昨天放学前我就写完了。”
“英语呢?”路青怜只是扫了一眼。
“没写。”张述桐现在的时间都用在别的科目上,英语真的洒洒水而已。
路青怜撕下一张便利贴。
张述桐眼皮一跳:
“我说,能不能别这么不近人情,而且你自己不也没写。”
路青怜闻言移开笔尖,却是在便利贴上写了几个他不认识的名字:
“张述桐同学,你为什么会觉得重点是在作业?我是指昨天晚上的那些事,你最好忘掉。”
“可我记性很好。”
“是吗。”路青怜淡淡地瞥了他一眼。
“你暂时,可以这么理解。”
路青怜合上手边的习题册,利落地在便利贴上又添了一个名字。
整个晨读,张述桐是在班主任办公室度过的。
事实证明,惹谁都不要惹路青怜。
可回到教室的时候她又消失了,果然忙得可以,也许是在图书馆,也许是在校园外,中午的时候,路青怜依然没有回来,直到手机忽然收到一条信息。
联系人是路青怜,只有一个简单的句号,张述桐后知后觉地想,原来她抽空去拿了手机。
如今张述桐也差不多习惯了她的神出鬼没,有些人是抓不到她的影子,还有的人是连她的背影也飘渺无迹,和死党们讨论起这件事的时候,若萍说:
“很正常啊,女生就是比你们男生有数,既然告诉你了元旦很忙,难道是骗你?”
张述桐没有这个意思,他只是觉得,路青怜在有意划清身份上的界线。
“再说了,”若萍打量着她的美甲,随口说,“以我对青怜的了解,她如果手边有事情,应该是早早地把事情忙完留给自己一点余地的类型,时间不就是一点点挤出来的,不然昨天为什么要加班?换我也是早点把手边的事忙完,周末的时候留给自己一点休息的时间。”
三个男生表示受教,张述桐则想,还是若萍对她比较了解。
下午,路青怜同学又回到了课堂上。
今天是周五,最后一节课是自习,于是她又消失了——
但张述桐也能猜得出来,她是去了图书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