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夏,坦桑尼亚,塞伦盖蒂国家公园边缘
一架塞斯纳大篷车通用飞机,在颠簸的气流中降低高度,掠过一望无际的金色稀树草原。
下方,成千上万的角马和斑马组成浩浩荡荡的迁徙大军,卷起滚滚烟尘,场面壮阔如史诗。
飞机最终降落在一条由红土压实而成的简易跑道上。
舱门打开,林予安第一个跳下飞机。
他没有穿任何高科技的冲锋衣,只是一身最简单耐磨的卡其色狩猎衬衫和长裤,脚上蹬着一双高帮的沙漠靴。
紧随其后走下来的,是一个熟悉的光头身影——好莱坞顶级动作巨星,杰森·斯坦森。
他同样一身硬派的猎装,脸上带着一副雷朋飞行员墨镜,嘴角挂着一丝玩味的笑容。
“林,我得承认,”斯坦森深吸了一口燥热空气,“这比我在电影片场闻到的火药味,要带劲多了。”
两人在一次晚宴上一见如故,当斯坦森得知林予安拥有丰富的狩猎经验后,便立刻向他发出了这个“非洲之约”。
跑道旁,早已有一支专业的狩猎向导团队等候在那里。为首的是一位皮肤黝黑马赛族向导,名叫约瑟夫。
“欢迎来到塞伦盖蒂,先生们。”约瑟夫的英语带着浓重的口音,但言简意赅。
他们的营地,并非那种给游客准备的奢华帐篷酒店,而是搭建在金合欢树林中的一个专业狩猎营。
几顶军绿色的帆布帐篷,一堆燃烧着篝火的火塘,以及几辆经过重度改装的陆地巡洋舰——这里的一切,都充满了最原始硬核的野性。
当晚,围着篝火,约瑟夫展开一张巨大的兽皮地图,开始布置第二天的狩猎计划。
“我们的目标,是非洲五大兽中最具挑战性的两种——非洲水牛和花豹。”
约瑟夫的目光首先落在斯坦森身上:“斯坦森先生,我知道你在电影里无所不能。”
“但在稀树草原上,一头被激怒的成年水牛,体重超过一吨,冲锋起来的时速能达到50公里。”
“它被称为‘黑死病’,每年伤人的数量,比狮子和豹子加起来都多。面对它你只有一次开枪的机会。”
他的目光又转向林予安:“而花豹,则是另一种智慧的考验。它们是伪装和潜行的大师,狡猾、谨慎,且极度危险。”
“我们可能需要花上好几天的时间去追踪,而且大多数时候,你只能在黄昏或黎明那转瞬即逝的几秒钟里,找到开枪的机会。”
“我没问题。”斯坦森擦拭着自己那把做工精美的荷兰.500口径双管步枪,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林予安则点了点头,他从枪箱里拿出的是一把更偏向于精准射击的、德国布拉塞尔R8专业狩猎步枪,配的是.375H&H马格南弹药。
足以应对非洲绝大多数大型猛兽的经典口径。
第二天天还没亮,两辆拆掉了顶棚的陆地巡洋舰,迎着晨曦驶入了广袤无垠的稀树草原。
约瑟夫坐在头车的副驾,使用望远镜不断地扫视着地面。他寻找的不是水牛本身,而是它们留下的痕迹。
“停。”
很快,车子在一片被啃食过的草地旁停下。约瑟夫跳下车,蹲下身,捻起一根被咬断的草茎。
“看这里,”他对跟下车的林予安和斯坦森说道,“草的断口还很新鲜,带着湿气。”
“这是典型的水牛啃食痕迹——它们没有上门牙,所以不是切断草,而是用舌头卷住然后‘扯’断,断口参差不齐。”
他又指向不远处地面上一片凌乱的蹄印:“这是一整个牛群经过的痕迹,至少有三十头。它们在往那个方向的水源地移动。”
车子继续前行了约莫半个小时,在一个泥潭边再次停下。
“我们离得很近了。”约瑟夫指着泥潭中几个巨大的凹坑,“这是它们刚刚打过滚的地方,泥浆还没干透。”
他从泥潭边缘捻起一坨还带着温度的粪便,用手指掰开,仔细地闻了闻。
“闻到这股酸味了吗?”他将粪便递到斯坦森面前,后者嫌恶地后退了一步。
林予安则上前,同样闻了一下,点了点头:“是老年公牛的粪便。消化系统开始老化,食物发酵不完全。”
约瑟夫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讶,“没错。牛群里至少有一头被赶出来的、脾气暴躁的老家伙。它走不快,所以整个牛群的速度都被拖慢了。”
“从现在开始,我们下车,徒步追踪。汽车的噪音和气味在下风向能传出一公里远,再开下去只会把它们吓跑。把所有没用的东西都留在车上,带上水和子弹就行。”
气氛瞬间变得紧张起来。他们不再是坐在车上观光的游客,而是进入了顶级掠食者领地的入侵者。
风向开始变得至关重要,他们必须时刻保持在牛群的下风向,以防气味暴露行踪。
斯坦森的表情也变得无比专注,他紧握着那把双管步枪,手指虚扣在扳机上,每一步都踩在约瑟夫踩过的脚印上,避免发出任何多余的声响。
林予安则跟在约瑟夫身后,他的感官开到了最大。不仅在观察,更是在阅读这片草原。
他能从风中闻到水牛身上那股独特的腥膻味;能从远处灌木丛中一群珠鸡突然惊飞的方向,判断出大型动物移动的轨迹。
甚至能通过观察金合欢树上那些被牛角蹭掉的树皮高度,来判断牛群中那头老公牛的大致体型。
他的表现,让一向自负的约瑟夫都感到了一丝压力。
这个东方人,不像个第一次来非洲的客户,更像一个在这里生活了一辈子的、与自然融为一体的布须曼猎人。
他们在一片齐腰高的象草丛中,以半蹲的姿态,极其缓慢地行进了近一个小时。
燥热的空气、无处不在的蚊蝇和持续的紧张感,都在不断消耗着他们的体力。斯坦森的额头上已经满是汗水。
突然,走在最前面的约瑟夫猛地举起手,整个队伍瞬间像被施了定身法一样,凝固在了原地。
前方不到一百米的地方,一片巨大的灌木丛的阴影下,一群黑压压的庞然大物,正静静地矗立在那里。
是非洲水牛群!
其中,一头体型格外硕大、头顶着两只粗壮弯角、满身泥浆的老公牛,正警惕地抬起头。
眼睛死死地盯着他们所在的方向,巨大的耳朵像雷达一样转动着,鼻孔里喷出白色的热气。
“就是它了。”约瑟夫用几不可闻的气声说道,“那个大家伙。斯坦森先生,它是你的了。你有把握吗?这个距离,必须一枪命中要害。”
斯坦森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地单膝跪地,架起了步枪。
然而,就在他即将瞄准的那一刻,那头老公牛突然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怒吼,低下头,用粗壮的前蹄疯狂地刨着地面!
“Shit!它发现我们了!风向变了!”约瑟夫脸色大变。
“轰——”
那头重达一吨的巨兽,如同一辆失控的黑色坦克,卷起漫天尘土,向着他们直冲而来!速度快得与它庞大的身躯完全不成比例!
“开枪!对着它的胸口开枪!”约瑟夫一边大喊,一边也举起了自己的步枪作为后备。
斯坦森的额头瞬间冒出了冷汗,面对如此恐怖的、夹带着死亡气息的冲击力,电影里的一切技巧都显得那么苍白。
他努力地稳住准星,但那极速接近的庞然大物,却让他心跳如鼓,每一次呼吸都在颤抖。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林予安动了。
没有丝毫的慌乱,每一个步骤都稳如磐石。他没有像电影里那样去瞄准水牛那坚硬的、不断晃动的头部,因为那不仅命中率低而且会彻底摧毁战利品。
他的目光,死死地锁定在那头巨兽冲锋时,前腿根部后方、随着奔跑而起伏的肩胛骨与胸腔连接处——那是心脏和肺叶所在的位置。
“砰——”
.375H&H马格南弹沉闷的咆哮声响彻草原。
那头正在疯狂冲锋的非洲水牛,巨大的身体猛地一震,仿佛被一柄无形的巨锤狠狠地砸中了侧胸。
它巨大的惯性让它又向前冲了十几米,但速度明显慢了下来,步伐也开始踉跄。
最终,在距离他们不到二十米的地方,它前腿一软,巨大的身体重重地侧翻在地,抽搐了几下,便再也没有了动静。
所有人都惊呆了。
约瑟夫没有立刻上前,而是警惕地等待了足足一分钟,确认水牛已经彻底死亡后,才小心翼翼地靠近。
他拨开水牛前腿上厚重的皮毛,露出了一个硬币大小的弹孔,位置正在心脏区域。
约瑟夫抬起头,满脸不可思议地看着林予安,“这……这是我见过最冷静的一枪。干净利落,并且完美地保全了战利品的完整性。”
“上帝啊……”斯坦森放下步枪,感觉自己的后背已经完全湿透了。
他看着林予安,脸上是无法掩饰的震惊与敬佩,“林……你这家伙心理状态真是太强大了!”
“我发誓,在那一瞬间,我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心脏跳得像要从喉咙里蹦出来。”
他看着斯坦森,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弧度:“我当然会紧张。但肾上腺素是个好东西,它能让你看得更清楚,动作更快。”
“记住这种感觉。在荒野里,犹豫,就等于死亡。没有第二次机会。”
“好了,先生们,拍照留念吧。”约瑟夫示意道,“这是属于你们的荣耀时刻,但我们的时间不多,血腥味很快会引来鬣狗和秃鹫。”
林予安没有上前,他向斯坦森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这是你的猎物,杰森。如果不是你在前面吸引了它的全部注意力,我不可能有那么冷静的开枪机会。”
斯坦森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林予安的好意。他是在把这份来之不易的荣誉,让给自己。
“谢了,伙计。”斯坦森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他走上前,与那头如同小山般的巨兽合影。他抚摸着水牛那粗壮的弯角,脸上没有了电影海报上的那种冷酷,而是一种发自内心的的敬畏与感慨。
拍照结束后,真正繁重的工作开始了。
约瑟夫和他的团队展现出了马赛猎人世代相传的解剖技艺。
他没有使用任何现代化的电动工具,仅仅依靠几把锋利的剥皮刀和砍刀。
约瑟夫亲自操刀,沿着水牛的脊椎中线划开,然后熟练地将厚重坚韧的牛皮与肌肉组织分离开来。
另外两名助手则负责将剥下的牛皮平铺在地上,并撒上大量的粗盐。
这是现场防腐的第一步,可以快速地脱去皮下的水分和油脂,防止腐烂和虫蛀。
最关键的,是战利品的处理。他们将水牛的整个头部连同颈部的一大块皮完整地剥离下来。
“林先生,斯坦森先生,”约瑟夫指着那个巨大的牛头,“按照坦桑尼亚的狩猎法规,战利品必须经过官方的检疫和处理,制成标本后才能合法出口。”
“你们是想要一个‘肩像’还是仅仅保留‘头骨和牛角’?”
“肩像吧。”斯坦森毫不犹豫地说道,“我要把它挂在我洛杉矶家里的健身房墙上,提醒我每天都要努力训练。”
剥皮完成后,便是分割这数百公斤的优质蛋白质。
约瑟夫的团队分工明确,先是取下了两条位于脊椎两侧的里脊肉包裹起来。
“这是今晚的晚餐。”约瑟夫笑着对林予安说,“最新鲜的水牛里脊,用篝火烤出来,是草原上最好的美味。”
随后他们将大块的腿肉、肋排等分割下来,装进特制的帆布袋中。
“剩下的这些肉怎么办?”斯坦森好奇地问道。
约瑟夫解释道:“按照规矩,大部分都会送给狩猎区附近村庄的马赛族人。”
“对于他们来说,这是极其珍贵的蛋白质来源。狩猎不仅仅是拿走战利品,更是对当地社区的一种回馈。剩下的内脏和骨头,我们会留在这里,还给草原。”
不到一个小时,整头水牛就被分解完毕。
战利品头部被装进一个专用的冷藏箱;分割好的牛肉被搬上陆地巡洋舰的后车厢;剥下的牛皮则被仔细地卷好,同样撒满了盐。
而那具只剩下骨架和部分内脏,则被留在了原地。
“走吧,先生们。”约瑟夫示意大家上车,“好戏很快就要开场了。”
他们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将车开到了几百米外的一处高地上,熄火等待。
没过多久,天空中就出现了几个盘旋的黑点——是嗅觉和视觉都极其敏锐的白背秃鹫。
紧接着,草丛中也传来一阵骚动。
一群斑鬣狗迈着它们标志性的、略显猥琐的小碎步凑了上来,喉咙里发出兴奋而贪婪的“咯咯”笑声。
属于稀树草原清道夫的饕餮盛宴,正式拉开了序幕。
斯坦森看着眼前这幅充满了原始、血腥却又生生不息的画面,心中充满了震撼。
“这就是非洲。”林予安在他身边说道,“生命从不曾消失,只是换了一种形式,回归到了这个循环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