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家村就在奉陵城外十余里,村里近百户人家,算得上附近的大村,义庄就在村子里,孟宁他们去时,正赶上村中的人准备河神祭的东西,大人孩童喧闹着,四处都热闹极了。
马车进村子时,孟宁就拦了个孩子,取了两个铜板递给他后吩咐了几句,那孩子便跑开。
等马车到了义庄时,只等了片刻,就有人快步跑了过来,瞧见门前站着的几人,辨认出了孟宁后,孙三味就连忙抹了把汗走上前:“孟小娘子,你怎么突然来了,也没提前说一声?”
“我是来祭拜亡人的,也顺便将之前托你放在义庄里的东西取走。”
孟宁轻声说话时,目光落在孙三味脸上那两道淡去了些的疤痕上,有些歉意说道,
“上次裕丰斋的事情对不住,要不是遭我牵连,你也不会受罪,我原是想着前几日就来将东西取走,奈何一直在城中脱不开身,今日好不容易得闲能够过来,就想着早早拿走,免得之后再麻烦你。”
孙三味听罢连忙摆手:“不麻烦不麻烦,你可别这么说,本就是那些人不讲道理……”
他刚想说是靖钺司的人不是东西,可瞧见孟宁身后站着的一大堆人,虽然一个不认识但光那身衣裳就不像是寻常人。
怕惹麻烦,孙三味忙将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五叔在里头呢,我领你们进去?”
孟宁轻声道:“好。”
李悟眸色微凝,瞧见孟宁跟在孙三味身后进了义庄,连忙抬脚也跟了上去,难不成孟宁他们把传国玉玺放在这义庄里面?
他心神微提,就连跟上来的几个李家人也都是面露警惕,可谁曾想那孙三味领着他们入内见了义庄的守棺人后,去了里间却不是什么隐秘之地,反倒是一小面壁龛,里面密密麻麻摆着的全是牌位。
那些牌位有些上面有名,有些无名,有些颜色崭新,而有一些却已经陈旧边缘起了毛。
龛前的横桌上摆着好几个香炉,里面烟雾缭绕,让人有些看不清楚后面牌位上的字迹,旁边烧着的蜡烛下面垒砌了厚厚一层流淌下来的蜡。
“怎么这么多牌位……”李悟惊讶。
“这里是义庄,最多的自然是这些东西,这些牌位好些都是没人认领的,还有一些是和孟小娘子一样,暂时无处安放,所以存放在这里,待日后取回的。”
守棺人上了年纪,身形却不佝偻,说话也是中气十足,
“三狗儿之前送来的牌位,我放在这里供着,每日都照着孟小娘子的吩咐上香,不过想着这里好些都是孤魂野鬼,也没口香烛吃,加上你送来的东西也多,所以便让他们也沾沾孟小娘子亲人的福气。”
孟宁闻言说道:“不过是些香烛,不碍事,不过我今日是来请他们随我离开的。”
“成,规矩知道吗?”
“知道。”
孟宁示意李家的人将香烛纸钱提了上来,守棺人便取了大铜盆过来,将他们带来的东西全部焚烧了。
烟雾缭绕下,那气息弥漫在整个屋中,孟宁带着面纱上前,站在龛前朝着所有牌位都拜了拜,又以香烛敬四方后,守棺人才递给了她一块黑布。
孟宁将其蒙在了最中间那块似是写了许多字的牌位上,然后伸手抱了下来,李悟等人都没太看清楚那牌位上写的什么。
从屋中退出来之后,孟宁取出一张银票递给守棺人。
那人连忙摆手:“这不行,我之前已经收过三狗儿的银子了…”
“孙小哥给的,是之前暂放牌位的,我给的是你替我供奉我亲人的谢礼,义庄有些陈旧了,便全当是我资助给你修缮义庄的银钱。”
孟宁这话说了,那守棺人脸上迟疑。
孙三味连忙说道:“五叔,这义庄的确是破旧了,孟小娘子既然给了你,你就收着吧。”
守棺人满脸犹豫,见小姑娘执意拿着银票不肯收回,片刻,他到底还是收了下来:“那就多谢孟小娘子,等过些时日雨不下了,我便寻村子里的人来修缮义庄。”
他将银票放好,孟宁他们就告辞离开,等到了门前,那守棺人却是追了出来。
“孟小娘子!”他提着一小篮的东西,上前便递给了孟宁,“这是香糖果子,我们孙家村每年端阳祭祀都要做的,赠给亲朋,吃了能一年顺遂,无病无灾,这些给您尝尝……”
孙三味连忙拦着:“五叔,孟小娘子不能随便吃外间的东西。”
那守棺人愣了下,抱着那篮子有些不知所措。
孟宁好奇:“这果子是什么做的?”
那守棺人连忙道:“是菖蒲,生姜,杏子,梅子切丝之后,用蜜糖腌制的,外面用紫苏叶包着……”
“那无碍。”孟宁轻笑了声,“只要没有旁的,这些东西我都能吃的。”
孙三味连忙说道:“别的倒是没有,这果子我们村里人年年都做,从端阳腌制后能吃一两个月呢,用的一直都是这几样东西。”
孟宁闻言单手抱着牌位,另外一只手从那篮子里拿了两颗出来,摊开手递给李悟:“李三公子也尝尝?”
李悟迟疑了下,伸手接过,而这边孟宁已经将剩下那颗拆开紫苏叶,然后放进嘴里。
李悟见她嘴里嚼着那果子,眼眸弯了弯,朝着他说了句“味道不错”,他便也好奇尝了尝,入口是蜂蜜的香甜,嚼碎了后,后味儿虽然有些奇怪,但的确不难吃。
孟宁便伸手接过那篮子,朝着李悟递了过去:“让你带来的人也都尝尝吧,当讨个好意头。”
李悟念着那一年顺遂、百病全消的话,便也没拒绝,接过篮子递给了身旁的人后,让他去分给了其他人都尝尝。
告别了孙三味他们,回了马车上后,早已经等烦了的将军汪汪叫了几声。
孟宁轻踢了下它爪爪,将军瞬间就安静了下来,李悟看着那蒙着黑布的牌位说道:“这牌位是?”
“我阿兄他们。”
孟家人的?李悟疑惑,“你怎么还随身带着?”
孟家人都死了好几年了,按理说早就已经下了葬,而且孟宁来奉陵是为了太子他们,之后还要应对不知多少麻烦,她竟将牌位带来了这里,如今又将牌位取回来随身带着。
她想干什么?
孟宁闻言却没回话,只是将牌位摆在身旁,然后问道:“江朝渊来了吗?”
李悟皱眉:“没有,探子说,还是只有靖钺司下面的人跟着,没有看到江朝渊的踪迹,而且我们刚才进义庄的时候,那些尾巴只是远远缀着都没有靠近,反倒是冯辛宏的人跟的很紧。”
“孟宁,咱们废了这么多工夫,你当真觉得江朝渊能上当?”
“急什么?”
孟宁面色平静,说话也是不疾不徐,“难得天晴,去附近的玉清寺拜拜吧。”
李悟眉心都能夹死蚊子,先是拜鬼,现在又要去拜神,而且抱着牌位去寺庙,她闹什么?只可惜孟宁压根没跟他解释的意思。
李悟总有种被戏弄的感觉,想要说什么,就见孟宁抬眼看过来,他只能咬咬牙拍了下车窗:“去玉清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