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大林被这声骂给惊着,不由迟疑,“江大人,雁娘子这是……”
“没事。”
江朝渊不欲跟其他人说起鱼尧堰坍塌的事,只继续问道,“其他村镇遭灾的情况,可有消息了?”
吕大林摇摇头,“没有,咱们奉陵是占着地势较高,之前吴大人又让我们挖了泄洪的沟渠,所以水才退得快,可是其他地方还被淹着,好些地方水都没过人头,人畜不通,眼下也只知道城郊那些村子全被淹了。”
一说起这事,他脸色就格外的不好。
这两日,城外全是附近水灾里逃出来的人,那些人见着他们莫不是哭喊悲号,十有九个跪在地上,磕着头求着他们救人,恨不得将脑袋都砸碎在地上,可是他们要怎么救?
这该死的贼老天大雨不停,涝灾不退,就只能眼睁睁看着人死。
屋中气氛一时沉寂的厉害,江朝渊下颌绷紧,又沉声问了几个问题,才让吕大林退了出去。
等里间再无外人,尚还年少的赵琮脸上满是怒气,“这次的事情,肯定是人祸,鱼尧堰前脚出了问题闹了洪涝,后脚就有了天谴之言,这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情。”
孟宁与赵琮的怒色不同,只平静靠在椅子上,说道,“谣言不会凭空生出,若作祟之人藏在城中,一天一夜足够让天谴之说喧嚣于尘,剑指明朗,但是听那吕头儿的意思,这话还没彻底传开……”
江朝渊第一时间就领会了孟宁的意思,沉声说,“那些人要么才刚进城,尚来不及行事,要么,就是还混在城外那些逃出来的难民之中,消息还没彻底带进城中,于街头巷尾扩散。”
他声音一顿,抬头朝外扬声,
“来人!”
门外有人快步进来,“大人。”
江朝渊朝着那人道,“去告诉陈钱,带人查这两日府衙安顿的难民,以及城外聚集那些人,看其中可有言行有异或是四散谣言之人。”
“还有,派人查看城中各处富户,和那些往日与州府官员、权贵有所关系之人,看可有什么人举止异常的。”
“是。”
那人退下去之后,孟宁就微眯着眼看向江朝渊,“你是怀疑,鱼尧堰那边出事,不只是冯辛宏的人动手?”
赵琮和雁娘子有些跟不上二人思绪,不明白孟宁从何得出这结论。
倒是江朝渊对于她能猜出自己心思,半点诧异都没有,直接点点头,言道,“鱼尧堰关乎整个扈江水域,攸关下游十余府城,并数十万田地耕种,其重要性,更胜于蜀州州府。”
“我南下途径时也曾留意过,俞县虽地域不大,亦不及奉陵繁华,但单独设有河运司,码头除官船之外不允任何船只停留,附近又有常备五千兵力扎营,就算冯辛宏的人逃出去,也绝不可能在那些人眼皮子底下动手,更不着痕迹破坏鱼尧堰,除非……”
“除非是有人帮他们。”赵琮“唰”举手接话。
雁娘子正听的认真,被他打断后,直接剜了他一眼,“就你有脑子,接话倒是顺当,那你说帮忙的人是谁?”
赵琮悻悻闭嘴。
孟宁轻揉着因为赶路而有些的肩头,一边若有所思,“不会是河运司的人,鱼尧堰塌了,致使下游涝灾,一旦朝中问责他们首当其冲,但要在他们眼下将人送到堰上,那必定是让河运司官员不会防备,或者是不敢防备的人。”
太子出现在奉陵,至今已有十余日,那些闻听消息赶来奉陵的人,算路程也差不多已入蜀州。
冯辛宏那边的漏网之鱼,也定然将那夜情况带了出去,知道李家和陈王的人全都死了,太子和玉玺无论是落在靖钺司或是肃安公府的人手里,他们都定会带着人前往茂州。
那些人若是赶不及过来,又恰好在俞县附近遇到了冯辛宏安排的“后手”。
亲自毁了鱼尧堰,他们肯定是不敢的,可如果是故意放纵,或是稍稍帮他们一把,月下无美人说:欢迎到可乐小说kelexs阅读本书!借此留住太子或是阻拦茂州之行,却未必不可。
江朝渊伸手落在膝上,指节轻敲,“我记得蜀州太守庞长林师从阁老汤惠,而汤家的嫡三小姐,嫁给了庆王世子。”
孟宁淡声说道,“左相和汤阁老是同年进士,据闻曾是多年好友。”
江朝渊倏然抬头,目光锐利,“水灾之下,太子未必能够活命。”
“那又如何。”孟宁似嘲讽,声音却依旧轻细,“江大人尚且能以投陈王而自污,拿江老大人的性命来效皇室之忠,旁人就不能有两幅面孔?更何况,我也没说是左相的人动的手。”
“如今所有事情不过是猜测,既是猜测,又为何不能往最不可能的方向想。”
她对上江朝渊冷冽,没有半丝退避之意,眼睫轻霎间,收回揉捏肩头的手,
“无论如何,鱼尧堰塌了,淹了整个奉陵,我们暂时也走不了了。想要知道是谁动的手,只需等着就是。”
“看谁最先找上门来,或是谁最先在奉陵生事。”
虽然这法子不能全然确定,但至少有过半的几率,最先闹出动静的,与动手之人脱不了干系。
与其费心胡乱猜测,倒不如等着他们找过来就是。
孟宁瞧了眼外面还在下的雨,“这雨一时半会儿怕是停不了了,吴大人还没醒来,城中的事我也插不上手,我与姑母先去休息,江大人自便。”
她这胳膊,这肋骨,快疼死了。
赵琮连忙起身,“那我呢?”
孟宁看他,“你是太子,自然要爱民如子,没良心只知享受的,可得不了美名。”
赵琮:“……可我腿还断着…”
他一个瘸子,难不成还要他去安抚灾民?!
孟宁说道,“太子不顾己身,伤残之下,依旧忧心受灾百姓,亲自安抚难民平定民心,这品性之高洁,之仁善,简直闻者流泪,见者称颂。”
赵琮忍不住瞪她一眼,她这分明是想要提前揽民心,好能之后保命,说的跟真的似的,他直接伸手去拽孟宁,“我觉得,孟家想要昭雪,更需要这好名声,你与我一起……”
“啪——”
雁娘子一巴掌就打在他手背上,疼的赵琮惨叫出声,“你没断奶吗,干什么都得拉着孟宁,她是你娘?”
赵琮捂着手,怒目而视,“你这个泼妇……”
“嗯?”雁娘子蒲扇大的巴掌一挥。
源自这两个月的记忆瞬间袭来,赵琮下意识缩着脖子捂着脑袋,瘸着腿单脚朝后蹦开。
“怂货!”雁娘子见状冷哼,“别以为你是太子,老娘就不敢揍你,再敢瞪我,眼珠子给你剜了喂狗。”
她拉过一旁笑盈盈瞧着,却脸色比纸还苍白的孟宁,嘴里难听的很,“笑个屁,脸白的跟鬼似的,都能搭台子唱戏了。”
孟宁强撑了一路,被拉过去时,腿直接软了下。
雁娘子皱眉蹲身,长手一捞就将人抱了起来大步朝外走,途径蹲在门口的大黑狗时,朝着它屁股上就踢了一脚,
“傻狗,走了。”
将军怒视雁娘子,敢怒不敢言,只“汪”了声喉间呜呜着摇着尾巴跟了上去。
赵琮:“……”
江朝渊站在那里,瞧着被带走的孟宁目光微沉。
是庆王也就罢了,可如果真的是左相他们,那朝中的局面恐怕危险了,赵琮这个假太子,恐怕要多用一段时日。
这样的话,有些事情就得变一变了。
赵琮见江朝渊看他,皱眉,“怎么了?”
江朝渊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容貌够了,脑子不足,而且太像孟宁养的那只大黑狗,蠢兮兮的,容易露馅。
“读书可以明智,外间的事情微臣去打理,殿下在府衙看书吧。”
赵琮闻言,见江朝渊走了,愣了下才反应过来,顿时气的脸都红了。
这姓江的狗东西,是在说他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