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透过厚重的锦帐,在床榻边沿投下斑驳而柔和的光晕。
纱帐之内,暖意未散,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旖旎味道。
田青鸾率先醒来,长长的睫毛颤动了几下,美目缓缓睁开。
映入眼帘的,是林宣近在咫尺的侧脸。
他呼吸均匀,平日里略显锐利的眉眼在睡梦中全然放松,透出一种难得的安宁,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稚气。
她枕着他的手臂,另一只手则被他温热的手掌轻轻握着,巨大的幸福感和安心感,瞬间充斥心头。
她没有动,甚至连呼吸都放缓了些,只是静静地凝望着他,目光细细扫过他挺拔的鼻梁,微抿的薄唇,以及下颌处新冒出的胡茬。
京城的水土,想必是很养人的,分开这两个月的时间,他的脸上,多了一丝以前在西南没有的气质。
不知过了多久,似乎是感受到了她的目光,林宣的眼睛缓缓睁开,对上她温柔如水的双眸时,并没有说话,只是将她往怀里又拢了拢,下巴抵着她的发顶,默默的感受着她的心跳。
这一路,他星夜兼程,原本需要十天以上的路程,只用了五天便到了,为的就是此刻。
京城那座宅院,只是府邸而已。
有青鸾在的地方才是家。
他抬起手,手指轻柔地穿过她有些凌乱的长发,像是在抚慰,又像是纯粹的爱不释手。
青鸾在他腰间轻轻捏了一下,嗔怪道:“回来怎么也不事先告诉我……”
虽然已经过了一夜,但是昨天晚上,两人并没有多少时间进行言语的交流。
林宣微笑说道:“这样就没有惊喜了……”
青鸾抬头看着他,轻声说道:“但是这样,我可以一直开心好几天……”
林宣微微抱紧了她,说道:“等到下次,你和我一起回京吧。”
虽然京城更繁华,但没有了心爱之人在身边,再奢侈的享受,也没有什么滋味。
想象一下,两个人一起泡在半间屋子大小的浴池里……
这个场景,他到京城的第一天就在期待了。
田青鸾抬头看了他一眼,语气有些酸溜溜的说道:“跟你回京的话,你那位陛下赐婚的诰命夫人,不会生气吧……”
本来她才应该是林家的大妇和主母,却被别人捷足先登抢了位置,心中没有怨气,自然是不可能的。
林宣知道她在吃醋,在这件事情上,也确实是有亏于她,并未开口,只是将她抱得更紧了一些。
田青鸾也并未继续这个话题,轻轻舒了口气,问道:“这次在思州待多久?”
林宣算了算时间,道:“大概还可以陪你七天左右,十天之后,我要赶到南诏国都,完成一项秘密任务。”
“南诏?”
田青鸾眉头微微蹙起,看向林宣,问道:“什么任务?”
对于青鸾,林宣自然没什么隐瞒的,将南诏的局势,以及朝廷的决定简要说给她听。
田青鸾猛然从床上坐起来,担忧道:“你要去南诏国都,和南诏太子与密谍司作对,你才刚刚大婚,这么危险的任务,朝廷怎么会交给你……”
林宣解释道:“是我主动要去的,不然的话,就必须和赵姑娘圆房,而且,我也想来思州看你。”
田青鸾焦急道:“圆房就圆房啊,我又不会怪你,这个任务多危险,你怎么这么傻……”
林宣摇头道:“我和南诏密谍司打过很多交道,知晓他们的手段,放心吧,就算完不成任务,我也有自保的手段……”
田青鸾沉默片刻,忽然问道:“你是为了阿萝吧?”
林宣并没有否认,他与阿萝之间的爱恨情仇,不是三言两句能够说清的,但有一点他十分清楚,他不可能看着她陷于生命危险而无动于衷。
想到阿萝,田青鸾便轻轻叹了口气。
虽然她赢了阿萝,但每次想起她,心中还是会生出一种淡淡的惆怅。
她没有再说什么,思忖片刻后,转移话题道:“还有七天,足够回玄巫部一趟了,我们去找幽梦姐姐吧。”
虽然她很想独占林宣,但她知道,幽梦姐姐也一定很想他。
又温存了片刻,两人才不紧不慢的起床,穿好衣服。
林宣从包袱里取出一个巴掌大小的锦盒,递给青鸾。
田青鸾伸手接过,诧异道:“这是……”
林宣随口道:“聚气丹,这次回京,陛下赏赐了我几颗,我已经突破五品,此丹对我没有用处了,你服用之后,应该能很快晋入五品……”
虽然他只有轻飘飘的一句话,但田青鸾很清楚这小小锦盒的重量。
她心中满满都是甜蜜,虽然他人在京城,但心里始终是记挂着她的。
时间有限,林宣并未耽搁,待青鸾安排好生意上的事情后,便和他一起前往玄巫部。
一日后,玄巫部。
木屋之中。
阿雅期待的看着林宣,问道:“大哥哥,你从京城给我带的好吃的呢?”
林宣微微一愣,他只惦记着青鸾和幽梦了,阿雅的事情,被他忘了个干净。
不过他并不惊慌,摸了摸阿雅的脑袋,笑着说道:“京城距离这里太远了,那里的好吃的带不到这里,等我忙完这次的事情,亲手给你做……”
阿雅乖巧的点了点头,林宣则是望向一旁的幽梦,轻声道:“去外面看看风景?”
面纱之下,幽梦俏脸微微一红。
看风景这三个字,是她们独属的暗号。
她还没有说什么,阿雅立刻道:“好啊,我知道有一个地方,风景特别好,大哥哥,我带你们去看……”
青鸾牵起阿雅的手,说道:“你还是别去看什么风景了,你上次不是说想学梳妆吗,我们去你的房间,我教你……”
阿雅被青鸾带走之后,木屋之中,就只剩下林宣和幽梦了。
幽梦没有开口,走出木屋,率先向着部落外围一条鲜为人知的小径走去,林宣则是不紧不慢的跟在她的身后。
两人一前一后,就这样默默的走着,直到抵达一处人迹罕至的孤峰之巅。
站在一处悬崖之前,视野豁然开朗,脚下是翻涌的云海,远处群山如黛,夕阳正将最后的余晖染红天际,壮美得令人心颤。
然而,此刻的两人,谁也无心欣赏这天地画卷。
幽梦脸上的面纱,不知何时,已经被她摘了下来。
林宣走上前,将她轻轻拥入怀中,低头吻了下去。
幽梦的回应不再是往日的被动与矜持,而是如同解除了某种封印,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野性和激情,似乎要通过这一个吻,将这两个月来的所有的思念,全都倾诉出来。
漫长的一吻之后,幽梦微微喘息着,绝美的脸庞上红晕漫染,与此刻天边最绚烂的晚霞互相映衬。
林宣牵起她的手,走到一旁柔软的草地上坐下,很自然地将她揽入怀中,让她靠在自己的肩头。
幽梦没有抗拒,顺从地依偎着他,感受着他沉稳的心跳,安静的倾听他讲述这段时间的经历。
当听说林宣这次要前往南诏时,她没有丝毫犹豫,轻声道:“我和你一起去。”
林宣轻轻摇了摇头,说道:“要是让大祭司知道,还不得把我大卸八块,放心吧,我的实力你清楚,就算是遇到三品强者,我也能全身而退……”
四品术师就能够御空飞行,林宣的精神力,已经是四品后期,就算不是三品武者的对手,但他若是一心逃跑,寻常的三品武者都追不上他。
幽梦虽然并未再说什么,但她的眼中,却闪烁着某种坚定的光芒。
天色渐暗,两人携手回到玄巫部。
片刻后,祭司殿中,幽怜从蒲团上站起,看着幽梦,断然道:“不行,别忘了,你已经接受了祖灵传承,你不是我玄巫部的圣女,而是九黎族的圣女,你若是有什么闪失,我怎么和族人交代?”
幽梦没有说什么,而是转身向外面走去。
幽怜瞬间一阵头疼,她最怕的不是幽梦和她吵架,而是她一声不吭。
她若一句话不说,和那小子偷偷跑去南诏都是有可能的。
幽梦快要走出祭司殿时,幽怜沉声开口:“等等,你才五品修为,实力甚至都不如那个小子,你去有什么用,我让四位祭司和十位长老和他一起去,这样总行了吧,不过,我们九黎族不参与外界争斗,他们只负责保护那小子,不会帮助雍国朝廷……”
幽梦知道,这已经是大祭司做出的最大让步,她转过身,对她躬身行了一礼,恭敬道:“谢大祭司……”
低头的时候,那洁白的面纱之下,勾起了一抹狡黠的笑意。
不多时,小屋之内,林宣听幽梦说完,不由的一愣,不确信道:“四位祭司,十位长老?”
幽梦点了点头,说道:“他们会保护你的,不过,大祭司不让他们直接参与南诏的争斗……”
林宣抿了抿嘴唇,在九黎族,五品修为才能称长老,四品才能称祭司。
四位祭司,十位长老,这是为了保护圣女安全,才会出动的阵容,九黎族四位祭司联手,能战寻常三品强者而不落下风,南诏只是一个小国,国内的三品强者,一只手都数的过来……
若有他们跟随,不仅他的安全大有保证,就连任务的难度,也会降低许多。
毕竟,就连直接参与此事的大雍朝廷,也才派了一位四品,三位五品。
就算他们不会直接出手,也依然能对局势产生巨大影响。
他很清楚,这些都是幽梦为他争取而来的。
幽梦看着她们,脸色微红,说道:“时候不早了,你们先休息吧,我,我明天再过来……”
幽梦离开之后,青鸾勾起嘴角,口中哼着轻快的曲调。
林宣终于意识到了什么,目光望向她,喃喃道:“你早就预料到了是吧?”
青鸾得意哼了一声,说道:“我知道我劝不了你,也帮不了你,但是幽梦姐姐可以,她肯定不会让你冒着那么大的危险……”
她和他来玄巫部,是为了看幽梦姐姐,但不完全是看幽梦姐姐。
如果幽梦姐姐得知他要去南诏,绝对不会眼睁睁的看着他冒险。
自己帮不了他,有人能帮。
林宣怔怔的看着她,青鸾的心眼,有时候连他都意想不到。
田家的生意,之所以能做到今天这么大,虽然与他有很大的关系,但也离不开青鸾的运筹。
接下来的两日,趁着正好在玄巫部,林宣让青鸾服下了那两枚聚气丹。
她的武道天赋本来就不错,只是相比她的商业天赋,显得有些逊色。
这两颗聚气丹,虽然不曾让她突破五品,但也成功的晋入六品巅峰,距离突破只差一个契机,幽梦让她暂时留在玄巫部,一心修行,等到突破之后再回思州。
这几个月,田家的生意,早已步入了正轨,不需要她再事事费心,青鸾也便答应了下来。
三日后,玄巫部,部落之外。
十余道身影,安静的站在林宣身后。
青鸾为他整理好衣领,叮嘱道:“不要逞能,朝廷的任务失败不要紧,一切以自己的安危为重……”
林宣微微点头,轻声回道:“知道了。”
幽梦缓步走到一名老者的面前,那老者立刻低头,恭敬道:“圣女……”
幽梦看着他,轻声开口:“幽黎长老,此行一定要保护好他的安全,若是遇到不能战胜的敌人,尽可表明你们的身份,倘若有人敢伤他,便是与九黎族为敌,不管他是谁,我族都会将他抓回来,承受万蛊噬身之苦……”
她的表情平静,声音也很轻,但说出的话,却带着刺骨的寒意。
转头看向林宣时,她眼中的寒意又瞬间消融……
南诏国都,太和城。
东宫之内,灯火璀璨如昼,一场盛大的夜宴正值高潮。
高大恢弘的殿宇,被镶嵌在墙壁上的明珠映照得金碧辉煌,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酒香,混合着名贵香料燃烧时散发出的香味,使人闻之身体飘然。
大殿中央,铺着华丽地毯的宽阔场地上,一队身姿曼妙的舞姬,正随着悠扬的乐声翩然起舞。
她们身着轻薄的七彩纱衣,纤细的腰肢不停扭动,脚踝上系着的金铃,随着旋转跳跃发出清脆的声响,雪白的臂膀舞动间,腕上层层迭迭的金钏相互碰撞,流光溢彩,晃人眼目。
侍女们穿着统一的宫装,手捧金盘玉壶,如同穿花蝴蝶般周旋于席间,不断为宾客斟满美酒,各种珍馐佳肴如同流水般呈上……
一道身影斜倚在铺着白虎皮的软榻上,手中把玩着一只金杯,目光却并未落在殿中翩跹的舞姬身上,而是看向坐在下首的一位身着绛红色僧袍,袒露右臂的西蕃使者,说道:“乌思使者,请满饮此杯。”
那西蕃使者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南诏大皇子再次开口:“父王病体沉疴,朝中一些宵小之辈却仍不死心,妄图螳臂当车,不过请使者放心,有孤在一日,南诏与西蕃的盟约便坚如磐石,只待孤继承大统,届时你我两国联手,何愁大事不成?”
西蕃使者哈哈一笑,重新斟满面前的酒杯,用略显生硬的南诏语说道:“太子殿下雄才大略,深得朝臣拥护,又有密谍司效忠,继承大位乃是众望所归,我西蕃陛下亦对大皇子寄予厚望,这杯酒,我敬大皇子!”
说完这句,他话音又一转,开口道:“不过,我们听说,二皇子似乎对殿下,有所不服……”
南诏大皇子面色有些阴翳,冷哼一声,说道:“孤那二弟,仗着前些年在边疆立下了些功劳,是有些分不清自己的位置,不过你们放心,这些是孤的家事,孤自会处理好的……”
“来来来,喝酒!”
“为殿下贺,为南诏与西蕃贺!”
随着众人共同举杯,两侧的乐师卖力吹弹,胡琴悠扬,琵琶急促,几乎要掀开绘有繁复藻井的殿顶。
与东宫的奢华喧嚣相比,相隔数条街外的另一座府邸,显得格外清冷幽静。
一间隐秘的房间内,烛火如豆,只映照出相对而坐的两人。
一道年轻的身影,眉宇间显现出一丝疲色,低声问道:“老师,宫中的情况怎么样了?”
他的对面,一位面容清癯,两鬓斑白的老者摇了摇头,说道:“情况不容乐观,这三天里,陛下只清醒了不到两个时辰,太医私下里说,就算是有雍国那位赏赐的灵丹吊着,恐怕只有几个月时间了……”
他深深的叹了口气,说道:“大皇子那边,动作频繁,禁军将领频繁出入东宫,西蕃使者也越发肆无忌惮,朝中不少支持殿下的文臣,都遭到了密谍司的威胁,一些坚定反对太子的,甚至被他们种下了蛊虫……”
他看向对面的年轻人,问道:“殿下不是已经暗中向雍国求援了吗,雍国那里怎么说?”
那年轻人舒了口气,缓缓说道:“雍国靖夜司的高手,已经在来的路上了,希望他们能牵制住密谍司,如此我们才能争取到更多的朝臣……”
那老者低声说道:“西蕃之害,远甚于雍国,以太子的性子,倘若国家落在他的手里,怕是用不了多久,南诏便会彻底被西蕃吞并,雍国同时面对北方草原和东南倭寇两大强敌,未来几十年内,必不可能对南诏出手,可惜太子的眼里看不到这些……”
随后,他再次看向对面的年轻人,问道:“二皇子呢,有些话,老夫要和他面谈。”
年轻人为这老者再次续上一杯茶,说道:“请老师再稍等片刻,二皇子说,他哄睡了王妃就过来……”